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晨笛]

灯 笼

物本无情，物皆有情。

大概是新年的风把我吹到集市上。和儿子走在集市上，风暖暖的吹来，把新年的喜悦大块大块的粘到我们身上，身子一下暖起来，人也兴奋起来，集市两旁的货物也都兴奋起来，个个晃着笑脸诱惑着行人。在集市的一角，一个灯笼摊跳到眼中，看着那些大红的各种形状的纸糊灯笼，一种十分特别和久违的亲切感拥到我身上。我情不自禁伸手拿起一个大公鸡灯笼抚弄起来，泪花顿时在眼中闪现出来。儿子很惊讶，问：“妈妈，你怎么了？”是啊，我怎么了，我怎么会流泪？又一个大红灯笼在我眼前晃了起来。

有些记忆只有在梦境和幻觉中才能看见，但我真实的怀念它，它是我人生历程不可缺少的重要部分。小时候过年，家里困难东西少瓜子、花生、苹果要分着吃，糖也就是每人两三块，这两三块糖装一个正月也舍不得吃，没人的时候偷偷拿出来舔舔。七岁的自己调皮、好动、任性不很懂事，并不知道家里困难，总觉得别的小孩有的自己也该有。妈妈自然不会让我失望，买新衣、买新鞋、照相片、买灯笼，灯笼绝对是额外的要求。我至今能记得那个灯笼的样子，大红的纸皮竹制的骨架，在底部有个托盘，托盘上有个十字形铁皮装置，蜡烛放到里面，把四个小爪立起，蜡烛就稳当了。自己如获珍宝，睡觉、吃饭、上厕所都拿着，不停的端详，偷偷的乐。

三十晚上，约上三五个小朋友拎着灯笼满胡同的跑，灯笼中的那点火光足以点燃北方三十的夜，让我们这些黑夜玩耍的孩子不害怕、不寒冷、不疲倦。突然，一个小朋友撞了我一下，我手一歪风也好像故意和我作对突地一刮，灯笼着了，顾不得老高的火苗我赶紧去拍，还是晚了，大公鸡已烧掉半边身子。我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不敢回家，也不敢哭，大人说过年不能哭得。站在瑟瑟的黑夜中，我攥着手茫然不知所措，满眼只有那半只身子的公鸡。旁边的小朋友看着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陪着我站着，他们手中的灯笼亮的是那样的刺眼。后来那个撞我的小男孩说：“把我得给你吧！”

我忽的一喜马上又蔫下来，问他：“你不怕回家挨揍？”
他说：“没事！我不怕疼！”
我说：“那也不一样呀？”
他说：“你不会说和我换了？笨！”

我怯怯的偷眼看看那个小男孩，还是伸出手把灯笼接过来。回到家，妈妈问我怎么回事我也没说。躺到炕上怎么也睡不着，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最后决定明天把灯笼还给小男孩，想到这里也就睡着了。早上早早起来，照照镜子感觉自己一下子大了很多，没吃饭拿上灯笼就去了男孩家，对小男孩妈妈一股脑说完昨晚发生的事情，并把灯笼还给他。小男孩在妈妈后面偷偷地对我做鬼脸，原来昨天他没挨揍。

就这样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知道即使再过二十年我依旧会记得，这件事让我明白了如何做人。后来我上学离开了家乡，那个小男孩据说当了火车司机。我知道这灯笼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儿子，妈给你买个灯笼好吗？”儿子看看我：“还得装蜡多麻烦，你给我买个带电的吧。”看着儿子不太在乎的样子，我心里忽得酸了起来。从属生命的事物，一定会永远地记忆着生命的内容，但这是我的不是儿子的。时间这个雕刻家，喜欢镂空，让原本模糊的事物变得立体、清晰。但这需要过程，我的就是我的，我怎么能要求小小的儿子明白我二十年来的感受呢？

大红大绿的灯笼似乎明白了我的心事，静默的看着我。忽然我灵光一现对儿子说：“今年妈妈给自己买个灯笼。”整个集市一下子安静下来。

2007-1-21 11：13

[中尉]

[钟敏]

好感动的文字，我看见了那儿时的亮亮的灯笼,还有那拥有它的可爱的孩子。
问好作者。

[晨笛]

谢过中尉、钟敏只是偶尔地感动，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