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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柳]

　

　　前天到湘乡出差，偶感身体不适，决定到医院看看。
　　“到哪家医院比较好？”我打电话询问湘乡的亲戚。
　　“中医院吧。”亲戚说。“从医疗水平，医德医风方面来看，中医院不错。特别是那里的赵玲瑜主任，和蔼，细心。”
　　她今天上不上门诊呢？路上，我的心里一直在捣鼓。到了中医院，疑虑顿消，赵主任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走廊的候诊椅上，早已坐了十几个人，我依次排在最后。
　　“赵主任是一个好人，大好人咧。”坐下不久，前面的病友转身面对我，喃喃地说。
　　“嗯，听说过。”我随便应了一声，顺便瞟了他一眼，那是一位老人。
　　“真的很好。她很愿意听我说话，很有耐心。别的医生，都不愿意听我把话说完。话没说完，处方就开出来了。接着，‘拿药去！’”他把手当空一舞，仿佛拿着的就是处方。
　　我无言以对，现在的医生，的确有少数对病人敷衍了事。
　　“她的医术很高明。有一回，我糖尿病并发心肌梗死，差点把命丢了，是赵主任救了我。几年来，我身体一直很好。现在，你看，我的人很精神。”他继续叨念着。
　　我有些惊讶，眼前的他，没有杵拐杖，没有坐轮椅，也没有人陪侍，独自一人，精神矍铄，看起来也就六十多岁。“您……您高寿？”
　　“八十六。”他淡淡地说。
　　“八十六？！”我瞪大了眼睛，重新看了他一眼。“您……您身体很好嘛。”
　　“去年夏天，我们到泰山玩，我还登上了玉皇顶呢。——我自己爬上去的！”他自豪地说。
　　“我的三个儿子……”他继续唠叨，欲言又止。
　　“您儿子怎么了？”我好奇地追问。
　　“他们……他们都要我死咧。”
　　我又是一惊：“要您……？为什么？！”
　　“老大对我说，你怎么还不死呀？这么大年纪了，死了算了。”他淡淡地说，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过了一段时间，老二也对我这么说。再过了一段时间，老三也说同样的话。”
　　“为什么呢？”
　　看着他手中红色的医疗保险本，我知道他是南下干部，医疗费全额报销，每月还有四五千元的退休金，这在湘乡，是一个很大的数目了，一个老人是怎么也用不完的。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我三个儿子，三个儿子都要我死！”老人越说越激动。“我说，我不吃你们的，不喝你们的，你们为什么要我死呢？死不死也不是我说了算，老天爷不要我，我就得活着，这有什么办法？！”
　　说着说着，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慌了神的我，除了说些苍白无力的安抚的话语，再也不忍心追问“为什么”了。

　　吃晚饭的时候，带着疑问，我把这个故事讲述了一遍。随后，大伙儿嘿嘿、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得却很勉强。
　　“这个，是他自己的责任。”笑声渐弱的时候，响起一位兄长的声音。“他把几个儿子安排得太好了。要么很有钱，要么很有权，都不需要他的帮助，不需要他的支持，都不在乎他那几千元的退休金。如果有一个下岗的，你们看看……”
　　听了这话，所有在场的人，再也笑不起来了。
　
　

[岸柳]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困扰了我很多日子。把它写出来我就轻松了一些，但也轻松不了多少。
　　我常常想起那位老人：你还好吗？
　
　

[周心树]

[岸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