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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安江]

给老爸过生日

今年农历七月初二这天，是老爸72周岁的生日。若不是姐姐提前打来电话，我准会又一次漏过给他过生日的。当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到超市里转了好大一圈儿，想给他挑选一件合适的生日礼物；但挑来选去，始终拿不准该给一生节俭得有些“过分”的老爸买点什么。最后，妻子建议道：“咱爸现在不缺吃也不缺穿，我看不如给他几百块钱，表示一下孝心。”我同意了。
第二天，我们按姐姐告诉的地点，来到了吉信大酒店。老爸在装修豪华的包间里小心翼翼地看看这儿，摸摸那儿，嘴里嘀咕着：“这有多浪费！过个生日，哪来这些讲究？！”一大家子近二十口人，围坐在一张大桌子的周边。我们纷纷宽慰着老爸：“现在条件好，你该多享受享受。”老爸脸上溢出发自内心的笑意，滴酒不沾的他，那晚破例喝了几杯红酒。
在我的记忆里，中等身材的老爸一直是苛刻而威严的。打从记事时候起，每次我跟伙伴们在胡同里玩耍，只要隐约地感觉到他的脚步声或远远地看到他的身影，立刻就会像只受惊的小马驹一样发疯似的跑回家。那时，老爸不允许我们姐弟四个在外面疯癫，除了出去打牧草、采猪菜。而有了打牧草、采猪菜这等差事，我们便会借机去树林里掏鸟窝，到河湾里去逮鱼虾。当然，因此弄破了衣服、弄丢了镰刀，就成为非常严重的事件，毫无疑问会被老爸呵斥一顿甚至被擂上几掌。
我们姐弟四人对老爸都是敬畏的，又在敬畏之中含有一份崇拜。这几乎是仅有的崇拜，来自他在教育我们的时候，给我们讲述的自己小时候经历的苦难生活，以及年轻时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的特殊经历。他当志愿军时是个侦察兵，曾与敌人有过几次短兵相接，死里逃生、化险为夷。据他讲述给我们的回忆，他所在的那个侦察班后来只剩下了他这个副班长。他的经历常令我暗自羡慕，因此在他讲述自己的人生故事时，我们姐弟总是围坐在一旁，用两手托着下颌儿，听说书一般屏息静气、如醉如痴。
母亲活着的时候，对老爸的评价是“太顽固。”老爸的确是一块“顽固”的石头，他不允许我们对这个社会存有半点儿的抱怨和不满，不允许我们言辞激烈地批评国家。他常常拿这样的话来教育我们：“和过去比，现在的生活真的使人懂得什么叫天翻地覆呢！”我和他在对待社会的看法上存在很大差异，时常发生激烈的争辩也就在所难免了。这，也成为我不愿到老爸那儿去走动的一个主要原因。
坐在老爸对面儿，我发现这个当年十分勇猛的侦察兵的确老了，几乎脱光牙齿的嘴巴咀嚼食物时显得艰难而缓慢，捏着筷子的手臂抖瑟得一日比一日厉害。但老爸依然是豁达的、乐观的，他端起杯子又咂了一口红酒之后，颇有些得意地指着我说：“上个月我又集了五大本剪报，请你这个诗人抽空儿帮我提点意见。告诉你，我推荐的几篇文章，还被文摘类报刊采用了哩！”
那一刻，我有了多去看看老爸的想法……

郑安江 2009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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