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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兴濂]

咬春儿
李兴濂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特别早，农历正月初十就是立春节气，虽然天气还比较冷，但向阳背风处，田间溪边，已冒出了盈盈的绿意。早上，从巷子经过，忽闻叫卖声，循声望去，乡间的农妇挑了担子喊出的，担子里竟然是一把把深绿色的曲么菜、山芹菜。这些春天来临的第一批使者，真正察觉到春天，应该是从这些早春的野蔬开始的吧。
初春的山芹菜，用来包饺子那是最鲜香不过了！将芹菜剁得细碎细碎，和肉末以及油、盐、味精一干调料拌匀，杆面杖儿轻轻地推，饺子皮儿也出来了。锅里的汤水“噗噗”地唱着，芹菜饺子一个个圆鼓着肚子浮在汤里，那香味儿，早就一丝一缕地从锅里跑了出来，满屋子弥漫一股清香。味儿格外爽口，再加上咀嚼中唇齿间四溢的春天的汁液和香气，彷佛把春天都停在了舌尖尖。春天里，能入口的野菜其实很多，马齿苋、芨芨菜、婆婆丁，等等。童年记忆里的每个春天，餐桌上常有一道山野菜，鹅黄淡绿，清香氤氲；带着淡淡药香的菜叶让味蕾慢慢舒展开来。轻轻地咀嚼着一口山野菜，心里遂有一种只有春天才会有的欢愉。记得苏轼的一阕词:“细雨斜风作小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入淮清洛渐漫漫，雪珠乳花浮午盏。蓼芽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阳春二月，苏轼和朋友到郊外去玩，在南山里喝了浮着雪沫乳的小酒，配着春日山野里的蓼菜、茼蒿、新笋，以及山野菜的嫩芽，赞叹“人间有味是清欢”。吃野菜这种平凡的清欢，才使人间更有滋味，品味山野菜的清香胜过了山珍海味。
按照民俗，立春那天要吃春饼。北方经过严冬的洗礼，看不到一点绿色，自立春开始万物复苏，刚刚长出的韭菜就让人们先入口为快了。杜甫有诗：“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初春的早茬鲜韭，脆嫩爽口，正是供人们“尝春”的时令佳肴，因为春天和吃联系上了，所以又叫“咬春”。
在立春这一天要吃一些春天的新鲜蔬菜，既为防病，又有迎接新春的意味。唐《四时宝镜》记载：“立春，食芦、春饼、生菜，号‘菜盘'。”可见唐代人已经开始试春盘、吃春饼了。清人有《咬春诗》：“暖律潜催腊底春，登筵生菜记芳辰；灵根属土含冰脆，细缕堆盘切玉匀。佐酒暗香生匕梜，加餐清响动牙唇；帝城节物乡园味，取次关心白发新。”可以想像，那时咬春的风俗还是非常浓郁的。“咬春”是一个十分隆重的仪式。每每立春日后，要过一个“咬春”的节日，那天会吃春饼——即用开水和面，擀成薄薄的小圆饼，饼中裹上豆干丝、豆芽菜、韭菜等，小火油煎，柔柔软软，一口咬下，外酥内软，习俗上称之为“咬春”。
立春这一日，除吃春饼外，民间讲究要买个萝卜来吃。这一日从一大清早，就有人挑着担子在胡同里吆喝：“萝卜赛梨——”那时候，再穷的人家，也要买个萝卜给孩子咬咬春。
“咬春”，其实是取自古人“咬得草根断，则百事可做”之意。细细品味这个“咬”字，体现的不仅是一种美味的品尝，“咬春”的意义，就是要留住春天，也体现了一年开头时能吃得下苦的精神。春卷咬在嘴里，春也留在我心里了。或许人终究是系不住春光的，春精神却可以长留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