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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在川上曰]

文/子在川上曰

一
我今天心神不宁，很烦躁。深海中的鱼今天上午进了手术室，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着被推出来？或者是推出来后还能不能记起我这个臭水姐姐。
他上一次做脑部手术是在八个月前，那一次，他没有让我们这个群里的任何的人知道。后来，他的姐姐用他的QQ号码，同我们聊天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这个不幸的消息。他的姐姐流着眼泪说：“他已经不认识自己的妈妈了，他很陌生的看着窗户旁那个泪如雨下的女人，然后把头艰难地转向了爸爸，管那个随爸爸一起回国来的女人叫妈妈。”
我记得他曾不止一次说过：“有时候生病的感觉很幸福，但是却建立在大部分人的麻烦之上！”那么，他现在应当是幸福的了。他的记忆中一直很忙，一年都见不上几次面的妈妈，这段时间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其实，他早已看透了生死，他上个星期对我说：“臭水姐姐，妈妈他们怕我承受不住压力，不敢告诉我实情，其实我早已知道了，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其实他们没有必要那么紧张，单体的终结会是群体的解脱，虽然解脱的过程是痛苦的！我相信缘份，同一天，我们两个的命运都转变了！我很赞同长痛不如短痛，因为我经历过！我和我好朋友元元相识了10年，我带来的是长痛，他带来的是短痛！因为他在去年因为车祸，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遗忘这个词永远不可能和各种情感用在一起，虽然大家都说选择遗忘！”
这是一个今年还只有14岁的小男孩，一个住在别墅里面，每天有宝马车接送上学的亿万富豪的儿子，一个常年看不到爸爸妈妈，只与管家爷爷生活在一起，极其聪明，极其乖巧懂事的小孩。
他在博客中写道：“同学们都说我很幸福！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幸福的背后隐藏了什么！大家都说我很聪明，我从来不否认这一点！可是却没人人知道聪明的基础是什么！”

二
我们第一次认识是在两年前，那时他刚满12岁。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混进了我们这个成年人的，成天讲解佛经的群的。刚开始他只是在一旁做听众，直到有一天，他忽然问我：“臭水姐姐，既然佛说，一切皆在我心，那他为什么又要说出来呢？那不是炫耀吗？为什么不跟墨家一样，以行来布道呢？”一下子就让我震撼了，这个小家伙太成熟了，我从此之后再也不敢把他当做小孩子看了。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了，有时候我遇到什么心结，我甚至会向他倾诉，他也会像一个成年人一样开导我。
他的视野很开阔，阅读面很广，一点也不像十来岁的小孩。他说：“看书是大家提倡的，我也爱看书，可是要是有选择，我会不看书！爸爸说我懂事、独一无二！那么我可以造就一群独一无二的人，因为我知道我是如何被造就！妈妈说我一岁时还尿床，四岁时像个成人！因为我知道四岁减一岁等于二十年！我的年龄只有12岁，可是我却像是走了120年！”
他的成绩一直都非常好，每年都拿两万多块的奖学金。去年由于生病，只得了第二名，拿了8000块钱，他全部捐给了四川灾区。他说他最不缺的就是钱，而且他爸妈所有送给他的东西，如果不是最好的，那就一定是最贵的了。
“说出来最可笑，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在绿茸茸的草地上，赤着脚大喊大叫地奔跑。而现在不行，我不能给管家爷爷添麻烦，不能让他为我的安全和过份的要求而大伤脑筋。”他在博客中写道：“有人说我白净，我宁愿黝黑，那证明我在大自然奔跑！大家说我乖巧，我宁愿淘气，那证明我还有生气有活力！”
他的爸爸长期居住在国外，同另一个女人住在一起，后来同他妈妈离婚了。他很冷静地看着两个大人之间发生的这一切，不发一言。直到他们正式分手之后，他对前来安慰他的爸爸说：“我们依然是朋友，不过以后来我家请预约！”后来又是因为他的关系，他们又复婚了。他对前来看望他的爸爸妈妈说：“我们正在由陌生人向各种可能的关系发展，继父继母！”他的每一句话都理智、冷静得可怕。
在博客中他写道：“大部分看见我的人都会说让我抱抱，虽然这是关爱，但是却伤害了我！我不是看上去的年龄！大家说我心思缜密，却不知我内心承受了多少，我宁愿大犯错误，那证明我还有撒娇的能力！1+1=？，我会说等于2，可是我心里面的答案确实永远不是2！因为那样别人就不说我聪明！大家对我评价很高，那是因为我隐藏的很深！”他又写道：“我相信性本恶。所以在我看来，讨人喜欢的人，都藏着很深的虚伪。我很讨人喜欢！”
他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臭水吗？那是因为我的成熟。成熟对于大人来说，是一种骄傲和财富。而对于小孩来说，则是一种可怕。姐姐的男朋友甚至说，因为同你在一起，我甚至不敢要baby。只有每当我喊出臭水的时候，我才会感觉我还是孩童，我依然能淘气！”

三
从去年六月份开始，他经常在同我们聊天的时候，聊着聊着就睡着了。这让我们很害怕，我们这个群里的叔叔阿姨大哥大姐们都要他去医院检查，他说他只是看书看累了。后来有一天聊天的时候他又睡着了，我给他发去了窗口抖动。他妈妈刚好回来了，同我们打招呼。我告诉她，小家伙身体一定有问题了，请她一定要亲自带他去最好的医院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后，妈妈告诉他是重感冒，给他请了一个做特别护理的护士，要他在家休息。他在博客中写道：“很久以前我喜欢轮滑跳舞钢琴，可是很久以后的现在，我只能戒毒一样丢掉这些，选择看书！我嘴上说小孩做的事幼稚，其实我的内心在嫉妒！由于我被大人宠爱，导致我只能尽量维护这种环境，虽然我也想打破！”
他在家调理了两个月后，就被送进了手术室。这个时候他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他不敢让我们知道，怕我们为他担心。他在进手术室前给我留言：“臭水，你和我妈妈一样漂亮。”
手术后两个多月，他才完全恢复了记忆。这个时候，他完全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他对我说：“臭水，很多人都会说老天不公！其实度量一个人的一生，你会发现老天还是公平的！我也许是得到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才得到这个病。其实，我也很想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生活下去。你知道吗？最令我触动我心灵的一句话不是我爱你，而是妈妈对我说的：‘谢天谢地，宝贝，你的肿瘤是良性的。我们还有办法让你完全康复。’”
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他说：“我看到了蓝天和白云，但我感受不到阳光的存在。我依然是孤独的，没有一个朋友。也许优秀的人都是孤独的。我现在像是游荡在深海中的一条鱼，前面、后面、左面、右面都是蓝色的海水，忧伤寂寞的海水。臭水，你知道吗？所有的海水像时间一样，从我身旁呼啸而过。而我，站在大海的中间，一动也不动，我在等待着，等待着命运给我的宣判。而等待是很辛苦的，等待中的每一小时会像一年一样漫长，因为这是思想拉长的！”

四
昨天晚上他给我留下了信息。他说：“臭水，我又要进手术室了。这次进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出来。而且即使出来后，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思维。我本来想送你礼物的，但送礼物的过程也很痛苦，当一手拿着礼物，一手拿着电话的时候！我后来想，还是算了。我哥哥说，‘我帮不了你，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但我会支持你，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弟弟。’”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我一直都在。前天他的妈妈就告诉我了，他要做手术了。我看着那跳跃的QQ图像，满脸都是泪水，一直不敢说话。
“臭水，现在唯一遗憾的是我无法过你那样的生活了，一家人和和气气，挤在一个小房间里，在一起聊天吃饭的生活了，我也许永远也过不了那样的生活了。我一直想对你说声谢谢！如果感激的时候需要流泪，我已经泪流满面！当流泪的时候，想到的是所有人！ 臭水，不管你相不相信，你真的像我妈妈一样漂亮！”他说完这些话，留下了一首诗，就下线了。
“生活 被命运打出原形
这是一条支离破碎的鱼

美丽的鳞片 闪着童话的颜色
只是每一片都藏满微细的寄生虫
完美和缺陷是可以同时并存的
我眼中装满这些可怕的蓝色

或许 我也是游动在深海的一尾鱼
睁着眼睛看着一群群游行的鱼
从我的身边经过 陆陆续续
可是 谁又是谁的同伴

源于孤独
我们努力地靠近
却无法合为一体
仍旧各自孤独 各自冰冷

我丢失时间的同时
你却在使劲地煽动鱼尾
我知道 你在追赶我漠视的时间

或者 时间就是披在我们身上的蓝色
我没有丢弃 也无法丢弃
当我们游不动时
当我们不能再泪流满面地相对时
蓝色会为我们的死亡染上更为深蓝的颜色
这可怕的蓝色 这可爱的蓝色

我看见 海天相连了
那枚 搁浅在沙滩的海螺
它正在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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