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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疯狂》 三九、梦醒生恶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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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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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12-26 周二, 下午5:53    标题: [连载]《疯狂》 三九、梦醒生恶念 引用回复

三九、梦醒生恶念

147
无论梦或醒,五生都在苦谋算计勇忠之策。
午睡起来,精神虽稍有恢复,目的未达,心浮意仍躁。两太阳穴顿顿作痛,脑门囱好像受着一束乱针在扎、在刺,痛得人神魂难安。眼皮时不时猛扇一下,可谓五内不宁。
屋里坐不住,他走出去。弄头巷尾、桥廊亭庑、竹脚柳荫,这里靠靠、那里站站。对着清水淌漾的沟池发呆,朝着蜂闹蝶舞的花篱发傻。迷迷糊糊,漫无目标,颠颠狂狂乱走。

日头偏西了,斜照着新屋弄左的排排断墙残垣。那本是土改时分给杨家十户人家的胜利果实。从六O年起,他们都仿效杨山泉,陆续搬回了杨家卫;似乎在这乃客居,只有杨家卫才是其生生世世赖得繁衍的根柢。他们学山泉,比返回忍苦冲的于家人大胆得多,都把“胜利果实”拆成砖瓦木料带了走,只留下硝化涣散的破砖碎瓦,嫌路远难抬、不如在村后就地取材的条石基础,以及那没法搬动的地皮。如今那废圩似的一侧是世居不动的竺家人凌乱地建起来的厕所、灰屋、牛栏,猪圈;这里那里捡开瓦砾围出的大小不一的菜园,杂在无人经管的果树与竹丛间;东南风携着敞门露口的厕所散发的腐臭,熏遍整个竹园,熏得胃口浅的人恶心。

文化革命清扫文化思想意识形态领域的“反动垃圾”,却能容受这革命与非革命者都得排放,禽畜鸟兽无一例外的唯一超阶级超物类的废弃。他们的清洁卫生观也史无前例地出奇。“贫下中农满腿泥,手上粘着屎,比资产阶级小姐的花露水香得多。”竹园,此前洁净得纤尘不留的、空气常清常鲜的竹园,早已洗心革面,处处屎遗粪积,奇“香”薰天,完全“无产阶级化”了。
说归说,像没头的游魂似的五生,站在新屋弄上首一棵橙树脚,朝弄下呆呆迷迷望时,还是没法把屎臭混同于饭香,总用手帕捂紧鼻与口。

勇忠就住在这新屋弄右。当中,他的屋对面菜园里,他的父亲忍成老头正为一畦早萝卜除草捉虫、淋肥浇水。佝偻的身形几乎就是架溪头拱桥,弓背如桥身,脚和差点碰到地面的头脸俨然搭在两岸的桥头。鉴于此,虽还没满六十岁,生产队也没硬性逼他每天出工;喜欢就去,不去也无妨。
他的孙子安牛崽,想必在大队部伙房撑饱、玩腻烦,离开妈妈独个儿跑了回来。这刻正随公公在园里摸来摸去地快活,不晓得为追捉长脚大蚂蚱得手,还是逮到只绿背小青蛙,高兴得格格直笑。

一股清流顺着用断砖砌得规规整整的沟圳,绕着菜园,正向条条需水的畦行分淌,老头戽起来浇园的水帘,映着斜日,焕出一抹抹转瞬即逝的五彩七色的霞辉。可能飞来只嗡嗡嘤嘤的金龟子,掠过窜跳不歇的安牛崽头顶;他顿然移转了注意力,抬眼追望着,跑着,直向爷爷那头畦中央的一棵桔子树扑去。那架富实的身架撞得那畦上的辣椒、茄子、大豆棵、丝瓜藤,花叶果菜纷纷脱落。爷爷见着,心疼得要命;连忙停下手头活,赶来拦他。
“宝啊,慢点!踩倒了菜,我会打你屁股!”

“公公,我要那‘嗡嗡’,要那‘嗡嗡’!”
孙子小安牛抽起正惋惜地捡拾的爷爷那下巴,使他脸抬起;指点着金龟子栖落的桔树梢,抱着爷爷的瘦干腿,直蹦啊跳地,喊着嚷着“我要,要嗡嗡!”强蛮要爷爷去捉。
“我不得空。要,你自个抓去!”
老头突板起脸猛劲推开孙子,这个牛脾气老倌!不过也怪不得他了,那弯得定成了死弓的躯干,他的头不管怎么抬,都抬不到与三岁半孙子的头齐,他已没法望见那栖落四五尺高处的金龟子。

“安宝崽,那棵萝卜秧旁有根柔柔草,快扯脱。它吃了肥,萝卜就饿肚子,就长不大,安崽晚饭就没菜送饭喽。”
“我不!嗯嗯,我要嗡嗡,公公给我捉……”
孙子撒娇放赖了,强霸住爷爷的腕子,掣住老头的肘动,迫那运动着的锄头停下来。

“唉!”老头没法,只好停下做事,专来哄孙子。为他擦泪,为他摘去身上粘带的草叶花蒂,扯平展那破兜肚。昵爱地,托起那将来为他这门传宗接代续绪立功的细鸟鸟,装着要放进嘴吃了;逗得孙子乐的,两掌急护着,仰脸大笑不已。
“啊啊,天在飞,公公你看那、鸟飞、天也飞,都飞,飞!”小安牛顿然拍开掌大蹦大跳起来,他凝望着天上,仍挂着泪线的脸霎时烂然笑好。

泪光里,一只山雀扑楞楞飞过头顶,钻进白云,不一会又窜出来,朝更高旷的蔚兰的天穹飞去。风把云撕成絮、扯成丝,丝丝缕缕,轻盈地飘着。他的目光定在云,于是云俨然未动,动的反而是云上天了。就如同船中人懵懵然有岸移水不流的错觉一般。

天,高不可及,又变幻无穷,比任何可及的地面事物都更能吸引好奇的童心。孩子尖叫着,稚气的大眼定定地望着,小心灵里一定闪过不少期问:天有多高多远呀?那牵着扯着的白花漂儿从哪儿飘上天的呢?上天的路在哪?这风怎看不见、摸不着?鸟会飞到天外头去吗?天外头又是什么样,也有房子菜园,有枣果梨颗,有公公、爸妈吗?……

小安牛痴痴地,沉缅在对天空的遐想中了。
望着那肥胳膊壮腿,那浓眉大眼,那敦厚的双唇,平阔的鼻梁,尤其那坯比普通五岁小儿还高粗得多的身架,五生悻悻:这家伙是又一个勇忠!
只有那张让斜阳照得红绯绯的嫩脸,迥别于勇忠那黑煞脸。从那张叽叽喳喳伶牙俐齿的巧嘴,可以推测,他比他父亲一定聪慧百倍。而那对拳脚,若恶作剧起来,即便挺到后生身上,也觉沉重;倘撞着薄弱或要害,甚或还真会吃亏哩!
无形中,五生感到这是种潜在的巨大威胁。一种先发制人的念头猝而生出,直涌得他心悸栗栗。

于是又忆及上午的梦里梦外。“不能!山姑不可以再给勇忠生,得为我养,下一个应该、而且必须是我的,我的!”
收拾完孙子碰坏的菜棵,再四处察看一遍,望望日影,“拱拱桥”要回屋了。
“安牛宝,公公要剁猪菜煮潲了,我们……”
孙子不肯走,摘下皮嫩柔柔的苦瓜叶蒙着眼,同公公装疯闹玩。格格格脆笑着,一躲一闪,逃掉要捉他走的老人。

“公公,我要纸包包肉,要潲饭,要接妈妈荷包,要……”一大路的“要”,全是吃的,孩子唯吃在心。
“好宝崽,那你就在园里望妈妈回。出来时记得喊公公关园门,莫等鸡进园,小心莫踩坏菜棵!”既然捉不到,喊也不听,只好由着孩子;老人自顾回屋。
看那架老牛拖不动的犁弓般艰难地颠行的身影,也怪可怜的。可是他在大家心目中乃是一条活该屈不可伸的毒蠖。在五生记忆里尤其如此。

他还不到六十,曾是在山泉之前参加清匪反霸的贫雇农积极分子。他属最切近竺家一户的二房。十二三岁参赌,未及二十,将祖宗留下的家财输了个光。解放了,当民兵队长还是竺清明时,他已是飞扬跋扈的村主任。小人得志便张狂,贪财又好色。由于代地主转移金银珠宝以谋取贿赂,夜半多次去拍那时还没回省城的和民母亲的门要胁通奸,并多次打那时还没嫁山泉的山泉嫂主意,被人撞破,抓住,被老婆抖出,声名狼籍了,才洗刷下去。然而凭着油嘴滑舌能讲会说、见风使舵善抽善捧,一逢运动他又能重新发迹。一开展中心工作,他就能抖一阵子、就有他风头一时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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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12-26 周二, 下午5:56    标题: 引用回复

148、
扣五生父亲饭的,正是当时的于家食堂管理员的他;为潲里一团碎米饭进人嘴,逼得五生娘自羞上吊差点死去的,也是这个当时的竹园大队猪场场长;听到几次抱怨不满的自言自语悄悄话,就去添油加醋汇报,害得五生大哥吃索子挨斗,更第一个上台去,对五生大哥信口雌黄扣帽子、拳打脚踢恶折腾的,也是他;捉到夜出偷瓜疗饥的五生大姐,首倡轮奸的也是这个衣冠禽兽。“她隔门槛挺着胯,哑巴吃黄莲,哪好讲出去!”五十出头,不顾哀求叫表叔、叫舅,也接在青年之后,疯狂地向二十二三的女仔发泄兽欲。一个十足的流氓!

总之,运动一来,他就能借风起势,谋到头面差使。虽称不得叱咤风云,也自以为不可一世,一时也颇得一逞。各种干部都当过,上台下台都不介意,嘴活脸皮厚,无所谓廉耻。一上台就昂首挺胸放胆捞自在,下了台就卑下地伸长舌头舔溜。上去了,纵然当个作业组长,也有如脱产干部,指手划脚,头头是道,实际做来,绝不肯再出点滴汗水。

要数斗人的心狠与手辣,可能五生就是学成于他。他的弓背还是社教前后的事;一始弓,就只弯不直,很快成形,有人背后讥鄙:这乃现世报。如果不是年岁嫌大了,特别那拱桥似的躯干让他行动激昂不起来,妨碍了,这次革命造反群众专政,一定是惯于翻云覆雨的他大出风头的绝好机会。弄不好五生还得屈居其下哩。

或者山姑向际炳脱裤子,就是他的精明主意,开头就为的他想出头。总是见际炳面呈鄙难,或还断然拒绝了,后来才退一步求其次,荐儿子勇忠捞到武装基干民兵班长的。
许多人都以为对他兜底了解通透,其实不然。他的下作,他的卑鄙无耻,连他的家人及相关者都难再称他为“人”。
由于“拱拱桥”的所作所为伤透了人心,他一给从村主任位上刷下,第一个老婆——勇忠娘就走了。自那后,每逢行时,也曾再讨个进门,但都没等给他生下儿子就又打脱离、走开,因而他一直只有勇忠一根独苗。

满村里人只不当面明说,实在都看出,际炳妈自回到竹园,就同这个正行时的村主任勾搭上了,并且一路至今十多年都没断来往。这显然给际炳撞破过,因而更恨、更鄙视母亲;也给“拱拱桥”后来的一个个老婆猜到过,因此才都半途拂袖而去。
他的恶作更在于:确是他诱使儿媳刘山姑扑进的际炳怀抱。自然借助于际炳妈。她说动山姑:女人嘛,扯了萝卜眼孔在,没什么的;如果不舍男人情分,只要不害他谋他,顾着他,等他出出头,不就是了!背着山姑,这两个老禽兽还恬不知耻地自相的戏谑,老子偷情,儿媳还债,也天经地义。

黑了心肝烂了肺,但屎克郎不知自臭。他同际炳妈通奸,也还顾忌她那太丑太难听的名声;即便老婆一个接一个离去,都没敢把际炳妈纳进门。际炳妈是旧时县城里小有名气的婊子,卖淫邀欢手段高,他舍不下她,而又不正式讨她,能成功地做到这点,是他的乖智不凡处。山姑自从同际炳来往,就受际炳妈的悉心调教,因而才以其做爱交欢的高超令五生没法忘怀。

望着那只寸寸挪移步步咳喘的毒蠖,想及父母兄姐所受的屈辱,五生心底不知不觉就燃起一堆熊熊的恨火!
爷爷走后没一会,孙子也蹦跳着出了园门。小小年纪哪会记得爷爷的嘱咐?还没等他全离开,几只小鸡就擦身而过,贴着篱脚掠进了园。兴兴头头地,又拍翅膀又打鸣,大模大样地扒了啄、啄着扒,活如一群破四旧抄家的造反好汉,满园乱翻。
五生望着,心头一抖,抖出一个邪毒的念头:

“对,只须这么一干,为爹娘和姐姐报了仇、出了恶气不说,勇忠一定死于非命,也就彻底斩断了山姑飘摇不定的骑墙情;而他拱拱桥,更从此真的断子绝孙!”
前后左右观察了个够,脸上浮起一丝阴狠的怪笑,他向安牛崽走去。
很紧张,有些慌,心不听话地咚咚哐哐乱跳,脚似乎也有点发软,因为那念头太恶毒了之故?

日头固然偏西了,然而给它烧烤了大半天的地面,已变成了一块刚退红的、灼烫的大烙铁。热风热浪充斥着整个世界,竹园的绿树青竹与流水没法挤开它们,相反,倒像给刚出炉的铁器淬火,弄得满村热气腾腾。
闷热,烘燥。为避午热,出工的人都刚下田;屋里,剩下要么老得出门必须柱拐杖,要么小得不知人事,也都幽缩在屋深通风处不敢出来。布店,杂货店……门虽大敞,不仅没一个顾客,柜台内外连售货员也见不到——都躲店后风口凉快去了。防备偷袭偷渡的岗哨也避在了柳荫深,或索性泡下水;来援的县红联武卫队员吃得饱喝得足,一个个龟缩在荫凉的祠堂后院呼呼大睡,也算枕戈待战吧!
整个竹园的大弄小巷、门楼亭廊、院落坪场,见不到一个人影子。

只有逃过大人监管的小孩不理会这如火酷热。肚子饱了,就是煨红薯的红火土堆也不在乎。安牛崽就是这样,哪管石板烫脚墙灼人,只管奔来跑去自寻其乐。撕些墙缝砖面给烤得翘卷起来了的藓衣,找块瓦片装着,捻碎,吐些唾液拌和,如是反复。时不时拈起抖一抖好玩。肚子上牛蝇咬一口,拍一巴去;脸给山蚊叮一针,抹一把,挠一挠。左一拍,右一抹,挠挠搔搔地,很快变成个泥猴。让日头一晒,热气一镇,那泥糊糊变成皮疵,想必也叫人不舒服了,撒腿就朝妈妈在的大队部跑。
正好碰着迎上来的五生。

“看你个小蛮牛儿!”五生将他一把抱起,掏出随身带的小圆镜对着他的脸,同时指指他破兜肚、露出外的皮肤、他的小手。“都成了灰包包蛋了,等妈妈啪啪啪打臭屁股,好疼好疼哟!”
安牛崽见是他,可没管这些,先顾着伸手去,要掏他荷包。“叔叔,糖,我要糖!”

几天来,在伙房,在戏台,在化妆间,逗逗闹闹地,他们已混熟了。他晓得五生口袋里经常装有“纸包糖”。
“看你这手,好脏哟!来,叔先给你洗洗,洗干净再给你糖吃,好不好?”
有给吃,你说什么都会听。何况几天来都这样。耐烦、殷勤地,五生引他到过弄水沟里洗。脱下兜肚搓几把,拧干,擦净他身子,再抖平展,俨然不留神,等它掉在了沟里。小孩洗了澡,热天多数还不愿穿戴;不到四岁的安牛崽,此刻只一句一个要糖,哪晓得管这?

先剥个糖塞进那猴急的嘴,接着又抱起。
“我屋里糖更多、更好吃,还有大块肉、大碗白米干饭,你想吃啵?”神秘兮兮,五生对着孩子的耳朵嘘悄悄话。
“想吃!”孩子偏是回声吼,同时抱着大人脖子表亲热,涂得五生满脸糖水粘乎乎,好生不自在。

“嘘,细声!”五生眉头皱皱,还是对着耳孔唏呼唏呼吹悄悄话:“那我抱你去,就等你个人吃,不给公公,不给爸爸,也不给妈妈,好不好啊?”
“就我一个人吃,哪个都不给!”懂事地,他的声音也小下来。那口子好紧,而且蛮横霸道。
五生眉又一蹙。“要得,都不给,只给蛮牛崽崽一个,那你不准哭,不准叫哟!”
“我要肉肉,要白米干饭,我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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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12-26 周二, 下午5:58    标题: 引用回复

148*
牙齿嚼糖咬的“格崩”一片响;那凸挺的蝌蚪肚也还似个充满气的气球,没怎么大消,口囊却又涌满了馋涎。孩子扳弄着大人的脸,拈拈他鼻子、嘴巴,玩着他的胡髭,一面急切地嚷开“要”。
“嘘,我不大声了。”看来他对五生很信赖,从而亲热。一装一做,一学一仿,又伶俐,又懂事,好天真,好活泼,太可爱了!
还真的躲躲闪闪,鬼鬼祟祟,避门掠巷,越过大队部门前的井池坪和染匠弄口,下了四伯弄。

“到了。”五生推开自家门,进去。把孩子放下地,忙不迭抓来一大把糖,全抛在孩子眼前。“蛮牛儿,叔叔好不好?”
“叔叔好,叔叔有糖,有肉,有白米干饭。”
孩子左手抓了右手霸,同时不停朝口里填。并非饿极,而是贪顾。他仰着脸,头枕五生大腿,滚来滚去撒娇,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甜、那么娇稚可人。他来这人间还不足四年,哪晓得涉世的艰难险恶?更不了解这斑竹丛生地必须疑而至九,事事、时时、处处,对任何人都得忌着防着。他还没长出这心眼。他只在长着躯干骨肉,时时要补充营养;只望吃,唯一求饱,谁给吃谁就好,有奶便是娘。只要味道不错,绝不管你是不是糖包了毒药。

他还不知这世上的东西,有一种若吃进肚是能致他死的毒药。
熬熟四只鸡蛋,放水里漂冷,剥了壳,给偎在膝头的安牛崽吃着。五生坐在靠椅上,靠紧椅靠闭目沉思,这一刻的他心也有很乱。对大人的仇妒与厌恶,其实并没激成他狠心向糖或蛋中撒砒霜。眯细的眼望着这烂然天真地甜笑着的孩子,这条小生命太逗人喜欢了。几天来,如果没活泼机灵的他总能逃脱母亲的管束,来化妆间、戏台上、礼堂下,同他逗同他乐,给他欢笑,诱他开心,那日子还不知更苦成什么样!一想到即将对他采取的“革命行动”,一推想那情景,他的心底竟也隐隐作痛;全身发抖,几乎要动摇,失去决心。有些慌恐,尤其是心不由己地,还悠出的那不忍与怜惜……。

然而要怪就去怪他的前辈吧!谁叫他投生在“拱拱桥”门下!对敌人的仁慈和宽容,就是对自已的犯罪。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何况他还可能是潜在的敌人!不能再犹豫!狠毒只能反攻以狠毒,恻忍不得,否则,那梦境就会成真,父母兄姊的冤、怨、仇、辱,就永不得报!还特别、特别是山姑——我的左右手就成了随时可宰割我的左右两把刀!

太阳从天顶收下它最后一线光,安然地躲在了另一方世界,晚霞也随之从山岭、田野、竹梢和果树头消隐。火烧云迅速地变,换成满天堆矗的崇山峻岭,藏着龙、卧着虎,掩着凶枭和毒虬。月儿怕露面。偶尔有几颗星粒儿从云缝眨眨眼。风停了,一阵阵向屋里扑的热浪,督导着虐蚊向人类发起了猛烈的攻势,没谁能躲开它们无情无义的锋镝。

“叔叔:妈妈——我要妈妈,我要回。”
吃完四只黄归黄、白是白的熬熟蛋,一直没停过嚼吞糖粒,总是很饱了、腻了,现在,才觉到这百年千年古宅的阴森诡秘,肯定生怕了;安牛崽爬上五生膝头,紧紧偎着他怀,摸着他那变黑的胡髭,胆怯地,低声哀求。
“好啊,莫急。妈妈等会来接你。妈妈洗完碗做完事,就来抱你。要睡,我哄你睡。”

自山姑到大队部弄饭,每天都这样:大家吃完晚饭,筷子碗一丢就走。勇忠自有他忙不赢的“赚钱”行动,有男人的乐子,一点也不操管儿子,好像他不是父亲。要洗洗抹抹最后料理清的山姑,就把夜崽不离娘的儿子先放到化妆间。五生,由于他那宵衣旰食也考虑不完的“革命造反大计”,是没福同大家一样快乐逍遥的。他总待在里头,孩子来了,也乐意抽空哄哄。由他带着、陪玩陪睡,很像个惯带孩子的父亲;等诸事停当,山姑来抱儿子回家时,多数情况下已睡熟了。经过这么多天,习惯成自然,安牛崽似乎还真把他当成了亲人。这刻,即便在这陌生地,不十分心安,东张西望着,无可奈何地,也点点头,躺上五生那轻悠悠晃动的大腿,哦呃哦呃自哄自睡,不一刻就呼呼呼睡着了。

这孩子真乖。
五生把他放下凉沁沁的地头,也给搭上块帐子布挡挡蚊子。自己走出了门。仿佛有人牵引,他径直沿江岸朝上走去。突来口风掀起前襟,直罩上眼,他心头陡地一惊,震得眼皮更跳得凶。
将到新屋弄口,耳里涌进一声声揪心的呼唤。
“安——宝崽!你在哪,快回妈妈,回妈妈!”

是山姑。嗓子都有些嘶了,必定喊够多时,显得很焦心,带上了凄声惨息;隐隐地,似已有些意外的痛切预感了。
“安牛宝,小蛮牛儿…….”
哦嗬嗬,他娘的老“拱拱桥”又找上大队部去了。声声哀颤且凄伤,总是本已急得要命,还遭山姑撒泼地吼骂,那心那肺都痛烂了,哈!
“安宝崽,牛宝,安牛儿,妈妈来接你哟!”

五生走到新屋弄口,山姑也从那头带着哭音叫唤着下来。这个鸡婆确是个顾崽好鸡婆。
他略一思忖,悄悄地,直迎上去。
“安宝,牛宝崽,牛崽儿,在哪?妈妈接你来了哟!”山姑捶胸顿足地喊,就是没回音,哭的好心碎。蒙蒙泪光里晃进个男人影,忙希幸地:
“是他爸吗?找到了啵?”

“找到了,找什么哟!”阴阳怪气地,五生附耳悄问;但嘘喘也急也重,他心底也好慌乱,尽管竭力控制,声音也有些呖罗颤抖。
看清就近没人,伸手拧山姑一把,抛下那愁绝、悲绝、嚎啕大哭的女人,急找儿子不着、拿头撞墙、撞得砖墙嗵嗵响、额头皮破直淌血了仍在撞的母亲,自顾飞快地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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