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陈富强]

小说

纸 婚

陈富强

茉莉是在电视荧屏上发现林川的蛛丝马迹的。

当时，茉莉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在此以前，林川照例给茉莉打了个电话，说他新接了一个案子，今晚约好与当事人谈话，晚饭就不回家吃了。在一家颇有影响的律师事务所当律师的林川经常不能按时回家，茉莉也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接了电话，也不问林川什么时侯回家，只说不要谈得太迟了。

茉莉洗了澡，打开电视机，手握摇控器搜索了一遍，见本市的一家电视台正在播一个与老百姓有关的节目，就看了起来，这一期讲的是一个下了岗的厂长承包了一个养猪场的故事，拍得十分感人，为了搞到猪饲料，这个下岗厂长与妻子骑着三轮到酒店收泔水，家与猪场近在咫尺，他一年竟然只回去了两趟。茉莉想这世界上原本是大路朝天，只要肯做，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成功的。这个厂长也是做过人上人的，能屈能伸方显大丈夫的气概。电视屏幕上放了猪司令的故事，接着是主持人慢条斯理的评说。

为了与节目的内容相吻合，主持人选择了一家临街的商店作为拍摄地点，她的身后是落地玻璃窗，窗外就是人行道，人们若无其事地从窗外走过，被一一摄进了镜头。忽然，茉莉就看到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从镜头前一晃而过，本来，这是不会引起茉莉的注意的，只是因为在这个熟悉的身影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女子，长发飞扬，也是一闪而过。茉莉的双眼就盯着荧屏不放了，直到节目播完了，换了一个栏目了，茉莉还目不转睛地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只是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茉莉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个反应是在心里大声叫道：好哇，好你个林川，说跟当事人谈话，谈到马路上去了。茉莉已没有机会再证实这个节目是现场直播还是放的录像，她拖过电话机，拨打林川的手机，却是关的。茉莉很想做一些带点破坏性的事情，最后，她进了卧室，把床上的枕头、被子统统横扫到了地上才解恨地换了一身衣服出门去了。

茉莉打的去了一家她以前做过的茶楼，站在茶楼门口迎宾的茶艺小姐不认得这位师姐了，用千篇一律的口吻客气地引导着茉莉到了一张临窗的茶桌前。茉莉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耳闻古筝流水般的旋律，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往事随着夜色的渐浓一点一点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茉莉在和林川结婚之前，是在这家茶楼做茶艺小姐的。当时，这座城市的茶楼还没有现在这样星罗棋布，茶楼的装饰也没有现在这样考究，一般也就是一杯茶，加适量的消闲果儿，仨俩知己，边喝边聊。一天傍晚，茶楼来了一位客人，独自一人拣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杯碧罗春，默默地看着茉莉沏茶，然后将脸转向窗外再也没有回头。茉莉觉得这人坐在那儿的样子显得很孤独，就有意识频繁地为他倒水，本来，茶壶就搁在茶客的边上的，可以自己倒的，但这位茶客喝光了杯中的水也没有想到要去提身旁的茶壶续水，茉莉就走过去替他酌茶。

那一夜，直到茶楼里的茶客都走光了，他还纹丝不动地坐着，茶楼打烊的时间到了，茉莉走到他跟前，轻声说：先生，茶楼要关门了。他才如梦初醒一样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茉莉。茉莉穿的是藕荷色的中式小褂，下身是同样料子的齐膝短裙，衣服十分合身，使茉莉原本就很好的身材显得更加亭亭玉立。他付了茶钱，走出茶楼，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他站在茶楼的檐下躲雨，茉莉从里面出来，看到他还站在那儿，想问什么而没有问。茉莉骑车回家的路上，眼前老是晃动着他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的样子，茉莉想，以同一种坐姿坐上几个小时而没有动弹，这个人的心里肯定有事情了。茉莉想他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呢？是失恋？还是工作受到了挫折？茉莉后来想起自己这一路的胡思乱想就要发笑，觉得自己真是没事要弄出一点事体来。

第二天，他又来了，又是坐在昨晚坐过的位置上。茉莉过去问他喝什么茶时，他又要了碧罗春。茉莉微笑着为他沏茶，他忽然开口说话了，他说：“小姐，你相不相信一根面条也是可以吊死人的？”茉莉听他这么说话，觉得这人的神经是有毛病的，昨天自己还一路同情着他，今晚他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茉莉原来微笑的脸色就有些阴了下来，默默地沏了茶，就走开了，并且再也没有为他续一次水。他也不恼，自酌自饮，照例又是最后一个离开茶楼的。

从此后，他几乎隔一、二天就要来一次茶楼，来了总是坐他那个临窗的老位置，也不说面条也可以吊死人这样的话了，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喝茶，有时，还带着一本书来读。一次，趁他上洗手间，茉莉瞟了一眼书的封面，是一本法律方面的书，茉莉想这人大约是学法律的，怪不得总是神神秘秘的。

茉莉和他熟悉以后，知道他叫林川，真是学法律的，是律师。茉莉问起他第一次到茶楼来时的原因，林川说那是他第一次接案子，结果失败了，他觉得很没有面子，但他从一接手案子就知道必败无疑。事务所的头因为林川是新手，说话也没有分寸，劈头盖脸地将他说了一通，他心情不好，就跑到茶楼来了，听听古筝，喝喝茶，心境才慢慢地恢复过来。茉莉又问面条是怎么回事？林川不解地问面条？什么面条？茉莉说你忘了？你问我面条是不是也能吊死人的？林川想起来了，说：这话也是头骂我的，说让我买根面条吊死算了。茉莉说这跟买块豆腐撞死算了是一个意思的。林川说面条怎么能吊死人呢？我的工作出现了失误，我认为不是我的能力有问题，而是案子本身就有比较大的问题，打个比方，一个患了绝症的人一定要起死回生，概率是很低的，是很难出现奇迹的，除了死马当活马医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后来，我接手的几个案子都做得很漂亮，头对我的看法也转变了。茉莉问那你怎么还老是往茶楼跑呢？林川说我这是养成习惯了，再说，这儿有你呀。茉莉听了，心里甜甜的，脸上就红了，转身不理林川了。

在林川知道了茉莉的名字以后，林川就改喝茉莉花茶了。茉莉说你是喝惯碧罗春的，怎么一下子口味变了？林川笑笑，不说话。林川还要求弹古筝的小姐在他来茶楼喝茶的晚上都要弹一曲《茉莉花》，林川是老顾客了，提出这个要求不算过分，茶楼就同意了。于是，只要是茉莉当班的夜晚，林川就会出现在茶楼里，到一定的时间，茶楼的窗口就会飘出《茉莉花》悠扬的旋律。茉莉自然是理解林川的心思的，只是觉得这不太可能，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茶艺小姐，而林川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律师，两者的距离相差实在太远。茉莉在想到林川望着她的眼神时也会心跳脸红，但见了林川心境就会平和下来。林川却不管茉莉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要有时间就来泡茶楼，茉莉给他算了算，一个月的收入有一半在茶楼消费掉了，就隐隐有些替他心疼。

茉莉与林川的关系终于在茉莉接受了林川的约会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那天是个周末，林川跟茉莉说他养的一盆茉莉花开了很多的花，香气袭人，想请茉莉去看看。茉莉本来是不想答应的，后来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跟他当面说清楚的好，而这些话又不能在茶楼里说，就答应了林川。林川告诉茉莉第二天他会在茶楼下面等她。茉莉说不用的，她明天是休息的，只要林川告诉她去哪儿就可以了。林川说了一个地方，就心花怒放地提前离开了茶楼。

第二天，茉莉按约定的时间到了林川说的地方，林川已经等在那儿了，林川远远地看着茉莉一身长裙在风中飘逸，心中就溢满了水一样的柔情。

林川带茉莉到了他住的地方。茉莉一看，竟是一套很正规的房子，除了铺了木质地板，其他的也没有装修。茉莉一进屋，就闻到了茉莉花馥郁的香气，林川替茉莉泡了一杯茉莉花茶，茉莉要看茉莉花，林川说不急，先喝茶。茉莉坐着喝茶时，花香就一缕一缕地从阳台上飘进来，茉莉知道花就在阳台上，就不再说话，只等林川有何花招一点一点地使出来。

茶喝了半杯，林川说茉莉我带你去看茉莉花。茉莉就随着林川到了阳台，茉莉一走进阳台，头就有些晕了。阳台上确实有一棵硕大的茉莉花种在盆子里，树上开满了白色的花朵，而在茉莉花四周，堆满了鲜红的玫瑰花，足有数百枝之多，这些红玫瑰看上去显得很杂乱地散落在茉莉花周围，但给人的视觉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力。茉莉看到这一地玫瑰，心就醉了。

林川娶了茉莉，就提出要茉莉把茶楼的工作辞了。理由是他每天回家屋里总是空空荡荡的，而等到茉莉下班又是在凌晨二点钟了。林川认为他有足够的能力养活自己的老婆，所以，茉莉就不用再去上班了。茉莉虽然说喜欢茶艺小姐这个工作，但上班时间确实令她有些头疼，考虑再三，就忍痛割爱，把茶楼的工作给辞了。但茉莉只在家里待了一个多月，就闷得不行了，天天看晚报上的招聘广告，最后到一家广告公司当了文员。林川在律师这一行有了点名气，找他做辩护人的也多了起来，一忙，也就无暇顾及茉莉了。夫妻俩各忙各的，倒也相安无事。

但今晚，茉莉却安不下心来了，那电视荧屏上一闪而过的镜头像一团杂乱的猪毛堵在她的胸口，让她呼吸不畅。她也曾怀疑过自己的眼力，但那个身影实在是太熟悉了，茉莉想，要是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一段婚姻算是走到头了。

茶楼里的客人渐渐稀少了，茉莉晓得时间已经很晚了，但不到茶楼关门时间她不想离开。这时，包里的手机响了，她取出一看，是家里的号码，肯定是林川回家了，发现茉莉不在打的。茉莉没有接听，茉莉想我为什么要接你的电话？你林川狼心狗肺，带着个女子从我眼前招摇而过，莫非我已是残花败柳？莫非是我与你相距太远，让你感到了婚姻的乏味？茉莉在心里说我是跟你说过我们之间的距离的，是你自己说距离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距离了这种话的。现在你违背了诺言，我何必再死皮赖脸在你面前丢人现眼。茉莉决定了今晚回家就跟林川说清楚，明天就回娘家住。茉莉决定要跟林川结婚时父母也是有过疑虑的，父亲当时对她说，这儿永远是你的家。茉莉想不幸被父亲言中了。茉莉打定了主意，就起身离开了茶楼回家。

茉莉开门进屋是时，屋内一片漆黑，茉莉的心一阵冰凉，茉莉想他连等我的心思也没有了。茉莉正要去打开电灯，屋里却一下子亮了，几乎是在同时，音箱里飘出了《茉莉花》清新、幽雅的旋律。林川就坐在客厅里，客厅中央是一盆茉莉花，花盆四周撒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瓣，无数的玫瑰花瓣静谧地躺在地上，像一叶叶红色的小舟在等待启航。茉莉一脸茫然地看着地上的玫瑰花瓣，茉莉花发出的阵阵芳香在屋子里袅袅地回荡。

林川走过来，抱住茉莉，说：“我的新娘，你跑哪去了？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茉莉忽然想起今天是他和林川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有一瞬间茉莉的心中掠过一阵感动，但很快又被另一个声音盖住了，这个声音说：“这是个善于伪装的，花言巧语的男人。”

茉莉从林川的怀中挣脱出来，跑进了洗脸间，茉莉走过的地方，玫瑰花瓣就在她的脚下被踩得沙沙作响。林川跟进来，说：“你是不是因为我有事没有陪你生气了？”林川说：“我是想给你一个惊喜，今晚我其实没有事情，我想你一定会在家里等我的。”

茉莉在心里说：“你又在撒谎了，你明明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还要骗我说你其实没有事情。”

林川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不知所措地打开了电视机，恰好是茉莉看过的节目在重播，林川说茉莉你看，这个厂长真了不起。茉莉说真相马上就要揭晓了。林川听得一头雾水，说真相？什么真相？这时，就看到了林川与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从镜头前一闪而过，茉莉去看林川的脸，林川却兴奋地叫了起来，他说茉莉你快看，我和我的助手上镜头了。茉莉的心咯噔了一下，茉莉想那女子是他的助手？茉莉又去看林川，林川婉惜地说可惜就这么一瞬间，要不然你也一定看到了，我的助手是刚从法学院毕业的，很会来事的。茉莉从林川脸上看不出撒慌的神态，茉莉想，也许是我多虑了。

茉莉从沙发上站起来，脚下又发出玫瑰花瓣碎裂的呻吟。茉莉轻轻地坐到在地上，又缓缓地躺下去，就躺在玫瑰花瓣铺成的地上了。林川蹲在茉莉身旁，拣起地上的玫瑰花瓣，一片一片地撒在茉莉的身上、脸上。茉莉伸出双臂，手碰到了茉莉花枝，熟透了的茉莉花就纷纷雨一样地洒下来，与鲜红的玫瑰花瓣一起，落在了茉莉的躯体上，顷刻间，茉莉的身上就充满了奇香。

[刘云云]

　　一个误会，引出了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看了感觉很舒服，一来有个美好的故事结局，二来让我们欣赏了作者很好的写作技巧。学习了，请多来指导！

[墨竹淡香]

也许不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