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云樵]

　　不管在县城乡村、街头巷尾，听的都是熟悉的乡音，倒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因为习惯成自然。但如果在遥远的异地他乡，骤然听到乡音，就会闻之动情，有“如遇故知”的亲切感。如果久别故乡的亲人操的仍是一口地道的故乡方言，就会使人如春风拂面，暖透心胸。我想，不止我一个，应该许多人有这种感觉。

　　一九六七年的春节前夕，我与几位同学好友步行串联，历尽千辛万苦来到了号称南国之都的广州，当时中央已下令停止串联，复课闹革命。我的几位同学余兴未尽，仍想法弄到北上的火车票，准备再到北京。但我一路上看到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看到一幕又一幕带有血腥味的批斗与游街；看着大学校园里那些学识渊博、慈眉善眼的学者教授，胸前挂着黑帮的木牌，在扫马路洗厕所；听到谁谁谁畏罪自杀的小道消息，心里辛酸苦涩皆有，也无心再北上了。只想早日回家。但当时处在造反，卧轨拦车的事时有发生，火车根本无法安全正点，凭学生证好不容易在广州火车站弄到返乡的车票，来到候车室一看，密密麻麻的全是候车的红卫兵。不管男男女女，一个个铺开塑料纸，或坐或躺，风尘仆仆，横七坚八，就象金庸笔下的丐帮弟子。我一打听，火车已误点三天，红卫兵们按车票的上车时间须推后两三天才能上车，那些躺在地扳上的红卫兵已等候了很久的时间。我一听，头皮一下子发麻了，因为那时我已患病在身，巴不得早日返乡，可谓归心似箭。再在候车室等两三天，那真是受罪难熬。但天无绝人之路，我正在心焦如焚的时候，突然听到熟悉的闽南话，我定睛一瞧，原来是福建二师院的几位闽南学生，三男四女，他们可能已等了好长的时间，排在候车队伍的前头，我凑上前去，用闽南话与他们交谈，想不到他她们待我就如大哥大姐一般，噱寒问暖，让我走后门插入他们的行列，而且热情地拿出汽水、水果来请我。上火车之后，一路上受到他们的热情照应。素不相识的人，其后也不知其姓甚名谁，就凭着亲切的乡音，瞬间亲如至友，关怀备至，这使我亲身感受到了！

　　一九九一年的金秋，离开故乡四十余载、一向杳无音讯的堂哥榕生，挈妇携儿，从台北转道香港，飞抵故乡。在与亲朋戚友交谈中，榕生兄操的是地道的乡音，而从上海返家的另一位堂哥也操的是地道的乡音。我甚感诧异，但榕生兄说：“这没什么奇怪，台湾人有不少就是从闽南移民过海定居的，台湾话与闽南话没有多少差异，你如果到台湾来，到处可听到家乡的土话。”是呀，那在大陆的酒巴歌厅回荡的台湾歌谣，甚实就是正宗的闽南语，为什么台湾歌谣在大陆特别是福建的城乡，深受民众的喜爱，连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妪，也会声情并茂地唱几条台湾歌谣，原因是那是纯正的乡音，那是闻之动情、暖人肺腑的乡音！

　　雅典奥运，中国女排力挽狂澜，勇夺金牌。当记者采访中国女排主教练陈忠和时，这位当中国女排处于低迷劣势，临危受命，而终使女排重振英风、再铸辉煌的铁汉子，在世人面前动情地用闽南语唱起了风靡海峡两岸的《爱拚才会赢》，我想，在那激动人心的时刻，世界上会闽南语的华人，除了那些数典忘祖的死硬台独分子，应该都会激情满腔。《爱拚才会赢》是台湾歌王叶启田唱的深受人们喜爱的歌，而这条歌，陈忠和用来教会中国女排的巾帼英杰，这条歌激励她们“爱拚才会赢”，力挽狂澜，杀出了国威。这条歌，并不只是台湾人的歌，而是中国人的歌，因为，我们同祖同宗，我们共同拥有五千年文明故国，我们都是足可自豪的中国人！陈水扁不是声称他口袋里有一张纸条，他记住自己是诏安太平镇人。几天前，陈水扁不是又在讲“两岸同文同种”吗？两岸同胞血肉相连，这是任何人也抹杀不了的事实。两岸同胞祈望的是江山一统，共享太平。决不是兵戎相见，骨肉相残！

　　这一两个月来，素来不爱看电视的妻每逢中午12点，都会守坐在电视机前。原因是漳州电视台这个时候总在播放木偶连续剧，播完《樊梨花》，又播《孙膑斗庞涓》，接下去又播《水浒传》。木偶剧小时候我挺喜欢，记得小时候，每逢迎神拜会，有演出木偶戏，母亲总是把我带在身边，坐在一堆阿婆姑娘们中间，那时的女人们头上盘着螺壳状发髻，插满了桂花、茉莉、含笑、和一些挺精致的金银珍珠首饰，我在女人堆中，闻着淡雅的花香，嗑着瓜子，看着戏台上神仙魔怪飞天钻地，斗宝斗法；英雄恶徒抡刀舞剑，虎扑龙腾，确实其乐无穷。很小就认识了姜子牙及封神榜中的凶神恶煞。认识了樊梨花、薛丁山、至善、白眉道人、洪熙官、方世玉，到了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我的父亲给我买了几个木偶，都是披着战袍的武将，我用纸也折了一些仿木偶的头象，画上鼻子眼睛眉毛胡子，用竹子木棍削了一些刀枪剑戟，在我家老屋的埕院里搁了张长长的旧式桌子，居然也当起木偶表演大师来。我们的古屋是清朝道光年间建成的，前后两进，大门口记得有两只凛凛生威的石狮，高高的院墙上长满了狗尾巴草，还有几株因鸟雀拉粪便而长出来榕树。几个小伙伴帮我用横木杆把大门顶上，只开边门。演出无须贴海报，因为那些青梅竹马混在一起玩的伙伴们早就把演木偶戏的头号新闻你传我我传你发布出去。看木偶戏是要交票的，这票就是龙眼树叶，只要交一篮龙眼树叶就可进场（龙眼树叶晒干了塞灶膛烧火用的）。整场木偶戏由我自编自导自演，而且我在小伙伴中享有绝对权威，绝不会象台湾的3，19枪伤案，许多人对陈水扁自导自演的丑剧纷纷质疑。我自编自导自演的节目其实破绽百出，常是张冠李戴，牛头安在马屁股上，但无须顾虑有人会拎着砖头转悠，准备向我发难拍砖。没有锣鼓乐器做后台，我只好也舞木偶也念口白也隆咚隆咚呛，那些小子小闺女一个个看得如痴如醉。而忙着操持家务的母亲，有时也会探头笑咪咪地看……。

　　随之而来的是60、61、62三年的瓜菜代，饥肠辘辘，哪有心思穷折腾，再演蹩脚的木偶戏，也没钱看正规木偶剧团演的木偶戏。再下去就是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全扫入历史的垃圾堆，木偶剧团都风流云散了。我以为木偶剧团就此寿终正寝，绝踪灭迹，。但料不到四人帮倒台后，木偶剧团竟然四处开花，许多乡村都自办了业余木偶剧团，当年与我情同手足的几个小伙伴，居然成了乡下木偶剧团的台柱。用时髦的说法，成了民间艺术家了。以前看木偶戏必须花钱买票，现在许多乡村逢上一些传统节日，都集资唱大戏，请木偶戏，那些做生意赚了大钱的，财大气粗，也经常掏出大把的钱请芗剧团、木偶剧团，经常是这村方唱罢，那村又登场。日头偏西的时候，常看见那些老翁老妪，眉开眼笑地带着靠背椅，干什么？占位看戏去！

　　我中午都有午睡的习惯，故而妻看电视中的木偶戏时，电视机前就剩下她孤家寡人一个，但听着那妙趣横生的口白，我睡意全无，忍不住也起来看个究竟。我听着那道地的乡音，以为是漳州木偶剧团的节目，因为漳州木偶剧团颇享盛誉，蜚声海内外。漳州有个木偶艺人杨胜，曾率团多次出国演出，演技精湛。以前报上曾有一篇报导，说到杨胜到某国演出，节目是《武松打虎》，当武松与猛虎恶斗时，不巧的是老虎的脚被台上的钉子钩住，如果处理不好，就会当场出丑。但杨胜处变不惊，镇静自若，让猛虎做喘息状，慢慢把被钉子钩住的脚拔出，凌空猛扑，赢得如雷掌声。我想看看现在的表演者是不是杨胜的嫡传弟子，但定睛一看，竟然是台湾的电视木偶剧团！！！表演者所操的真是道道地地的闽南语，而且口白非常通俗，许多是乡间农民的常用口语，台湾的木偶艺人们很会借题发挥，穿插一些令人捧腹喷饭的情节，口语通俗但不粗俗，加上那女艺人优美的歌仔戏唱段，使人为之痴迷。

　　前些天，两岸三地的歌仔戏艺人在厦门同台献艺竞技，选出十佳歌仔戏名演员，其中厦门、漳州、台湾都有，诚为两岸文化交流的一大盛事。木偶剧，歌仔戏能使闽台百姓痴迷如斯，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口白、歌谣都是亲切的乡音，蕴含着浓郁的乡情。这是海浪滔滔的台湾海峡隔不断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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