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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来一夫]

　　血色南乡路（一）
　　
　　文/安徽省胡焕亮
　　
　　千里淮河好像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发源地----桐柏山，一步三回头地蜿蜒东去，告别了河南，进入安徽，流经凤台连折了三个大弯再向东滚滚而去。就在这向北再向东的河湾里，有一个淮北平原上常见的小村庄----河东村。
　　
　　大炼钢铁的小高炉烟尘似乎尚未散尽，人民公社的旗子在强劲的东风吹动下，飒飒飞舞着。淮河岸边的老百姓和其他地方的百姓一样，一心期盼着好年景，好过上安稳日子。
　　
　　河东村的乡民们，祖祖辈辈耕种着大河湾的沙土地。赶上风调雨顺的年头，从土里刨出的花生、红薯以及收获的小麦、高粱、黄豆、芝麻等都可以变通成食物果腹，暂时可无饥饿之忧。可那淮河好像放荡无忌的野马，又好像有着严重的思想情绪，时不时地会发一场脾气，造成两岸泛滥成灾。一旦遇上洪水暴发，整个大河湾一片汪洋，农民们半年甚至一年的辛劳，都将随着洪水化为乌有。俗话说“庄稼不收当年穷”，这一代的农民每到荒春，几乎家家户户都人无隔夜粮，牛无隔夜草。那时国家还很穷，政府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救济所有的灾民。因此，拖家带口外出逃荒便成了首选。
　　
　　一般外出的家庭，都会托亲难友筹措资金，购买一辆人力板车----那可比现在买辆轿车更奢侈啊！装上所有必需品，也就是锅碗瓢盆和最简单的行囊，随着逃荒大军一路南下，风餐露宿，沿路乞讨。碰上好机会给人打个小工什么的，多少还能挣点零用钱。
　　
　　大春，是河东村胡阿公的独子，年方二十啷当岁。艰苦的岁月，不仅没摧垮他的身体，还让他锻炼出一副好身板，中等偏上的个头，皮肤黝黑，结炼敦实。夏季，他爱光着膀子干活，随着他的各种动作，前胸、后背、双臂的疙瘩肉一起一伏，不停地滚动，俨然一个健美运动员。可他没有心情去欣赏自己的好身手，他得干活，他得养活年迈体弱的老父亲。
　　
　　说起胡阿公，他是东庄西村没几个不知道的苦命人。老年得子，可老伴却因高龄产子丧了性命。父子俩相依为命，他既当爹又当娘，含辛茹苦，眼看儿子成人了，心里甭提多高兴。儿子不仅勤劳善良，热心孝顺，还会干活，不惜力气，无不良嗜好。可就是一条，说话有点结巴，每每与人闲谈或争执点什么，总会憋得脸通红，唾沫星子迸多远。按当地的惯例，大春到了该说媳妇儿的年龄了，可家里穷得叮当响，加之说话还有些口吃，一时半会还没哪家的姑娘看上他。
　　
　　屋漏偏遇连阴雨，天公不作美，淮河一连发了两次大水，秋季作物淹光了，颗粒无收；春季又洪水泛滥，刚刚越冬的小麦又不见了踪影。家里所有能吃的能变通的几乎“开发”殆尽，眼见得老父亲眼窝深陷，胡子似乎翘得更高了。大春心里那个急啊，成天唉声叹气的。老父亲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成人，难不成老了还要做个饿死鬼？
　　
　　思来想去没有好办法，最后想到了学着乡亲们的样，外出逃荒。但是怎么向老父开口呢？
　　
　　胡阿公是个明白人，他早就看出了儿子的心事：不外出，父子俩都要忍饿；外出吧，他对自己又不放心。这一天晚上，父子俩摸黑拉起了家常。
　　
　　“儿啊，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你想出去可又有顾虑，跟你一起走吧，你怕我经不起劳累颠簸；留在家里吧，又为我担心。这样吧，你自己闯荡去吧，带着我肯定是个累赘，我在家里，房前屋后的自留地随便整点什么，也不至于就饿死我了。等过完了荒春你不就可以回来了吗？”
　　
　　“爸，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怎么不行？两个人的口粮我一个人吃，还能饿着我了？再说了，我还没到老得不能动的地步，你就放心去吧，在外边不要和人家争执，遇事吃点小亏莫计较。”
　　
　　大春听了，心里酸酸的，可又没什么好法子，只好点点头，答应了。
　　
　　就这样，第二天大春打了一个简单的包袱，背在肩上，一步三回头地和乡亲们踏上了南乡逃荒之路。
　　
　　和他同行的有本村的，也有邻村的，还有更远一点有不认识的。其中有一家夫妇，丈夫苏刚，三十多岁，也是个热血汉子，就因家里吃饭的多，日子没法在支撑下去，就带着老婆和三个孩子出来了。孩子大的十一二岁，最小的才五六岁。他们是河北岸苏家湾的，虽然本来都互不相识，但相同的命运使他们很快就像一家人，时聚时散，一路上互相关照着，渐渐离家越来越远。
　　
　　大春孤身一人，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那苏刚就不同了，能找到活儿就替人家干活，挣几个小钱或口中食物，找不到活儿就带着孩子们走村串户讨饭果腹。
　　
　　不巧的是一场大雨过后，苏刚拉着板车，经过一段被水冲坏了的山路时，滚下了山坡摔伤了腿，一家大小个个都吓坏了，娘儿四个哭成了泪人儿似的。大春知道后，耐心地安慰着苏大嫂和孩子们，接过了板车，拉着苏刚和孩子们，一路打工要饭，继续南行。直到一个多月后苏刚才勉强能下地行走。
　　
　　苏刚夫妇感激涕零，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大春急红了脸说：“再这样客气，我就不认你这个大哥了！”
　　
　　这样苏刚夫妇俩才停止了道谢。
　　
　　山越来越多，林子越来越茂密，道路也越来越崎岖。他们知道，进入山区了。
　　
　　

[林芳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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