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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明宇]

父亲爬过子夜的村街
赵明宇
我是在父亲手掌上长大的。父亲温热粗粝的掌心是我永远的家园。
一直想写写父亲，又不知从哪里写起。直到如鞭似霜的岁月淬白了父亲慈祥的额头，有一个听来的故事依然在我记忆的天空盘旋。
襁褓中的我胆子极小，据说门环的响声足以把我惊吓得浑身哆嗦，像两脚落空一样骤然发抖。有时候半夜里莫名其妙地抽风翻白眼，三十得子的父亲常常被吓得丢了魂儿。
一次深夜，我抽风没了呼吸，白白胖胖的小脸儿变成了青紫色。1970年的农村缺医少药，只能去村东头请一个会针灸的巫师。望着命悬一系的小生命，爱子心切的父亲紧张得瑟瑟发抖，竟然忘记了穿棉衣，跌跌撞撞地一头扑向漆黑的夜幕，像舞蹈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街上狂奔。
上世纪的村街坑坑洼洼。父亲跌倒了，想站起来继续他的奔跑，可是心里紧张，竟然站了好几次都没有站立起来。父亲只得辨认了一下巫师家的方向，伸展手臂，蛇一样扭动着身体，爬着向前移动。每爬一下，离巫师的家就近了一尺，离我孱弱的生命就近了一尺。父亲的手掌碰到了一块又一块的砖头瓦砾，磨肿了手掌，擦破了膝盖，父亲感觉不到疼。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把巫师喊起来，从死神手里夺回他的孩子。
父亲一急，泪水就下来了，扑簌簌打湿了村街上的浮土。
那时候，父亲是村里的支部书记。他身下的村街是他每天都要昂首挺胸铿锵走过的地方。父亲感谢黑暗，掩饰着他伏在村街上的镜头。父亲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啊，我感受到父亲当时的心情是在多年以后，我的女儿天瑞生下来五天还不会吃奶，医生无奈地摇头而去，我也倒下了，躺在床上不想吃饭，也懒得睁眼。第二天，给孩子灌下去一剂民间秘方之后，孩子奇迹般的会吃奶了。我听到这个喜讯，纵身从床上弹跳了起来。
父亲爬过村街的姿势，1970年冬天的那一个黑夜最清楚。抚摸着父亲体温的黑夜，眼睛湿润了。
一分一秒过去了，母亲守护着僵直的我，泪眼婆娑地等急了；被死神牵着手，不甘离去的我等急了，父亲你和魔鬼赛跑啊，父亲你加油啊。
父亲的手掌终于摸到了巫师的家门。啪啪啪，一下、一下又一下，父亲疯狂地拍打着。巫师咳嗽一声，屋里的灯亮了。
巫师打开门，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遇到了醉汉。当巫师认清脚下趴的是我父亲时，怜悯地叹了一声：大冷的天，咋着也得穿上棉衣啊。
八十岁的巫师双手搀扶着三十岁的我父亲，细碎的小脚簇拥着迫不及待的大步叉子，乏力的喘息呵护着浑身发抖的身躯，一步一趔趄，径直来到我家的土炕上。
巫师从发髻上取下一枚银针，闪烁着生命的光环，在我的人中连刺三下，挤出几滴粘稠黑紫的血，死神松开手了。我哇地哭了一嗓子，受了冤屈似的，透着奶香的哭声让黑夜打了一个激灵。
巫师叹过一口气，累得倒在炕上，像一滩泥。喝了我们家一碗蛋花汤才缓过神来。
巫师走时，父亲不好意思地说，您都这么大年龄了，还让您搀着我，现在该我送送您了。说着，背上巫师就出了门。
通联：河北省邯郸市文联《邯郸文学》编辑部赵明宇 邮编：056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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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lliam zhou周道模]

命运的深度，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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