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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陵王

爱情诗精选

●《离别》

我记得那是九月，我记得
那是在离公路几百米的一片小树林里。
我们，我和她坐在一棵树下，
树下铺满了黄灿灿的落叶。

我们为世俗所不容的爱情即将走到尽头，
今天，我们将在这里分手。
我们的身体靠在一起，手紧紧相握，
谁也不说一句话——

小树林里静极了，除了落叶声，
就是我们不均匀的心跳和呼吸。
时间一秒一秒一秒地过去，
夕阳的红光透过树林照在我们身上。

黄昏来到了，黑夜即将降临。
“亲爱的，我永远爱你！”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温柔地拥抱着她，
用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你会忘了我，是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恐惧。
最后一线光在树林里消失，一阵凉风吹过，
我们情不自禁地搂紧了些。

当黄昏星在我们头顶闪烁的时候，
我们，我和她站在树林尽头的小路上。
从这里向北，是她的家，
从这里向南，是我要返回的地方。

我们四目相对，她的手在我的手心里。
“亲爱的，再亲我一次。”她几乎哭出声来。
“我的心永远是你的，你的——”
她猛然转过身，向北跑去，
颤栗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淡淡的夜色里。

●伊始或终结

纵然世界是一片歌舞场，我的心也是一腔荒凉。
但在一个乌云肆虐、恶风吼叫的夜晚，
你降临了，轻踏着爱琴海的粼粼波光。
你赤裸裸地伫立在我的心房，
宛如古希腊的一柱泉水，清新着周遭每一寸荒芜。
我祈求：你闪烁的洁白能够使我回溯沧海，
在你灵与肉的飞金碎玉中觅取一颗爱的星子。

●怀想

怀想往昔唯有泪水流淌，
夜就像一场梦那样长。
沉默的狗徘徊在白色的月光里，
我在城郊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游荡。

我在苹果园里搭建的巢穴已颓败，
我在那里等待的女人始终没有到来。
苹果树下只有夜风来去无踪，
仿佛她神秘的脚步在周围徘徊。

林外的河流像我的心沉寂暗哑，
太阳下竞相绽放的花朵此刻亦黯然无光。
怀想我们的往昔唯有泪水流淌，
怀想我们的往昔唯有痛苦绝望。

夜空中一只无眠的鸟在凄厉地尖叫，
人世间一篇短暂的爱情故事即将划上句号。
但我会继续侍弄我们的爱情之巢，
直到我的怀想成为我们死亡的预兆。

●在最深的夜里

最深的夜里有最亲和的安慰，
最深的夜里有最脆弱的孤独。

一张小小的纸片一任不羁的心灵驰骋，
静止不动的惟有黑暗中的生命，

静止不动的惟有黑暗中你一双智慧的眼睛，
它犹如旷野上的一盏长明灯，

在静止中移动，在移动中娩出体内的阴影。
而生活，这梦与幸福的眠床，

时而，像深渊一样下沉，
时而，像山峰一样上升。

最深的夜里有最亲和的安慰，
最深的夜里有最脆弱的孤独。

那是谁，赤身走进夜的心脏，瞬间不知所踪，
那是谁，灵魂沐浴在爱情中，顷刻化为虚无。

●你伫立在风口

你伫立在风口
一棵树伫立在秋天的尽头
你长发飘扬
不远处的峰峦逶迤跃动

你伫立在风口
枯叶与寒蝉坠落于枝头
你的身体轻盈
渴望与风共鸣

你伫立在风口
风亦除去你心灵的尘垢
你的心只向着三个方向驰骋—
爱情、大地和天空

你伫立在风口
世界簇拥在你的眉头
爱的秋意涌流于大地
随即回旋于无限的苍穹

●恋爱中的男女

忧郁的夜色笼罩了小镇每个角落，
月亮把她白净柔美的光洒在郊外，
洒在郊外的小路、河岸、树林和麦秸垛。
一切都为恋爱中的男女准备好了。

她从半明半暗的客厅里跳出来，
身上披着一条薄薄的纱巾；
他则趁机偷偷溜到门外，
没忘记把一瓶香水揣在身上。

他们没有妨碍任何一个人，
他们也没有惊动年迈的父母。
趁着夜色，满怀感动，
他们来到洒满月光的郊外。

谁都会为两性相悦而感动：
为试探性的目光，温柔的亲昵，
为低声细语的交谈，疯狂的亲吻和拥抱，
为海誓山盟，为心灵的高潮和淋漓的肉体。

谁都会为一夜郊外的记忆
而从不把美好的生活怀疑。

●在我生命的花园里再没有爱情的玫瑰

你三番五次打电话给我希望重叙旧情。
相对于你的热情，我的表现极为冷漠。
“为什么呢？既然我们的爱情之花已经凋零。”
“为什么呢？既然我们有约在先——在痛苦中了此一生。”

人生中的一段插曲已经终结。
温情的风暴已经在内心深处安歇。
“再不要将宁静的湖水无谓地搅动。”
“在孤独中等待生命的大限降临头顶。”

你少女含苞待放的肉体和超凡脱俗的灵魂
曾经让我长夜不眠，曾经让我失去理性。
“但是，亲吻不会再有甜蜜和灵性。”
“但是，拥抱也会若即若离，甚至假意虚情。”

如今，我的爱只指向往昔，指向往昔。
我门窗紧闭，坐拥书城，独自咀嚼枯涩和寂寞。
“再不要用甜言蜜语搅扰我生活的安谧。”
“在我生命的花园里再没有爱情的玫瑰。”

●是否

是否你已决心听任于命运的摆布，
在庸俗的小镇，在贫瘠的乡村，
像一只怯懦的猎物投身于猎人？
难道我的爱还不够坚贞？
难道我的爱不能给你足够的力量，
去战胜无形的敌人和愚蠢的舆论？
难道我的爱再不能让你在阳光下朗笑？
难道我的爱竟不能驱散你心头的阵阵乌云？
你已经看到那黑手，那黑手上的污秽，
你已经目睹那眼神，那眼神中的残忍。
但是你拿出了什么？是善良、自尊？
还是闪光的利刃、坚固的铜盾？
我知道你会一直在颤栗中呻吟，
在泪水打湿的深夜缩紧你的心，
直至硬茧般的沉默遍布你的全身。
我也知道你会一直在沉默中守望着我们的往昔，
在庸俗而贫瘠的生活中隐忍、隐忍，
不祈望幸福临降，只盼着死神敲门。
你看，树上的叶子已纷纷落地，
难道你会一直不停地打扫下去，
像一个孤寂的女尼，向命运俯首之际也向爱情屈尊？

●期待

我是一缕尘风，轻轻触一下你的芳唇就无影无综；
我是一线微光，悄悄吻一下你的秀发就阖上眼睛；
我是一朵浮云，偷偷贴一下你的脸颊就回到水中。

你的芳唇张开了，
你的秀发流泻着，
而你的脸颊羞涩地藏匿在秀发的阴影里。

你的芳唇期待着嘴唇的碰触而不是风，
你的秀发期待着手指的梳理而不是光，
你的脸颊期待着胸脯的熨贴而不是云。

你的整个身体期待着另一个身体的覆盖，
你的整个心灵期待着另一颗心灵的掩埋。

就请你守护在朝向夜晚的窗前，
就请你凝望着潺潺溪流的那一边。

就请等太阳落下西边的红土山，
就请等月亮戴上苍黄的金圆环，
就请等一辆马车驶进你家后院。

你的两眼扑朔迷离，
你的玉体横陈于地。

你这朵饱满的玫瑰花，
渴饮着我颗颗露滴的阵阵撞击。

●给——
a
当年，我写爱情的感受：欢乐和忧闷。
如今，我写：濒临池塘的一间屋子，新换的发型，
一对饱满的乳房，一片渺无人烟的草地……。
我已经老了，我只记得一些地点，秘密的地点，
只记得肉体的某些部位，芳香的，腥臭的。
在我们的爱情中，有些东西早已遥不可即，
而另一些东西还在身边，伸手就可触及。
我已经老了，我回忆那些引发爱情的事物，
而我们相互结合时的美妙感觉再也找不回来了，
还有那充斥我整个青春期的欢乐和忧闷
以及对夜晚的无尽的欲望……
b
我的老相识，算起来我们不相见已有十二年之久，
今日偶然相遇，我们还是一眼就将对方认出，
我注意到你的容颜美丽依旧，
你的一头乌黑长发还像我初次抚摸时那样诡秘，
只是不知道你衣服里面的肉体是否还一如往昔——
十二年前，就在濒临池塘的那间屋里的床上……
c
深夜深深深几许，
你从梦中醒来，看见我
像一个幽灵站在你的床边，
听着我的灵魂向你絮语——
纵然我们此生再不得相见，
只各自默默信守着往昔的诺言，
当我们老了，回忆一生，
苦涩中含着淡淡的甘甜。
d
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在一个冬日午后与我相遇，
你的目光依旧迷离，
你的神情依旧忧郁，
显然，你一直生活在
对往昔时光的回忆里，
从十二年前那个冬日午后开始，
直到这首诗结束的夜里。
e
早晨，他们踩着露水从郊外的树林子里走出来，
他们面容憔悴，双眼发红，衣衫不整。
他们在树林子里过了一整夜。一整夜都在做爱。
他握着她的手，她倚着他的肩头，
他们谁也不说话，时快时慢地朝城市里走来。
在一个岔路口他们停住，拥抱，亲嘴，再次海誓山盟，
然后，像一对陌生人，他向西，她向东，各奔东西。
f
在我心灵的某个角落，
珍藏着一个特殊时刻——
那是秋天最先到达的地方，
那里曾发生一场刻骨铭心的离别。

●当我们年轻的时候

当我们年轻的时候，
我们彼此相爱至深；
当我们年轻的时候，
我们彼此以爱情为荣。

我们坐在美丽的夜色中，
说着情话，拥抱亲吻；
心中是天堂的幻景，
耳边是天使的歌声。

我们生活在尘世中，
好象童话中的王子和公主，
为了你，我抛弃了王位，
把你视为我的全部生命。

当我们年轻的时候，
我们彼此相爱至深；
当我们年轻的时候，
我们彼此以爱情为荣。

我们走在灿烂的阳光里，
手挽着手，谈笑风生；
大地是如此辽阔，
大地上的万物是如此多情。

我们生活在尘世中，
好象童话中的公主和王子，
为了我，你背叛了家庭，
把我视为你的全部生命。

当我们年轻的时候，
我们彼此相爱至深；
当我们年轻的时候，
我们彼此以爱情为荣。

●旧歌

让我们谁也不要说破
在心里脉脉地吟唱那只歌
那只歌业已古旧而衰颓
我们只不过是它最后的段落

含情的目光诉说悠长岁月
我们因此知道夏日并未错过
从未聚首，虚构离愁
祝福蚕食着快乐的禁果

良夜俯首时心说了些什幺
当你穿上百合花的裙子
那只旧歌的第一个音节
已融入晚冬最后一场冰雪

●永远的秋天

是否你还时常到那条小路走走
踩着星星闪现的节奏
黄昏的涟漪消失于远方
淡淡的暮色抚平天空的伤口

是否你还时常停在那棵柳树旁良久良久
一任晚露悄然润湿你的衣袖
当夜灯撑开我内心的花园
微风中萎延了你擎着的双手

微风中萎延了你擎着的双手
我的心亦深深地向纸上的秋天俯首
陡谢的花瓣掩埋了我的诗书
你扯一片薄薄长夜遮住欲语的胸口

谁在最后一片叶子上写满春天
谁在秋天的信笺上涂改谎言
在踏着晨露回去之后
在踏着晨露回去之后

●环城路以南那片苹果园

若干年以后，环城路以南那块土地，
已成为一片名叫金河源的工业开发区。
幸好那片苹果园犹在，但它是否就是
我曾在其中等待一个名叫helen的女人的那片苹果园？
我再次像一个恋爱中的男人一样钻进去。
我看到我挖掘构筑的爱情之巢还在，
只是已严重颓败。——在这里，
我曾焦急地等待一个名叫helen的女人，
我们在那爱情之巢里交谈、嬉戏、做爱，
但她始终没来，始终没来。——
在若干年前那个夕阳如血的下午，
我曾把一迭诗稿留在一棵苹果树的枝桠里，
我期望她，或别的什幺人，读到它们。
现在，我在土里捡到一小片纸屑，
那正是那迭诗稿的一部分——但什幺都没有了，
就像若干年之后我和那个名叫helen的女人之间的感情。
在这些年里，曾有过无数次，
我和那个名叫helen的女人在大街上相逢，
我们面对面，但好象谁也不认识谁，
就像两个陌生人——她到死也不知道，
环城路以南那片苹果园犹在，
似乎在等待着我们中的某一个，从这世上离开。

●苦酒

1.
榆树叶儿一动也不动
片刻间薄暮冥冥
我的任性的爱人扭身走出我的眼睛

柳树叶儿一动也不动
黄昏温馨而谧静
我沿着颓败的墙垣踯躅前行

鸟儿们早已敛翅回巢
蝙蝠掠过头顶
我忧郁孤寂的心呵波浪般无法夷平

街衢里满是鼎沸的市声
夹杂着尘埃喧腾
在川流的人群里我寻觅那熟稔的身影
2.
在川流的人群里我寻觅一双倔强的眼睛
路灯昏黄
星空稀疏
我那任性的爱人呵不见其行踪

夏日的空气渐渐安宁
凉夜嵌入心胸
在蚊蝇欢闹的角落我也做着相会的梦

在蚊蝇欢闹的角落我吻着爱人的心灵
鬼影幢幢
汽笛长鸣
我们甜蜜而短暂的相会原为一场空
3.
我休憩于一棵大树的凉荫下
却未曾听到叶簇间的鸟儿啭鸣
我自语于一朵素雅的花前
却未曾获得花儿芬芳的回应

我每日有一轮太阳相伴
它却拒绝为我孤寂的长路照明
我每夜沐浴在如水的月色中
月儿却独赏自己薄冰的姣容

爱人呵我渴慕与你朝夕相守
你如何让我独饮夜晚这杯苦酒
(1988-2005)

北陵王，原名：王吉明，（２５３１００）山东省平原县教育局．
幽香：luolita168@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