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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昭晖

那天，我突然忘了自己外省民工身份（组诗）

孙昭晖

他

像一株即将开谢的油菜

他的头颅低垂在五金店内

铁丝、洋钉和水暖器具间

看着飞扬的尘土五金城蓝色的

玻璃幕墙斑驳的阳光

打在身上

灵峰南路灵芝西路行政中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沿着时间的纹理他一路而下

顺便在自行车上唤醒他惺忪的双眼

用两个馒头打发

他一夜忧伤的胃在五金店内

支好车低头饮泣汗水和疲惫

时钟像蜗牛一样爬过十二点

吃过午饭他开始坐等时间

像老家屋檐下的雨水

一点一滴一点一滴从他的体内渗出

有时他也会想起远在四川的双胞胎的女儿

患痔疮的老婆身板硬朗的父母

二亩水田和屋后的菜地

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那些时光瞬即而过留下一大堆

铁丝、洋钉即将沉落的黄昏

和退货区里的待处理品

等待着命运的最后裁决

三月，某个有雨的下午，山头

不知道是谁咳嗽了一声

接着又咳嗽了一声

混沌、浓稠仿佛呛人的旱烟味

从狭长的巷道口挤出

带着无人回应的悲泣

在风中一张废弃的钱报上倾斜

“未来仍将持续多雨天气”

十平米的栖身之所山头城中村

一排低矮的平房潮湿阴暗

带着屋后泥土的气息

在高楼间左右突围气喘吁吁

它有着和我们相同的命运标签

对面的房客倚在门框上的贵州大姐

还在喋喋不休

“金融危机，活儿难找！”

长长的叹息被“浙江高校扩声一片”

无情淹没

谋生异乡的人呵

就像雨中奔忙的蚂蚁

深深地隐进了尘土

生活片断空调厂

我打开门打开

身体内的欲望生活的片断

往事辽阔青草铺地

风沿着转椅市场、大学城一路飞奔

在空调厂水冷站测试台上

折弯机剪板机冲孔机

生活的合唱我身体内的痛

绽放……凋零

一生要有多少光阴淹没在

测试台上钣金、铜管、保温棉

……机器的轰鸣声中

它们变成产品、批次、电流、功率

合格率工卡上一个个黑色的数字

它们被肢解被切割收集

我们的过去现在未来

三千里路云和月

从湖南到浙江月亮

是一节归乡的枕木它借着酒精

在骨头内疯长

破败的老屋病中的老母……

他们成为我身体内的血

体内的盐我无法言说的暗疾

承受着生活的重击

凤凰山安置小区晓屋檐

山头清水塘四年辗转五地

只为一个温暖的被窝安栖

我疲惫的躯壳

那天，我突然忘了自己外省民工身份

那天下午，很好的阳光

灵芝西路行政中心

庄严的国徽下我亲睹

两只从云南远道而来的蚂蚁

抬着面包在风中

快乐地追赶一只废弃的矿泉水瓶

突然，从旁边斜出

一辆逆向飞驰的轿车

将他们的身影拉长

并打翻在地…….

哦只是两只蚂蚁
渺小微不足道

街边行人冷漠
车边行色匆匆匆匆太匆匆……
只有站在路旁的绿化树
轻轻地叹息着

那散落一地的面包屑
鲜红的血渍在我的体内
堆成了火山丶地震丶海啸
尽管只是只蚂蚁但也有生的权利

我不也是只来自异乡的蚂蚁么
我突然忘了自己外省民工的省份
义愤填膺冲了上去

通联：313300 浙江省安吉县美意（浙江）空调设备有限公司孙昭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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