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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来一夫]

文/安徽 胡焕亮
　　
　　
　　秀儿安葬后，大春和周老伯夫妇一连几天没心情吃喝，年轻人还扛得住，上了年纪的人哪里受得了，眼见二老眼窝深陷，苍老许多。大春知道，秀儿是他们的独生女儿，是他们的心肝宝贝，是他们生命延续的唯一希望。现在秀儿没了，那种失女之痛，简直如剜肺腑。而自己呢，刚刚升腾起来的生活的希望，就这样突然地，猝不及防地破灭了。他不仅深深悲痛，还陷入了深深自责之中。他想：这一趟老家的回归，真不是时候，自己的老爸真不该此刻来信，自己真不该在这种时刻离开秀儿。越想越悲伤，几天下来，整个人几乎虚脱。但是他又想，这样下去不行啊？如果再拖垮了二老的身体，那就更加对不起秀儿以及二位老人了。对了，我不能这样下去，光悲痛有什么用，我要用实际行动来安慰二老，告慰秀儿的在天之灵。
　　
　　想罢，他立即振作起来，忍着心中的悲痛，走进二老的房间，里里外外收拾了一番，又到厨房烧了开水，为老人每人倒碗开水，加入一些红糖，送到床前，请二老起来喝点水。那两位老人本来都是善良本分的庄户人，这两天不仅仅是为自己的命运而悲哀，还为眼前这个敦实淳朴的年轻人担心起来了。他们早看出来了，大春是个好后生，为人真诚忠厚，只是命运不济。看到大春招呼自己喝水，二老就相搀着起来了，要穿鞋下床。大春立即劝住他们，请他们就坐在床上，自己拉来一条凳子，也坐了下来，心疼地看着二老说：“爸，妈，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们也不要再难过了，秀儿走了，你们还有一个孩子，大春今后就是你们的亲儿子，你们就是我的再生爹娘，我愿意伺奉你们一辈子，会为你们养老送终，请你们放心，我大春说话算数，决不食言！”
　　
　　听了大春的话，二老早已泪水涟涟，唏嘘了半天，才喘匀了气。周大妈说：“谢谢大春，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们秀儿没有福气，反倒拖累了你。”
　　
　　“妈，话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事都怪我，那几天我要是哪里都不去，就不会这样了。”
　　
　　“这哪能怪你呢？你就是在家也难留住她，这都是命啊！”
　　
　　周老伯此刻已经下了地，抹了抹胡子，卷起一个烟卷，大春马上为老人点着，扶老人在床边坐下。他咳了两声，沙哑着嗓子说：“孩子，你还年轻啊，还有很多路要走啊，我们怎么能拖累你呢？”
　　
　　大春一听这话急了，从板凳上跳起来，咕咚一声跪在床前：“请你们二位老人不要再说那样的话，我大春要是对你们有三心二意，叫我不得好死......！”
　　
　　看这情景，二位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赶紧拦住大春，不让他再说下去，并且拉他起来，为他打去腿上的尘土，回头对老伴说：“起来吧，给孩子做点饭吃。”
　　
　　大春忙说：“让妈再躺会儿吧，我来做饭。”
　　
　　周大妈说：“不用你做，我能行，你坐在那里陪你爸说会儿话吧。”
　　
　　几天来，一家三口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饭。那周大妈刚刚拿起筷子，往桌子对面一瞅，平时秀儿坐的位置空空荡荡，不由得心头发酸，泪水又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周老伯一边劝大春赶快吃饭，一遍吧嗒着自己的旱烟袋，看到老伴伤心的模样，也不由自主地深深叹息了一声。大春看这情景，心想一定得让他们吃饭，不然再这样下去准得出事。于是就故作轻松地说：“妈，今天的饭特别好吃，你们都吃吧！”
　　
　　就这样，三个人勉勉强强地吃了这顿午饭。大春正准备起身去收拾碗筷，忽听到院门外有人喊：“大叔，大婶，在家吗？”
　　
　　“大春，快去看看，是谁在叫门！”周老伯对大春说。
　　
　　“哎，我这就去。”
　　
　　出了门，朝外看去，原来是大队会计周磊来了。他是周老伯远房侄儿。大春把他招呼到屋里坐下，递上开水，也拿了个凳子在旁边坐了下来。周磊先问了句：“你们都吃了么？”接着又转达了大队长的问候。然后转过头来面对着大春：“兄弟，你知道烧砖窑的胡师傅去哪了吗？”
　　
　　“你问的是家哥吗？他不是在窑上吗？怎么了？”
　　
　　“他早就不在窑上了。”
　　
　　“出什么事了吗？”大春惊愕地问。
　　
　　“他早就跑了，这个人真是够损的！”
　　
　　大春更糊涂了，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啊？”周磊疑惑地盯着大春问。
　　
　　“我知道什么呀？你快说啊！”
　　
　　看看大春一脸的诚实，又看了看周老伯夫妇俩，也是满脸迷茫，周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对着周老伯夫妇说道：“大叔，大婶，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大队会计周磊一五一十地把大队准备辞退家哥，家哥不满，故意让雨淋坏砖窑，损坏砖坯，然后逃跑，大队长一怒之下，前来寻找大春追问胡师傅的下落的事，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只听得大家目瞪口呆，半天没有反应。
　　
　　许久，周老伯一拍大腿，“哦，怪不得那天大队长来得那么巧呢，看到我家那种情景，不仅一字未提，还为我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连一声谢谢也没说，我真糊涂啊！”
　　
　　大春听完后，傻了眼，“家哥呀家哥，你这回算是把我害苦了，这让我今后还怎么在这里立足啊？”
　　
　　大队会计周磊转了转眼珠说：“那胡师傅是你亲哥么？”
　　
　　“不是，一点都不亲，只是一个村的。”
　　
　　“那就好，我回去就向大队长如实汇报，说那胡师傅仅仅和大春是一个村的，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而且在胡师傅逃离期间，大春回家看望老父亲去了，他一点都不知情。”
　　
　　周老伯苦笑了笑：“好，就这样跟大队长汇报，唉，真是想不到的事情啊！”
　　
　　周磊又安慰了周老伯夫妇几句，就离去了。
　　
　　大悲未解，新忧又添，大春整个下午都在长吁短叹，二位老人安慰了几次都没作用。
　　
　　接下来的日子，大春的话语更少了，就知道闷声干活儿，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山上，田里，院里院外，包括邻居家的活儿，只要他看到的活儿，拿过来就干。
　　
　　越是这样，周老伯夫妇俩心里越不是滋味儿，他们担心这样下去会憋坏了这个老实孩子。这天晚饭后，大春准备回到自己的屋里休息，周老伯喊住了他。
　　
　　“大春啊，近来家里也没什么活儿了，你回去看看你的老父亲吧，他年纪比我们大，而且就他一个人，他更需要你。”
　　
　　“你们是要赶我走吗？是我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好吗？让你们生气了吗？”
　　
　　“不是啊，孩子，你一定不要多心啊！我们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可是....可是......我们盘里无菜难留客啊！”
　　
　　话未说完，三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来。
　　
　　沉默了半天，大春闷声闷气地说：“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我不走，我要为你们养老送终！我爸那里我会抽空回去看望他的。”说完就回屋睡觉去了。
　　
　　第二天，大春和周老伯在家里休整农具，快到小晌午，大队会计周磊又来了。他手里拿着份电报，边走边喊：“大春，快来接你的电报！”
　　
　　大春急忙迎上前去接过电报，一看，正是发给自己的，而且是自己老家生产队发来的，内容是：你父病危速回！一看这几个字，大春的脑袋嗡的一声，心中倒吸一口凉气，不知老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周老伯夫妇俩也是满脑的惊恐，心想一定是大事不好了，但是他们很快又镇定下来，安慰着大春：”不慌啊，孩子，回去看看，也许没什么大事。”说着，周大妈就开始张罗大春的行李了。大春草草吃了午饭，立即动身上路了。临行，再三叮嘱二老注意身体：“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有什么活儿等我回来做，你们不要自己去做......”。
　　
　　“你放心的去吧，回到家一有消息，就写信来啊！”
　　
　　就这样，大春带着无限的眷恋，携着几多的惆怅，怀着说不尽的无奈与酸楚，就像当初离开家时的样子，一步三回头，离开了这个给过他温存，给过他欢乐，给过他亲情，令他刻骨铭心的小山村，踏上了回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