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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残]

一个半女人和一个半男人的故事



我没有记住叶子最后的话。后来，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活到了今天，可我已经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叶子，原谅我。在另一个世界，你也快乐么？



引子

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在这个城市的角落里找寻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至少在今天之前我还这样认为。可是，今天我发现我错了，这是命运的一个玩笑与捉弄。我想起叶子五年前最后的话语，原来她竟然是……



一个女人和半个男人

每天从自己的窝里出来，都走过这条长长的街道，弯弯曲曲，人流拥挤。这条有名的街道，多少年前直到如今，一直名声在外，它曾是全国规模最大、交易量也最大的“天下第一街”。一条不足400米长的街道，却见证了500多年的汉派商业发展史。

两个月来，我只有一件事情在做。每天在××街××号坐上半个小时，然后去另一个杂衣货店守侯一个小时或者一天。我每次走到杂衣货店，都是拉练门紧锁着。这已经是我天天都预知的结果了。我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我又多么希望，她突然再出现在里面，正在用鸡毛毯子弹落衣服上的灰尘，或者正高高兴兴地在挂起一件衣服啊。我知道我可能再也完不成叶子的嘱托了。这每次在店铺门口的守侯，也就只能算做对她的一种安慰吧。



半年前，在一个郊区的工地给别人做小工。我负责水泥、沙子的搅拌和它们一部分的运送。这个工地是个极其低级的地方，建筑队也很低级。它采取很民间的形式，很死板的人力，清一色的人工。施工中，没有一个象样一点的机器来操纵整个建筑的过程。

几年来，我不知磨破了多少只鞋子。我一直都穿橡胶做底的那种球鞋，我认为这是世界上最为结实的鞋子。在这个工地的半个月来，鞋子被水泥地已经磨的不成样子，底破了半边。我又需要上那条有名的街了。

据说，全国好多地方的货流都源于这条街道。我曾经很认真地看过这个街的某个口子立的石碑。上面的字我大多数还认识。说这里以什么服装、鞋帽、面料、小商品为主要内容，每天有20万人来这里做交易。还说什么每天按10小时算，一眨眼，就有1000多元的东西流向全国。

不知道这说的到底准不准，但是每次走在这里，人很多却是真实的。我虽然是个乡下来的流浪打工者，有时候也琢磨：到底是不是钱这东西在作怪。这么多年来，其实我已经稀里糊涂地暗自以为：这条街上的人，其实不能看作人，得看作钱，人就是钱，是钱在流动，是钱推着他们在走。我曾经把自己的这番话讲给工地上一个上砖的工友听，他哈哈的大笑，还说，你小子可真行，将来能挣大钱。听到这话，我也笑，心里挺高兴。不过我还是反过来讥讽了他一下，扯鸡巴蛋吧你，就咱这样的，还发大财，嘿嘿。

说来也巧。我看见，半月前曾经关闭的一个店铺开门了。我很清楚的记得，半月前，我曾在那个门口坐着休息，还吃了一块5毛钱买的哈密瓜。当时那店铺的门上贴了张纸，上面写着“旺铺转让”，上面还有一个很长的电话号码，那个长长的数字倒是记不清楚了。吃瓜的同时，我还做了个白日梦。心里想着，要是自己将来也有个铺子，那该多好啊。

如今，这里竟真的做起了衣货的小生意。只可惜它不是自己的。我看见老板娘的背影，猜想她一定是个很俊的女人。等我进了店里的时候。我大吃一惊。这个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相似的女人。我不知道，是该喜悦，还是该痛苦。还好，五年来，我已经麻木的不成样子了，再没有一丝的冲动。因为我已经对自己做了惩罚，我已经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买了鞋子，我当时就匆匆离去了。但我感觉到，那个老板娘在后面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我。在拐弯的地方，我转过头瞥了一眼，我看到很奇怪的一幕。

后来，几次偷偷地去看她。我都是躲在别处的摊子里，或者用什么东西遮住脸，有时候掩在五颜六色的光景里。我看到她对周围的人很好，热情的打招呼。她的生意也很好，顾客很多。看到她把钱一次次地塞进包里。我都有一种很舒服的快感，仿佛这钱像自己赚的一样。

我后来，忙的时候，三五天偷偷去那里瞧一次。再后来，每隔一天去一次。有一次，我放弃中午休息的时间，去了一次。很奇怪，她竟然没有开张。我没有在意，以为她有什么事情。后来，就天天去。她就连续几天没有开门。我自己也很寂落。就这样过了几天，我终于看到她来了。门面开了，生意却寥落，顾客少的可怜。偶尔，一个，两个……

我小声地问自己跟前的一个店面老板，问她哪个女人怎么了。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她说，她得罪这里的人了，人家来收保护费，她不愿意给，还去告了警察。还一直说她头脑简单，说她前些时间生意那么好，就知道她肯定不会长久。

这个事故的女老板，话语里明显带来大量的嫉妒和不少的欺生倾向。我对她很反感，以后就再也没有躲到她的店里来。我看着这里花花绿绿的世界，心里想，原来，世俗竟被这些好看的东西在外边装潢的如此美丽，而里面竟然这么的肮脏。

我在这个城市的破落区，做了这几年的“工人”，每天都拿自己应得的10块钱或者8块。我远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还有“霸王”的存在。也许，简单下等（在这之前，我从不这样想）的工地，还是长不了大的见识的。我是一只头脑简单的鸟，想的永远都只是吃和窝，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很认真地飞一次。

对于她，我是个“陌生”的人，我做不了什么。我看着热闹的世界里偏藏着冷清，也只能忍受。我得回去了，我还有我自己所谓的“事业”。原想看到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只看到一个“陌生人”，她的“熟悉”的面孔，和满脑子、满肚子的冷清。我不知道，来这里到底是为了追忆，为了悔罪，还是……。现在，连我自己都说不清楚。

明天吧，明天我再来。也许那时候，她会好了。

我总是寄希望于第二天的阳光，希望它更明媚，也更能照亮我的心境，还有——她的店堂。

第二天，下午下班早。我就势去看她的铺子。我躲在她铺子斜对面的一个卖日常生活用品的杂货铺，装作买个喝水的杯子的样子。目光里，我看到她的生意好些了，人也多了不少。

后来，天渐渐地黑去。就在我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她的店铺进了两个大约20几岁的黄头发的小青年。我突然感觉到不对头。他们已经开始谈话，不知道他们谈起了什么。

“你们走不走，不走我叫警察了——” 我看到她很快地恼怒了……

“给脸不要脸，是吧。”我听到其中一个男人的话语，但没有猜想成会是这个样子。

一个男人，突然就出手了。扇了她一个很响的耳光。

她就和他扭打在一起。另一个无耻的男人，照准了她的腰部，一脚就飞起来……

很多人躲的远远的，围观，没有一个人出来制止。

我终于忍耐不住了，飞快地向她的铺子奔去。

我没有说话，伸过手去，马上想拉开一个男人。两个男人，也什么都不说。四个拳头，四只脚，就一起对准了我。

那天，我晕在她的铺子里。恶毒的打手很快走了。

后来，我在她租的房子里休养。这是靠近火车站的一个简陋的房子。说休养，其实也无非是包扎一下伤口，吃些止疼的药罢了。还好，多年来在工地的历练，使我并没有伤筋动骨。我很为自己庆幸。

几天后，工地以我擅自外出不归，耽误建筑进程为由，将我开除。还扣了我半个月的工钱。将近两个月，除了所谓休养的8天，我只领到了300多块钱。我没有办法，只得离开了工地。

几天来，我一直都想那个女人。我又去她的铺子看她。她却没有开门，站在门口，一直张望，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我怕她看见，迅速地向一旁躲避。她很快发现了我。追上我，说让我今晚去她那里吃饭。我真的推拖不掉，索性去了。这也许是个幌子。其实，当时我也有了想去的意思。

她的房子，很狭窄的两间，也是极简单的那种。一间用来做饭，放杂物；一间用来休息，放些“贵重”的物品。

她的口音，好象地道的云南话，可是又杂些听不懂的方言。她的模样和一个人出落的一模一样。除此之外，我真的再看不出别的，也不想问。巧合，巧合吧。况且，多年前的旧事，已经忘的不行了。我也再不会因为什么而爱一个女人了，再也不能和一个女人上床了，因为我已经没有了资本。

晚上，她动手做了三个小菜，一个青椒炒蛋，一个酸辣土豆丝，还有一个蒜薹炒牛肉。桌子上，两瓶枝江大曲笔直地立着。她嘱托我，每个人一瓶，谁也不照顾谁。

我什么都不说，就开始喝酒。她除了对我说感谢的话之外，还说，有一个人没有看错我。我莫名其妙……我不想追问什么。我想起了另一个人，可我没有想到她们会有关系。

我很快就不行了。在这个城市，我很少喝酒。我不敢喝，怕醉了耍酒疯，怕出什么乱子。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那天喝了多少，喝的怎么样。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赤裸裸地躺在她的床上，短裤也丢在一旁。屋子里，她已经不在了。我穿好衣服，出去看，什么都没有。后来，仔细的看了一下她的房子里面，好象能带走的东西，都不在了。

我好象明白了什么，也好象什么都没有明白。一个人跑到那个街上，想再看见些什么。门，无情地拉着。我猜想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



半个女人和一个男人

住在这个喧嚣的都市。看惯了车水马龙，也看惯了灯红酒绿。其实，多年来，我一直渴望一个真真切切的女人。她除了为我做饭，为我洗衣，更重要的，还有生存和性的满足。

35岁了，我还是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其实，这本不足为怪。这样的男人也许满大街多的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我的性欲望也非常的强盛，很有去玩一回的冲动。但是，最终都还是自己解决掉了。很多的人也许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我是半个形式上的流浪汉，有时候也努力找事做，也有自己的“实力”。在这样的大城市，多的是各式各样的女人。玩一次也花不了多少钱财。其实曾多次想过去尝试一下。可是，我的脑子里却有一股强烈的处男情节：我要把自己真正的第一次留给自己喜欢的女人。也许，大家觉得荒唐可笑。我自己倒不觉得。我有强烈的自尊，但也自卑，为自己每一次做的“坏事”悔恨不已。但是又忍不住一次次地做下去。

我不知道叶子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城市。她是个多面性的女人。有时间看起来很开心，有时间看起来很忧郁。我和她后来相识。我觉得她很像个贤妻良母。这是我自己的观点，其实，没有任何理由，就只是纯粹的感觉而已。

她在一个人口密集的××街道开了个衣裳铺子，收入虽然不多，但经营的还算可以。除了铺子，她还在别处租了个房子，用来居住。是两间的大小。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乐意亲近像我这样的男人，一身的土气，也没有稳固的收入。她什么都没有问我。见了几次面，后来就说，如果你看我还可以，我们就一起过吧。我不嫌弃你，希望你将来也不嫌弃我。我没有理解她的话语，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太好了，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存在在我的生命里。

我们没有领结婚证，就准备住在一起了。我很好的畅想了一下：以后就有家了，有老婆，有房子（她的），将来说不定还会有儿子，有孙子。我退掉自己原来的租房，就到她那里住了。

到她那里的那个晚上，我告诉她我要做事。不知道为什么，她推脱说明天。我一脸的不快，后来就想开了，为有这样的婆姨也很知足。明天就明天吧，反正是自己的老婆了。

谁知，第二天，第三天……，她一直都借故推脱。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做那种事情，她说那没有什么意思。

后来，我还是强行和她做了爱。但是她好象一点感觉都没有，既不呻吟，也没有快感。只听凭我的摆布。

我好悲哀，突然就感觉到自己连个男人都不是。自己还把“第一次”给了这样的女人。再后来，我就渐渐地疏远她。除了吃饭、睡觉，我不呆在那里。

这些日子，我虽然吃她的，住她的，但很快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有时候，我竟然也有这样的想法：这个女人欺骗了我，我一定要报复她。

她基本上每天都按时去铺子里做生意。有一天，我就带了一个女人回来。说实话，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与别的女人上床了。只是这次，我把人带到了“家”里。

可是，正当我们做的激烈的时候，她突然回来了。看见了我们在床上的一幕。她什么都没有说，很快的离开了。

晚上，她对我说，只要你不离开我就好了。我要的，只是有一个男人睡在身边，不害怕，不孤独就够了。随便你怎么搞别的女人，我不会介意。只要你晚上能腾出床来给我们睡觉就好了。后来有时候，她干脆不回来，就睡在了铺子里。

一天晚上，她跟我说了她以前的事情。她说，几年前，她和同村的一个男人私奔来到这座城市。后来在一起生活，因为她没有性欲的原因，那个男人离开了她。她痛苦，但她不能怪他。

我奇怪她为什么说这些，但是心里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日子长了，我渐渐地有些愧疚，鸠占鹊巢，还让别人养着。别人养着，还做对不起人家的事情。做对不起人家的事情，人家还不责怪。怎么这样的世界会有这样的女人，又怎么会让我碰上。

我慢慢良心发现，有时候会到她铺子里去，帮她收拾和搬送东西。有的中午，我还出去打盒饭，然后在铺子里一起吃。她很开心。我也是。路上的人，看着我们，觉得我们不正常。我其实什么也不在乎，我想她也不会在乎的。后来，每天去铺子就成了我的习惯。这样的日子，也许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

（可能有人会问，你怎么突然转变了。呵呵，这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对不起，我无可奉告。）

我希望她能到医院去看看。她怎么都不愿意去，我不知道她是羞涩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其实，这根本不是借口。生活，不是这样子的。她实际上比我更懂得，更理解。

在医院，我检查了一次身体。医生说我得了性病。我当头一棒，差点晕在医院里。回来后，我没有告诉她。不知道她也染上没有。

后来她告诉我说她的下身不舒适，这让我更惊恐。我无言以对。我不知道该怎么交代自己的罪行。

两年后，叶子默默地去了。临行的时候，她躺在我的怀中，她说她很开心。说她不责怪我。说我其实是一个好人……

她还告诉我，以后如果再碰见喜欢的女人，就好好地爱她。我那时除了眼泪，就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她了。

我哭她临死还说傻话，哭她还没有肯原谅我。她说，是真的。希望我记住她的话。

叶子走了。剩下来的日子，好安静。

我不想经营她留下来的铺子。没有租给别人，也没有转让。我怕玷污了那块圣土。我还到工地或者其他地方做小工，每个月拿出100多元来，交铺子的租金。我每天都去那里看看……

我没有记住叶子最后的话。后来，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活到了今天，可我已经不是个真正的男人了。叶子，在另一个世界，你也快乐么？



一封信

顺子：

姐姐先走了。我不能给你留下什么。我是个罪人。我不能照顾父母。我只给他们丢人。我没有脸面回到家乡去了。尽管那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那里有山，有水，有花，有草，还有我曾经种下的小树……

……

可是，那里也有不幸的婚姻。我们怎么都屈从了所谓的神明。姐姐虽然费尽千心万苦，逃离了那个不幸的地方，但最终也没有逃脱自己的命运。那个男人离开我而去了……

可是，姐姐最后遇到了一个好人。姐姐知足了……

顺子，你的婚姻美满么？幸福么？你还在那里屈从什么神仙的意旨么？好多年轻的人都选择了逃离，你怎么偏偏就……？

顺子，如果你活的不好。你就逃出来吧。姐姐希望你能脱离苦海。姐姐去了，姐姐不能留给你什么……你的姐夫，他是个好人……他还在××城市的××街××号，我估计他不会很快离开那里……你要真的出来了，就来寻他吧……我想他会收留你的……



叶子

××年××月××日



（全文完）

[李小舟]

可读性很强

[北残]

谢谢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