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刘云云]

　　小时候，我是个小皮优，十分淘气。那时，我家住在六榕路仓前街，六榕寺就在咫尺，当然它就是我玩耍的好去处。邻居有个小伙伴绰号叫瘦猴的，和我经常一块儿到六榕寺去“闯荡江湖”。
　　有一年（也许是1951年吧）的暑假，一天午后，热得可以，找不到避暑的地方。我穿着小裤衩，在家客厅的地板上，大字形地躺着，由于汗流浃背，紧粘着地板的身子，怪难受的。忽然，门外传来瘦猴的叫喊：“到六榕寺凉快去喽！”我一听，马上来个鲤鱼打挺，再一跳就窜出了家门口，左手拎着件小背心，右手搭着瘦猴的肩膀，又蹦又跳地上路了。
　　我们进了寺门，就径直登上六榕花塔的顶层。哗，好高啊！天上的云，几乎可以伸手触摸。清凉的风，一阵一阵吹来，真舒服啊！我们干脆就靠着千佛铜柱，美美地睡了一觉。睡醒了，尿憋得难忍。不记得是谁出的好主意，我们这两个小皮优，竟然走到栏杆傍，从裤裆里掏出了那个小东西，对着茫茫大地，像神仙似的从云端里，撒下了一泡风流尿……
　　玩够了，我们从塔顶下来，就看见有一个穿着灰色袈裟的胖和尚，双手合十着站在塔底层的门口中央。他拦住了我们，微笑地说：“喃无阿弥陀佛，贫僧明白了，是哪位佛爷给我洒了圣水。罪过，罪过！”
　　我们知道闯了祸，拨腿就跑，谁知却被他一手抓一个，全逮住了。我和瘦猴吓得直哭，连声求饶。胖和尚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别害怕，孩子，你们给了我东西，我若不回报，非礼也！”接着放开我们，要我们站着,然后，从衣兜里掏出几个还带着果壳的凤眼果。“拿去，回家叫妈妈煨熟吃了吧！一边吃，一边想，小脑瓜儿就会聪明了。”他看见我们犹豫着，就瞪着眼睛望着我们。他的目光分明显得慈祥多于严厉。最后他提高了声调说：“拿去吧！”我和瘦猴又惊奇又疑惑，只得连忙从他手中把果物夺了过来，就一溜风的跑了回家……
　　回到家，喝了一大杯凉水，砰砰跳的心才慢慢地平定下来。我此时才有心情观赏刚才瘦猴分给我的那几个凤眼果。绿中透黄的果壳，爆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两个绛红而浑圆的果实来，多像图画里的凤凰的眼睛，可爱极了。我告诉妈妈，说是六榕寺的胖和尚给的。她做饭时就把凤眼果煨熟了。我扳开了柔软的果壳，就看见浅黄色的果肉松软松软的，像鸡蛋黄似的，发出一阵清香，真诱人。我急不及待，把它塞进嘴里，哦，真好吃，味道又像蛋黄又像爆栗子。
　　妈妈见到我的馋相，不禁笑了起来，问：“那个大师傅为什么待你这么好？” 我只得把在六榕寺闯祸的事如实地说了。我想这回免不了要受一顿痛骂了。可是，妈妈没有发火，只是凝视着桌面的果壳，默默沉思着。忽然，她的眼睛一亮，把我拖到她的身边，问道：“胖和尚给你们送果，还要你们吃着想问题，他的用意你明白了吗？”我想，我们向他撒了尿，他不打不骂，还给果子，是他心肠好呗，哪还有什么用意！我就对妈妈摇了摇头。
　　妈妈就说了：“凤眼果树，绿叶婆娑，给人一片绿荫，结的果子，味道可口使人尽享口福，这就是奉献；那和尚被人亵渎了圣洁的袈裟，也没丝毫的愠怒，反而还以果物相报，这就是宽恕。奉献和宽恕，这两种美德，应是做人的根本。如果每个人都像凤眼果，对别人多作奉献；都像那个和尚，对别人多讲宽恕以德报怨，那么，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温馨的世界了！你懂了吧？”
　　听妈妈这一席话，虽然似懂非懂，但不知怎的，仿佛自己跳进了一个清澈的温泉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不仅身子干净了，而且精神也舒爽了。我说：“原来那位可敬的大师，用凤眼果和他自身的行动教育我们要做个好人。妈妈，我知道错了。明天，我要和瘦猴一块找和尚大师认错去。”
　　物换星移，如今我已经是个小老头了。然而，每逢看见凤眼果，我就想起那位可亲可爱的和尚。每年正月初一，我都去六榕寺上香，为的是重温那位和尚给予我的启迪。不过，我也太不争气了，活了几十年，还不知何时才能大彻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