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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那年 那事 那人》————作者:安徽 胡焕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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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9/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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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10-10-30 周六, 上午11:35    标题: [原创] 《那年 那事 那人》————作者:安徽 胡焕亮 引用回复

日历,倒翻回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冬。

  一,准备跳河
  旷日持久的茨淮新河工程结束了,几乎是原班人马和设备,转移了战场。我和本大队各个生产队抽调出的五十多个青壮年,打着背包,带着日常生活必备品,在一名大队副书记的带领下,来到距家七八里开外的河湾淤积地-----灯草窝子安营扎寨.
  这里是淮河三湾的一处较平缓的地段,淮河在这里分岔,绕了一个大弯后,又拐回主流,这个大弯中间就是一大片淤积地,约有近三万亩地那么大的一个小盆地.
  赶上汛期,这里就是行洪区;不行洪的时候,有两个大队的村民就在这淤积地上种庄稼.由于平时下雨这里容易积水,大片庄稼被淹在水中,因此,就需要建一座排灌站,以便及时排出积水.我们到这里,就是建排灌站.当地人管它叫修闸,建闸的地方叫闸窝子.
  建闸做地基,需要大量的水泥、沙石、钢筋等建材,这些材料得到十多里开外的地方去运,而最好的运输工具莫过于船.我和大班长.三拐子.小朱子.小焦等五个年青人加上一个年长的老船工被派去运石料.
  清晨,雾霭还未散尽,晶莹的浓霜在朝阳的辉映下,熠熠放光.远处的河滩上,一大群落雁正在聚精会神地觅食,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欢快的鸣叫.我们一行六人,解开缆绳,撑船的撑船,摇橹的摇橹,一路逆流而上,直奔上游的一个码头去装石料.
  虽然正值隆冬,却因为天晴得特别好,太阳越升越高,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我们的船行出不到二里,大家就脱去棉衣,划得更起劲了.来来往往的帆船、驳船不时与我们擦船而过.淮河正值枯水期,河面也有二百多米宽.好在我们的老船工有经验,总能选择出最佳航线,一个多小时,我们就到了目的地.又用了一个多小时, 我们装了满满一船大块石料(少说也有十几吨).调转船头,向下游驶去.
  因为是顺流而下,老船工把着舵,两个人轻轻摇桨,满载石料的木船也就徐徐前行了.行出约有一公里多,我们的后面鸣着汽笛,一个庞大的拖船队赶上来了,约有四十多艘大驳船,两两并排链在一起,在大功率拖轮的牵引下,迅速赶上并将要超过我们.
  相比之下,我们的木船显得可怜巴巴,慢得像蜗牛.平时就行事莽撞的“三拐子”沉不住气了,他不顾大家的劝阻和老船工的喝斥,拿起竹篙,一下子钩住拖船, 拼命地向怀里拉,等船靠近,他又迅速抓起一捆长绳,一头系在我们船头的铁环上,其余的拿在手中,纵身跃上擦身而过的拖船.接着,他又迅速沿着拖船边沿,跑到最后一艘船尾,干净利索地把绳子牢牢地拴在大船的尾桩上.
  说起这“三拐子”,大家有所不知,此人长得五大三粗,浓眉大眼,力气大得像牛,干活不惜力。家里弟兄好几个,他排行老三。其他都好,就是性格特倔,爱和人抬杠、打赌,遇事爱钻牛角尖,说话特冲。所以,就得了“三拐子”这么一个雅号。知道他性格的人都不和他一般见识。
  眼下,他完成了这一切,只是一瞬间,我们根本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他却像一个得胜的将军,得意之色,溢满眉梢.
  我们紧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很快,大家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不知该做什么好!
  只见那大船离我们越来越远,绳子很快被拉直,就觉得我们的船身猛地一震,船头急速下沉,眼看河水哗哗地漫上船头,一场沉船事故将要不可避免地发生!我们都惊呆了,一个个都不知所措!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那根细细的尼龙绳经不住这超负荷的拉力,“嘭”的一声,断了!我们的木船又慢慢抬起了头,大家吊着的心才又放了下来,都不约而同地长吁了一口气.而那“三拐子”却随着拖船队越走越远,淮河拐了一个弯,拖队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野的尽头.
  我们的木船继续缓慢地行驶着.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回到了营地.大家又累又饿,来到食堂,都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可每个人的心都不轻松,正揣摩着该怎样向领导汇报……
  还没吃完饭,三拐子哭丧着脸从外面走来.通过他断断续续地叙述,我们了解了后来发生的故事.
  原来,他随着拖队远去之后,急得不得了,平时就不善言辞的他,也不知该如何与人家沟通.船上那些人下棋的,闲谈的,抽烟看风景的,没几个人注意到他.船行出去三公里多水路后,他越发着急,情急生智,迅速脱下衣服,只留下一个裤衩,把脱下的衣服挽成一团,用皮带扎在颈部,准备跳河游上岸来.
  这时,船上有几个年岁较大的人,一看这情景,怕出人命-----毕竟是寒冬腊月呀!于是连声喝住了他,请示了船长后,一个船工从船尾解下一只小船,把他送上了岸.
  大家听完他的叙述后,都笑得直不起腰来.老船工一脸严肃地说:小伙子,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冒失了!

二,意外落水
  天气越来越冷,沿着河边,结了厚厚的冰,远远望去,河的两岸极像镶了洁白的银边。人们都穿上厚厚的棉衣,上了岁数的还戴上了厚厚的棉帽。可是,就是不下雪,大家都在发牢骚----因为下雪了,就可以放假了。
  在闸窝子的日子既机械又单调,,大家每天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清一色的老爷们,别说大姑娘小媳妇,连个美媚玉照也难得看到。有条件的,自带个小收音机,上工前,下工后听段样板戏或新闻什么的,每当这时候,总能围上一大堆人。可当时的政治氛围还是很浓的,虽然只有几十个人,却组织健全,纪律严明,各项规章制度上墙,并且设有临时的党支部和团支部,而且经常组织学习和开会。我是团支部负责人,除了带领大家学习外,还经常组织青年人不计报酬的干义务活。
  这一天,我们的活动是利用晚上的好月光,把白天没来得及卸下的一船石料卸下来。因为将近年关,工期紧张,第二天还等着用这艘船干更多的事情。吃过晚饭,八九个年青人不露声色地来到河下,按照事前的安排,大家立刻投入紧张的工作中。
  皎洁的明月高高地挂在天空,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河面极平静,在清冷的月光辉映下,一漾一漾的,犹如一面巨大无比的镜子,反映着远景近物,正像歌里唱的那样:天上一个月亮,水里一个月亮......远处船家的灯火忽明忽灭,一切都像渐渐进入梦中。可有谁知道这里将要发生的故事呢?
  我们这些人中,有四个小伙子是淮南下放的知识青年,他们干活不是很有经验,但都聪明活泼,时不时的说个笑话和趣闻,活跃了气氛,让大家也不觉得枯燥乏味.不到一个小时,一船石料所剩无几了。外号“大班长”的老顺,皮肤黝黑,中等个儿,为人特忠厚。他浑身上下,肌肉发达,往那儿一戳,就是一根桩。他力大无比,就像上足了劲儿的发条。,他总捡大个儿的石块搬或背;“三拐子”身高臂粗,从小就做农活出身,练就了一身蛮力,在”大班长”面前从来不示弱。小焦和小朱虽然力气稍逊一些,但他们跑的比猴子还快,经过跳板时还时常来个腾空动作;小井则像个孩子,稚气未脱,他只是跟在大伙儿后面干点儿轻活儿。
  看看活剩得不多了,“三拐子”便松懈了下来。他拍拍手上的灰,东西张望了一下,来到船边,,背向船栏杆,一纵身,坐在了栏杆上,双腿翘了几翘,双手扬了几扬,甚是得意,然后跳下来,走了几步,见无人理他,就又来到栏杆边,背向河面,对大家高声说道:“喂,都看着,我来给你们表演一个杂技!”说罢,又是一纵身,背对栏杆,起跳,然后稳稳地坐了上去。
  那栏杆高出船板约有一米二,他刚坐上去时还算稳当,谁知他又是翘腿又是扬手地“摆造型”,岂知还没来得及得意,只见他重心后移,双手在空中拼命抓了几下,两腿蹬了几蹬,大家都看傻了,谁也来不及伸手去拉他,只见他就像倒了一面墙,随着一声轰然巨响,河水溅起老高的浪花,我们脚下的船也跟着剧烈地晃了几晃。
  等大家缓过神来,立即拥到船边,紧张地向水里张望。我立即找来竹篙,向水中伸去。等了许久,但见水面翻动,紧接着,从船底部冒出一个人来。我立刻将竹篙递向他的手,迅速把他拉向船头开阔地,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上船,仔细一看,那简直就是一只“落汤鸡”!只见他浑身哆嗦,上下牙吧吧作响;眨眼间,船上就湿了一大片!我们立即扒下他的湿衣服,拿来棉袄裹在他身上。没料到他满脸痛苦状,双手捂着大腿根处,蹲了下去。
  我们都慌了神,俯下身去一看,原来他跌入河水之前,大腿根部重重地撞击在船边上,被撞击的地方起了一个大包,就像一只蜷缩的家猫趴在他的大腿上!
  一看这情形,我们都吓坏了,赶紧找来一只大筐,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入筐中,迅速抬回营地。我马上向带队的领导做了汇报,领导立即安排人连夜把他送去就医。
  这次意外,足足让”三拐子”躺了半个月!
  事后,领导狠狠训了我一顿。当然,也没便宜“三拐子”。就此事,我们团组织也专门开了几次会议,,通过充分讨论,决定以后不再晚上加班干活了,同时要求大家都严格自律,任何人都不能再做冒险的事了。

三,打赌
  新闸位置确定之后,在工程人员的指挥下,工程进行得很顺利,将近两个月,一个直径约有百米,深约三十米的大坑逐渐形成了,这就是将来的闸窝子。坑的底部积水越来越多,抽水机日夜不停地工作着,就这样还是到处淤泥,工程的进度也越来越慢。开始运土方还能用板车拉,后来就得一筐一筐地向外抬,一直抬到几十米外的坝坡边。一天下来,几乎每人都成了“泥猴子”。那些爱干净的年轻人,在收工后就想立刻找地方把自己洗刷干净,特别是那几个下放知青,更是迫不及待地抢到抽水机旁,利用柴油机的循环水洗澡。尽管水是热的,可周围的气温毕竟是零下几度,年轻人仗着身体好,就在露天地里洗起来,每个人都冻得哈着热气,连蹦带跳,有的干脆沿着工地跑上两圈。
  爱挑逗年轻人的阿贵,斜着眼睛看着几个小伙子,咪咪笑了几下:“那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就绕着大河湾的坝子跑一圈,那才叫过瘾呢!”
  这阿贵年近四十岁,生得又黑又壮,为人有几分狡黠,平时他就爱出些主意挑逗这些年轻人。他是正儿八经的当地农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更别说大河湾跑上一圈的路程了。可那些年轻人就是经不起挑逗,特别是小朱。他的个子较矮,长得精瘦,眼窝深陷,极其有神。平时,他就爱一身运动装,蹬着一双回力鞋,显得可精神了。据说,他在学校上学时就曾得过长跑冠军的头衔,还参加过市里的运动会获过奖呢!本来就爱打赌的他,听了这话,立即接过话头:“你说吧,我跑一圈你会怎么样?”
  阿贵不紧不慢地说:“那你打算用几个小时跑完一圈呢?”
  “哈哈,你太瞧不起人了,这么一点小路程还得几个小时吗?半个小时我绝对跑一圈!”
  “你要是半个小时跑不了一圈怎么办?”
  “那好办,哥几个,你们给作证,我跟他打赌,赌两条东海烟的,如果半个小时我跑完了,他给我两条东海烟,如果没跑完,我给他两条东海烟,他敢吗?”
  那阿贵听完,笑得双眼眯得更小了。他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五块六毛钱来,嘴里还不停地说着:“谁不敢?有种的就先把钱掏出来,交给一个人拿着,怎么样?”
  这样一来,小朱就更没退路了,于是涨红了脸,立即也掏出了五块六毛钱,他俩认准了,都要交给我。
  一看这情形,我就猜出八九分小朱会输。为什么?那阿贵何许人也?他会做赔本的买卖?再说了,那小朱仅凭这血气方刚,常常会头脑不冷静,前不久还输给我一回呢。
  记得那天收工后,几个小伙子劲头没使完,吃晚饭前,在食堂前的空地上轮番举起板车轱辘来,不时还会玩出个花样。我笑着说:“用双手举算什么本事,我都能用双脚踩在车轱辘的大杠上让它离地,你们信吗?”
  此话一出,犹如石破天惊----没有一个人相信!
  那小朱立即跳出来,稳操胜券似地说:“别吹牛了吧,你要是能双脚踩在车轱辘大杠上让它离地,我就输给你两条东海烟,否则,你拿两条东海烟给我!”
  那是七十年代初期,一条东海烟两块八毛钱,相当于一个整劳力两天半的工分值!两条东海烟,赌资也算不小的了。我笑着说:“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许反悔哦!”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跟谁赖过账?是你自己害怕了吧?”
  “好吧,今天我就让你开开眼界,以后也少跟人家打赌长点记性!不过,我不会抽烟,你输了我也不要你的烟,就让你记取一个教训吧!”
  “不行,一定得拿烟!”
  我说:“行,我输了就给你两条烟,你输了就算了,但是得记你一笔账!”
  其实他不懂,一部车下盘也就是几十斤重,身体稍微好一些的年轻人谁都举得动,我抓住一头都轻而易举地举过数次,更不用说抓中间了。
  我说的踩在车轱辘大杠上,那是一种技巧,靠的不是蛮力,只是他没见过罢了。
  他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我已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紧握车轮,双足先后登上车杠,屏住呼吸,双臂带动双手发力,双足配合,迅速蜷缩,就这样,利用身体极小的纵跳空间,一下、两下、三下......车轮稳稳地在原地一次次做着腾空运动。
  他心悦诚服地掏出了五块六毛钱,不过我接过后又放回了他的口袋。
  今天,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而且箭在弦上,势在必发了。我小声提醒他:“算了,现在停下还来得及!”
  他哪里还听得进去,自信,在他脑子里占了上风,谁的话也没用了。你想想看,几十口子人,生活那样单调,遇上这样的好戏,有几个不起哄的?
  于是,好事人从食堂里拿来了马蹄钟,准备计时了。
  那小朱也不含糊,活动活动双腿,原地纵跳几下,做了几次深呼吸,宣布:“开始计时!”
  在大家的掌声中,小朱像脱缰的野马,奋蹄疾奔,仅仅十来分钟,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了。
  前面说过,这里是几万亩地的大河湾,粗略估计,沿着河坝跑上一圈少说也有十几公里吧?再说,这里不是标准跑道,坝顶上有的地方杂草丛生,有的地方坑坑洼洼,即便是骑自行车沿途也得下来好多次。小朱一方面过于自信,另方面他对这里的情况没有充分估计,输掉这场赌是肯定的了,几乎所有人心里都有数。
  人们已经没有耐心等待,都忙着去食堂吃饭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十分钟过去了,坝子的另一头看不见一个人影,夜幕逐渐笼罩大地,小朱,仍然杳无音讯。
  一个小时过去了,依然没有小朱的消息,大家不免担心起来。我喊来老顺,推出炊事员的自行车,迎着小朱的来路一路寻去,又走了近半个小时,还是没有看到小朱的影子!正着急间,一个巨大的黑影摇摇晃晃地向这边移来,走近一看,原来是专为食堂挑柴火的吴大爷,担着柴草过来了。我俩急忙向他打听:“吴大爷,看到小朱了吗?”
  那吴大爷放下柴担,抓起帽子,擦了把满头的大汗,边掏旱烟袋边说:“你们这些孩子啊,真是不知好歹,我打小就在这河湾里长大,就是腿再快的人,跑上一圈也得一个半小时啊!”
  经吴大爷一说,我们才知道,原来小朱跑了四十分钟还没跑完一半,早已累得精疲力竭,又渴又饿的他再也没有信心跑下去了,就近找到一个生产队养牛的住处,跟人家要了些吃的喝的,吃喝后,赖在人家那里,说是明天早上才回来。吴大爷正好今天轮到去那个队担柴火,这样,才知道了小朱的下落。

四,愤怒的“阿新”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淮河两岸的冬麦盖上了厚厚的一层被子。清晨,觅食的雁阵,黑压压地落满河滩地,不时发出一两声凄厉的鸣叫。我曾突发奇想:要是能活捉几只喂养那该多好啊!可是大雁警觉得很,根本不给你机会的靠近,他们是有哨兵的,几百米开外发现有人来,就迅速鸣叫,雁群就转移阵地了。等你气喘嘘嘘地跑到它们刚才聚集的地方,只能发现它们留下的足迹和一滩滩绿色的粪便。
  雪刚停,工程又立即紧张地进行了。
  土方主题工程基本结束了,下面就要大量的石块和混凝土铺垫根基。这时候工作量很大,每天得有好几十吨石料经过我们的双手和肩膀,从河下运上坝坡,再辗转至施工现场,下入地基。这里有技术上乘的工匠精心摆放石块,河下则有技术精湛的石匠,挥舞着铁锤和钢凿,一块块挑选和加工着石料,而我们这些没有技术光有力气的小伙子只能负责运输了。
  和我合作共用一根扁担的是阿新,他和我年龄相仿,只是生得个头较矮,我想恐怕不足一米六五,但是他很结实,我俩不管抬石块或者水泥、黄沙,他一点不示弱。我总是让他走在前面。
  阿新上学较晚,小学也没正儿八经毕业就赶上了文化大革命,他和许多同学立即投入到轰轰烈烈的运动中去了。据说还上台批斗过老师。由于头脑简单,说话嘴边没有把门的,落下了一个“牛逼大队长”的称号,一直被喊了好多年,最后被简化成“大队长”,以至于他的真名实姓倒没几个人喊了。
  其实他是有小名字的,只是不雅。我们这里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孩子的小名似乎越贱越好养活,他的父母大概是为了好养活他,就给他取名“ganggang”。说真的,我也不知道该用哪两个字,只知道是我们这里形容狗叫的声音。小时候被人们喊来叫去的还没觉得怎样,随着年龄渐长,他就不大乐意人家这样叫他了。到了近二十岁,几乎听不到有人当面这样叫他了,反正他听惯了“大队长”,觉得没什么不得当的。
  这一天,又是我俩搭档。时近傍晚,年轻人消化得快,又干的是重体力活儿,肚子早已咕咕叫了,一心只盼着早点收工,好回去狼吞虎咽一番。
  我俩来到河下,吴结巴老远就眯着一双小眼向我们打招呼:“来......来......来把这块......块......石头抬去吧!”
  我俩谁也没有多想什么,他摆好了粗绳子,我俯下身准备摆放这块方方正正的石头。看得出来,吴结巴对这块石头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石头基本呈长方体,四面见线,一道道凿痕极其醒目,整块石头像极了火柴盒,大约有一百多斤重。
  那吴结巴看我要动那块石头,他忙伸手拦住我,说:“你......你......你别动,我......我......我来!”省了我的力气,岂有不从之理?
  我俩没费多大劲就把这块石料抬到施工现场了。只是我边走边想,这吴结巴的表现实在可疑,他平时就爱捉弄人,搞个恶作剧什么的,甚至干过并不光明磊落的事情,人们对他都没什么好感,为此,我还曾经教训过他。
  记得那还是刚来工地不到一个月,就有人跟我开玩笑,搞得我很尴尬。问题不是我脸皮薄,而是玩笑的内容正是我心中最隐秘的东西。那时没有现代的交通、信息、娱乐等,有些思想或情绪无处发泄,只能偷偷写点日记,当然包括各种最隐秘的情感和心思。在工地住处,大家都睡大通铺,每人就是最简单的铺盖和洗脸、刷牙的用具,再多一点的就是一个草绿色帆布挎包,我就有一个。我的笔记本就放在里面,毫无疑问:有人偷看我的日记了,而且还散布了!
  可想而知,我很恼火!
  经过几天的观察和分析,目标锁定吴结巴,因为消息来源都是他。
  吴结巴身高接近一米八,一副长脸长得阴森狡黠,络腮胡子,一对小眼睛不时的乱转,由于口吃,只要他开口说话,对面没法站人----唾沫星子能喷你一身一脸。着急的时候连讲带比,能憋得头乱点,脸色发紫,嘴唇乱抖。他比我大七岁,初中毕业,就因为他喝过一些墨水,对眼前的小年轻甚是蔑视。幸亏他是结巴嘴,不然,他抓住机会,能把你奚落得无地自容!
  收工的路上我喊住了他,先装作没事有一句没一句地乱拉一气,等大家走远了,我双目喷火直视着他:“你知道自己是多么无聊吗?”话未落音,飞起一拳砸在他的脸上,他当即双手抱脸伏在地上,结巴着连连告饶。
  事后,我也觉得自己不够冷静,下手太狠了,专门找他道歉致意,希望他谅解并且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我和阿新卸下石块时,那石头打了一个滚,另一面清晰地袒露出来,果然有猫腻:石头上工工整整地雕刻着一个字,繁体的門里面一个“狗”字,阿新再没文化也明白其中之意(狗被关进门里还不急得“ganggang”叫?),他眼珠转了转,问道:“你可认得这是什么字?”
  我强忍住笑,摇了摇头。
  他怒不可遏,从我手中抢过扁担,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直奔河下跑去。我怕他干出蠢事,一边追赶一边大声喊他,可是没有用,他连头都没回,一口气冲到还在偷着乐的吴结巴身后,高高扬起扁担,向下轮去。说时迟,那时快,我一声大喝:“注意!”吴结巴情知不妙,来不及回头,就地一滚,顺着陡坡,叽里咕噜滚到河里去了。虽然这一扁担没打着实,可吴结巴的肩膀被扁担梢头刮了一下,足足让他半个月抬不起臂来,他也足足老实了整整一冬一春没有再搞恶作剧。



五,较量

  闸窝子上年轻人居多,一个个精力特旺盛.工余时间既无电影,更无电视.特别赶上那连日阴雨,又没有可娱乐的活动,老打扑克或听收音机,早就没了新鲜感.于是,营地周围的打谷场便成了大家经常光顾的地方.
  不下雨的晚上,三个一群,五个一帮,聚在一起聊天,吹牛,还有一项经常进行的活动------角力和摔跤.
  论力气,”大班长”和”三拐子”稍占上风,,可他俩身子较笨拙,,带有技巧性的比试他俩老输,。我和小焦\、小朱三个人差距不大。这里面最不服我的当数小焦了。他从市里下放前,见过世面。他爸是工商局长,曾安排他练过举重和摔跤。他摔起跤来,动如蛟龙,落地生根。在他生活学习的那一片,几乎没遇上过对手,下放到这里以后,也把好多人摔得不敢见驾。而我则在文化大革命停课那一段时间,也跟一个民间老武术家学了一点三脚猫功夫,平时也和不少年青人交过手,赢多输少。此时,我俩都没敢轻视对方,最后相约:选一个没人干扰的时间和地点,先比试力气,再比摔跤,输者请客。
  我心想:论力气,我有胜算,因为我虽没参加过什么正规巡训练,但我练过石锁、哑铃和单双杠,底子不会在他之下;可摔跤却心里没底。
  这天一大早,我们相约来到工地上,找了三只大筐,满满装上黄沙,摞在一起,将近一米那么高。拿来一根粗杠子,我在后,他在前,从坝子下把黄沙抬上坝子顶。第一轮没分出胜负,各不服输。于是把黄沙增加到四筐,少说也有七百斤!
  这一次,仍然我在后,他在前。我俩都做了几下深呼吸,然后扎下马步,一咬牙,把那大半人高的沙筐抬离了地面。此刻,只觉得肩膀上就像压了一座大山,腰椎胸骨咯咯作响,整个人像要瘫下来一样,想要挪动一步真是难上加难!两只脚就像被地球牢牢吸住一般!
  小焦双手紧紧抓住杠梢,双腿剧烈颤抖,坚持了几秒钟,只见他身体就像被压弯的钢筋,渐渐软了下去!眨眼功夫,他终于支撑不住,,一腚坐在了地上,直喘粗气,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光会摆手……
  我说:“起来,我俩换个位置,我在前,你在后,如何?”他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摆手:“不干了,服你了还不行吗?”
  我虽然也不好受,但还没狼狈到他那个样子,于是伸手拉起他,对他说:“认输了是吗?那以后就要服从老大!”他说:“那不行,我俩还没摔跤呢,谁输谁赢还没定下来呢!”“行,摔跤就摔跤,你定时间和地点!”话是这样说了,可我内心还是有些发虚,世界那么大,什么奇人没有?嘴里应承下来,内心却在打鼓。
  这以后又过了些日子,这天赶上放假,我到他住的知青点玩,先侃了一会大山,他提出了那个耿耿于怀已久的话题:“今天晚上我俩到场上摔三跤,三局两胜,你若胜了,你就是我的老大,没啥说的,另外请你吃面条;你若输了,哼哼,一切都免谈!”“好,一言为定!就依你,可不许反悔!”
  来到场上,我们脱去外衣,各自活动活动身体,准备交手。此时,月光正明,皎洁的清辉洒遍原野,场边的草垛,像一个个安详的老人,静静地在观察着两个楞小伙。附近村庄里的灯火忽明忽暗,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可我俩顾不上欣赏这美好的夜景,雄性的好胜心,男子汉的尊严,都在各自身体里随着奔腾的热血涌动着。
  活动完身体,我们拉好架势,一会儿马步蹬裆,一会儿弓箭跃步,你来一遭饿虎扑食,我回一手鹞子翻身,两双腿闪展腾挪,四只臂膀拨来架去,上下翻飞。粗重的喘息代替了呐喊;紧张的对峙,定格着每一个瞬间……
  进招拆招,你来我往,一场真正的较量在没有观众,没有评判的旷野里进行着。我谨慎地防守着,不敢贸然进攻。令人窒息的相持约有十多分钟,我们都有暂停一下的意思,于是罢手。稍事调整后,再次周旋、抢把。有了刚才的试探,我心里有了底:他身子灵活,技巧娴熟,但力气稍逊,有些动作仅是花架子。我的双膀力大势沉,下盘扎实,他的几个招式被我一一化解后,已丧失了斗志,动作走样,每每做不到位。渐渐地他的步伐有了破绽,我瞅准机会,一个抢步上前,紧接着送胯,拧身斜背,弓腰提臀,双手猛拉他的双肩,此刻,他已完全失去了重心,无法自控,双腿在空中划了个大大的圆弧,重重地被掼在光滑坚硬的场地上!
  他反应极其灵敏,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不论套路地扑了上来。我哪里还给他喘息之机,借力发力,一连掼了他三个大屁礅。前两次他还坚持起来,这最后一下,,他冲得太猛,我一侧身,揪住他的上衣前胸,闪步发力,硬是从头顶上甩了出去。只见他瘫在地上,龇牙扭嘴,满脸痛苦状,过了许久,他死活不肯起来了。我喘着粗气,心想,并没使出十分的力道,而且没让他头冲下,总不致把他摔坏了吧?然后一想,不好,这场地多硬啊,根本不比河湾里的沙地!于是连哄带拉,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拽起来.他一边拍打屁股一边说:“走吧,我下面条给你吃!”
  哈哈......,真是不打不成朋友哇,三十多年来,那些知青中,就数我俩关系铁!打那到现在,我俩都保持着来往,他称呼我从来没改口,就俩字:“老大!”这不,上周还带着朋友过来,让我请他品尝我家附近的风味牛肉汤呢!


六,低谷

  天气越来越冷,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常常一连好几天都难见天空露出笑脸.日头白而无华,有气无力地挂在空中.河滩上的荻草还残留着一些紫色的头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河沿结了厚冰,远远望去,极像严重失血的脸颊.地面冻的就像铸铁一般,一镐下去,只能见一道白印.
  年关越来越近,人们的心情也越来越躁动不安,年纪稍长的,惦记着家里年货准备得怎样了,老人们的节礼还没安排,开春后孩子的学费还没有着落……那些知青更是猴急,恨不得立即放假,一步就跨回家中与亲友团聚.
  我的心境也越来越糟.又是一个征兵季节过去了,我迫切的想成为一名军人的愿望再一次落空!一连三年我都报了名,而且每次都顺利通过体检,但最后都难过政审关------我的社会关系太复杂(解放前,我祖父做过小官,我姑娘家是地主)!同样,推荐招工,推荐上大学都没有我的份.今年又有了一批”社来社去” 的指标(某师范学校招生,说是进修培训两年后,从哪来还回到哪里去担任教师),家庭有背景的知识青年对这个是不感兴趣的,我心想这次该轮到我了吧.就在这忐忑不安中,我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没过多久结果就出来了,那两个指标给了两个刚毕业的回乡知青!
  前几天,朋友小五带信请我到他家去玩,我也没心情去.他刚从部队上转业,现在被安排在一家车队当司机.他入伍还是我替他体检的呢.
  一次次的失望,让我的心情就跟这天气一样,越来越阴暗.日积月累的郁闷,无处诉说,闲来就拼命写日记,。由于长期的精神压抑,加之几个月来饮食的过于单调,我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异常状况:头发过早败顶,胃部整天像火烧似的难受,大便又黑又硬,简直就是黑炭块!这样咬牙坚持了近一个月,没好意思告诉任何人,最后还是被小焦发现了。未曾想他懂得还真多,他说这极可能是胃部出血造成的。安慰我说:“别怕,我有办法。”于是,他假借肚子疼需看医生,请了一天假,回到市里让父亲帮忙,给我买了一瓶中成药,到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那药叫“竹纸丸”,又名“大活络丹”。一百粒装。别说,还真管用,连服半个月后,我的胃不疼了,大便也正常了。你可能难以想象,在那物质极其匮乏的计划经济年代,做到这一切,是何等的不易啊!
  更为要命的是处了近四年的女朋友也招工上去了,当了一名营业员,这是何等荣耀的岗位啊!当时就有这样的说法:听诊器,方向盘,“五七干部”营业员,说的就是从事这几种职业是最吃香的。她招工了本是好事,可她的父母也通过人向我转达最后通牒:如果一年内我要是再上不去,必须中断和他们女儿的关系!
  我设法与女友取得了联系,相约到市里一家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是日本影片《生死恋》。我们满怀着心事,少滋乏味地看完电影,离场时已是晚上八点多。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在街边的小摊,我们随便吃了点东西,没有多少话语,更多的是久久地四目相对。分手时,她红肿着双眼,安慰我说:“别急,我等着你!”
  没有缠绵的相拥,更没有热烈的久吻,就这样依依不舍地看着对方。昏暗的街灯下,她,显得是那样楚楚动人,那样令人惜怜。可我自身难料,能做什么呢?该做什么呢?最后,她的身影渐渐模糊,消失......
  再回到闸窝子已是深夜,那夜,我又失眠了。营房外,凄冷的细雨,肆虐地冲刷着我的头,我的身。短暂的欢愉,还没来得及成像,就烟雾般的瞬间消失;而沉重的失意、郁闷和压抑却像乌云一般久久盘旋在我的心头。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了,社会关系就那么重要吗?难道这是我今生难以逾越的高山吗?
  我也清楚地知道,仅凭我努力的表现还是远远不够的,那些手里有权势的人,并不看重这些,他们在意的是实惠,在意的是阿谀逢迎,在意的是互利互惠,而这些,我都不具备。
  就在我苦闷彷徨到极点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大队党支部派人来通知我去参加一个专案组,我的心突然为之一振:莫不是幸运之星要降临到我的头上!心想即使没有什么大的转机,能参加专案组绝不是什么坏事。于是,迅速做了简单的收拾,就去大队报到了。
  大队分管阶级斗争的苟副书记告诉我,现在阶级斗争形势非常严峻,居然有人在大队附近的厕所里写反动标语,“知道你会写材料,特调你来配合公安机关破案!”听了这话,一种神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我庄重地表态:“请领导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几天下来,我在一个基干民兵的陪同下,也见过几次公安局的人,看过作案现场,参加过几次座谈会,例行公事地做了一些笔记。还是公安局的人有本事,很快排除了原来的怀疑对象,并锁定最大嫌疑人------一个被部队处理清退的退伍军人。后来那个家伙被判了四年有期徒刑。
  案件顺利告破后,苟副书记对我说:“闸窝子工地上还需要人,你还回工地去吧!”就这样我又怀着更加郁闷的心情回到了闸窝子。事后许久,我才知道,这原来是一个天大的阴谋:那个苟副书记整天抓阶级斗争,早就斗红了眼,看谁都像阶级敌人,大队门口出现反标那还得了!分析来分析去,看看哪些人会对现实不满,具有那写字的身高和文化程度......排来排去,就把我给排进去去了------高中毕业生,身高一米七六,一定是因怀才不遇,对现实不满,符合写反动标语的条件。他们明的是派个民兵给我做帮手,实际是让那个民兵监视我的言谈举动,及时给他们作汇报。
  这一年,是公元一千九百七十六年!
  屈辱,愤懑,使我几乎失去理智.此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会一时想不开走上绝路或义愤杀人!我欲哭无泪!不禁仰天长叹:苍天哪,请告诉我,我的路在何方?我当何为?


七,走出闸窝子

  又是一个明媚的春天到来了.太阳温柔地释放着他的能量,整个天空瓦蓝瓦蓝的,就像谁用清水刚洗过一般。大地解了冻,河岸边的垂柳迫不及待地吐出嫩绿的细芽。鸟儿们兴奋的从这个树梢跳上那个枝头,唧唧喳喳的在交谈着什么。
  排灌站的主体工程终于竣工了。装机仪式在隆重的气氛中拉开了大幕。大队安排了两班锣鼓队,几乎不停歇地敲了一上午;鞭炮足足响了几十分钟。闸上闸下,彩旗飘飘,人头攒动。鞭炮声,锣鼓声,人们的欢呼声交织成一曲混响乐,传了很远很远,连河对岸的行人也久久驻足观看。
  两台主机都是6135型的,属于大功率的内燃机。这下我的业余爱好和专长可有了用武之地。原来,我根据近几年的形势分析,自己一时半会甚至终生离不开此地-------要修理地球了。就暗暗为自己做了今后的打算:得学习钻研一门学问,掌握一门专长,好让自己将来有个养生之技。思来想去,决定从农业机械和用电常识入手。
  我们这一带用电和农机算是较早的地区,可技术人员缺乏,每年都有因不懂技术和常识导致机械损坏和过早报废的事件发生,甚至造成人员伤亡。大队也请了一些农机师,可他们都难伺候,拿着津贴,吃住全包,还是不肯把真本领传授出来。大队的拖拉机、汽车等机械,他只教你使用不教维修,生产队田间地头的农机坏了,你不请他们就白扔。
  当时大队给我的月工资是三十七块五,如果交给生产队就给记满工,不交就不得工分。于是,我用这工资买来大量有关各种农机和用电原理方面的书籍,埋头钻研。另一方面,对那些闲置或报废的农机拆来装去,兴趣渐浓,玩得最熟的要数2105、2110两种型号的柴油机了。随着形势的发展,各生产队又先后添置了195型柴油机,它更加轻便实用,在不易通电的地方作用可大了!农民抽水灌田、清理鱼塘、排除内涝、打场扬谷,几乎处处离不开它。这样,我这个土农机手就成了香饽饽。
  哪个生产队的农机有了问题,随便派个人来喊一声,我就去了,既不吃请,也不收费,只图个兴趣爱好和丰富自己的经验。因此,我和当地的干群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这期间,大队主要领导也渐渐注意了我,所以把我派上了闸窝子,以备后用。
  现在闸窝子上安装的这两个大家伙,我还是第一次实践它。虽然大队请了专门的技术人员,可完事后还要走人的。剩下的事就要靠自己人干了。好在我以前研究过有关资料,功率大小不等的柴油机,其工作原理基本相同,6135型的是属于四冲程的,启动时有电动马达,比小功率的启动起来还方便。领导给我配了一个助手,大部分人撤走后,我们留下来调试机器,处理了尾工程。
  接着,我就更闲不下来了。社队企业如雨后春笋般的发展起来,砖瓦窑厂、采石厂、粉碎石料厂、石灰窑厂......这些企业都有机械,都需要专门的技术人员,来请我的单位和个人越来越多。开始只是调试安装,后来连添置设备也要请我帮着参谋拿主意,先后南下沿江参观考察,北往山东、河南购买制砖、制瓦的机械设备,忙得焦头烂额,可我的心却快乐着。
  直到有一天,女友告诉我,她家的二老决定不再难为我了,但必须找一个较稳定较体面的事做,放弃眼前这个脏兮兮又东奔西跑的工作。工作是那么好找的吗?还要放弃我的爱好,太难了!他们哪知道我的打算呢?等条件稍成熟,我将要办本地第一家以大队牵头,集体性质的农机维修加工厂,要不是大队书记怕被“割资本主义尾巴”,恐怕早就办起来了。
  时来运转,你想躲都躲不掉。突然有一天,我高中时的老师孙先生找到我说:“我看你不如到学校去当个老师,将来有保障一些。这对于你个人和将来的家庭都会有好处的。”我说:“我不想当老师,文化大革命中您和同事们被造反派折腾得还轻吗?再说想做教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孙先生说:“这个你不用担心,不需要巴结任何人,就靠你自己!”“这话怎讲?”他说:“本公社中心小学准备公开招聘教师,招聘方案明确规定:通过文化考试,择优录用,任人唯贤,哪个领导打招呼也不给面子!本公社范围内的皆可报名应试。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听了这话,我还是有点犹豫。他说:“话,我可是给你说明了,就看你有没有自信了!”撂下这句话,他走人了。谁知他人走了,可工作却没停,他让我远在淮北工作的大哥给我发电报,要我不要错过这个机会,而且言辞带有命令性质。
  于是,我到学校报名处报了名,这一天是星期五,要求周日考试,也就是后天。复习是来不及了,那就凭老本吧。
  哪知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阴。考试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十几个报名者中录用四人,居然以第一名的成绩录用了我!而且开始就让我带初中语文-------那时的中心小学是允许办“戴帽子”初级中学的。
  去任教前,还被大队书记“敲了一杠子”。他让我把那些停放在院子或库房中搁置已久的机器“能跑的跑起来,会转的转起来,否则,别想安安泰泰地去教书!”
  这有何难?我要了一个助手,用了整整两个月时间,楞是把那些锈迹斑斑的机器“该跑的跑起来,能转的转起来”了。公社领导也不含糊,把当年出席阜阳地区的“优秀团干部”指标给了我,大队书记还安排了一顿丰盛的“淮王鱼宴”表示答谢和饯行。
  之后,我抽空去了一趟闸窝子,做了必要的交接,并把我的“心肝宝贝”------那些机电维修书籍送给了留守人员。
  这一年,是一九七八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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