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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萸]

五、倒栽的树棵——通往未来生灵天地之路
22、
飞天当然愉快多。
欣欣然陶醉。喜不自禁地，他要为自己加油。可一用劲就觉到仍有些身不由己。有时是托护，更多是被挟制着，牢牢地，从四面八方控驭着他；有时还急弯猛折转，转得他晕头转向。好生难受。
偷偷注意身近，又差点吓死：原来他是让沿路卡上的执勤监管簇拥着！……是、是被他们绑架了？……
“你们？你们这是——别妄想！”
脑子里复原了愤怒。无所顾忌地，奋力挣扎起来。
“快莫乱动！——还没到你动的时候。他们这是由你引领去另一番天地。”温婉，柔和，是她向他附耳安抚。
就中夹着数个焦急的、互相勉励、鼓舞和催促的声音：
“加油，加油！快些，再快些！”
一个个都开足了马力，好攒劲地前奔。
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咻。
可那一刻他竟然不信她！不理会，耍起赖来。强要按住云头；一面悲恸地挽悼那卡上为代他而自毙献身的行刑者。泪如泉涌，纷纷洒落。
“兄弟啊，你不该替我而去的。替了我现在也是枉然，我仍被劫持向那一尊阴影下的地狱……”
“快别这样，别影响了大家情绪。”又是她，好温柔、好和蔼、好慈祥、好耐烦，好殷切。“你大可不必伤心——他是先去了那另一番天地打前站了。”
她告诉他，那行刑者由于在剥光他之际，不自觉地捡系了剥下那新生的活力袋儿，不期然间就有些醒悟；到扳动枪机的那一瞬，到底认出，他就是他的寻求。于是成就了那个壮烈的举动。他是英雄。已经接受了新生的活力薰染从而成就了英雄的人是永生的……
“因此请你打消疑虑吧！我们也都同他一样，从而 从地狱内部叛逆了那一尊传统，扬弃了狱规，一新了自身。在关键时刻冲出，护住了你。不信，你睁大了眼仔细认认清看！”
他不能不照做，不可不认真。用新生的活力特具那慧眼，用新生的活力特有那标尺。再没见到那冷漠、僵硬、没肝没肺、冷酷无情的威严，没了那种麻木不仁随人驱役、从而显机械与被动的凶悍与狞恶。
他们一方面已属于他们自己；另一方面，也同时属于相互信赖而协力同心冲突地狱、以求奔向另一番清新天地的大家。
他感动。他笃定了。他转向她——大地母亲，他的妈妈、他的爱人，爱与被爱的发生与收受。他要扑进她的怀，感受一番那久违了的母慈的温暖、那爱情的温馨。
从此不再胡思乱想。不只随和大家，而且攒劲大家；拨云撕雾，冲透阴霾，向着高高的蓝天，加速冲刺，飞，飞！
高顶的山线如盆沿，又仿如遥远的海岸；更似地图上纠缠绞绕网布周遭的色线。
“这一去翻山又过海……”一下子，他又忆起临出发际听到的那《柳堡的故事》里那歌。一记起，便响在了耳际，反反复复地，从此不再消去。

梦梦游者：悲怆，凄伤，又那么豪壮！
剑走偏锋：是啊，看来一切都是预先命定了的……

[野萸]

23、
追堵的阴影从四面欺近。无形中好像头顶也罩下来了强劲的笼罩。
他们紧张，焦灼，惶急，鼓足最大的劲抵御。规避，反抗，冲击。但尽管鼓足了最大的劲，被重新罩住的危险还是越来越沉重。
很可能功亏一篑？同去的什么地方？还有多远？……最后能到达吗？……
也许每颗脑袋里都旋起了这些疑问……
“千万别松劲，别动摇！只要大家坚定信心坚持奋进，就一定能到达我们的理想地！”是受大地母亲——他的妈妈、团聚了所有新生的活力的爱人，遥远而又切近身心地激励和鞭策，他突然大声地向大家打气。
顿时掀起一片欢呼。速度猛地提高到如光如电飞掠。
上浮着，上升着。向周身的沉浊顽强地挣扎，向高天清宇顽强地冲刺；一路劈阴氛，破迷雾，顽强向上。
“成功了！”
随着一阵欣喜的欢呼，云雾弥漫中，光氛旋荡里，他们飘升进了一片奇特的树棵间。遥远的，切近的，从四面围来的峰峦，向四周延展的岭脉，携着溪流，携着梯田，携着峰峦、岭脉、溪流、梯田中这些全是倒栽的树棵。枝、叶、芽苞，全都向下蔓长，而让朴拙粗笨的蔸干朝向天空。那朝向天空的根须，一条条一束束，全数蔫蔫萎萎，仿佛向虚空苍昊认罪自己的大逆不道 ……
随着霞光流荡、烟云飘悠，那枝、那叶、那芽苞，倒是袅袅起舞，仿佛在摆队迎接谁。
——是迎候他们的来临？等他们一到，便忽喇喇闹腾开。都发来强劲的吸力。眨眼间，算自觉也算被强制着，他又给分得散细。散得那么迅速；给吸走，走的又是那么痛快。
他变成了那些树棵的体液。
开头仍依循传统惯例，直向枝、叶、芽苞涌。涌涌，前面又复漆黑，漆黑得胜过前此的地狱。警觉的他很快发现，这乃是陷进的胖八戒那一尊阴影阴险布设的、特别掩蔽的又一个陷阱。
赶紧回头。
钻向蔸心，然后飞速向那一束束一条条的根须涌。涌得那根根须须陡地挣脱了蔫萎状态，精神起来，直向头顶那虚空如飙发般伸长；同时通通暴芽、显绿，眨眼间，绿遍整个苍穹。整个天地间于是都变得清风爽气，清新……

[野萸]

24、
剑走偏锋：哦，还有另一番景象呢！

他的进入引起了剧烈的骚动。
是真正脱胎换骨的恐慌、产痛的恐惧、新生的忙乱和欣欣然惊喜。
树棵骤然猛伸迅长，突高突大得足以穿透地心，撑上青霄。还会发声，扰扰攘攘作躁 ；还会游移，听从他的驱动。形成了浩浩荡荡的战阵，托着、抬着、簇拥着、护卫着不知几时又归合成一并灵光闪耀的他，迈着雄赳赳的步伐，奋勇返迎随到迫来的、假充斯文摇摆遮羞的、扑扇大耳扇尿箪长嘴筒撬拱不停的猪头阴影。“哦嗬嗬”呼啸、喊叫，推挡阻抗，冒险切近去盘脚、揭顶，撕破那张张虚假的面具；胶着格斗。“这是最后的斗争，……”高唱着，都奋不顾身，无所畏惧，矢志向前，绝不退缩！直战到天摇地晃，土崩石裂，山河变色，世界毁颜。
陡地凝寂。静得阒无一息。是末日，整个世界都陨灭了？
全消逝——无论倒栽的树棵，也不管假充斯文摇摆遮羞扑扇大耳扇尿箪长嘴筒撬拱猪头阴影，悉数同归于混沌。
断墙残垣废圩，瓦骨砖尸坟场。一片狼籍。剩得孤单单奇迹般活在的他，究竟有形无形，算光氛算游丝算飘絮算粉尘，自己也闹不清。
说不出心头有多痛楚。凄伤、孤独、落寞，甚至沮丧。是罪责感咬噬成的。
他一激凌又想及了她——他的母亲、那新生的活力的爱人。她越发百孔千疮，满身创伤，体无完肤。禁不住大恸。
忍不住了，放声嚎啕起来。
“完了，都完了。同归于尽。我造的孽啊！是我鼓动、煽惑、号召，才造成的！可是为什么我不完？为什么我独还在？世界都没了，我存在还有价值和意义吗！”
正哀哀惨惨不可收拾，耳际响起了惊喜的说话。
“嗨，新星，你醒了吗、醒了吗？你开了口哭出了声，就好、就太好了！你先头动了手，这刻又动了口，好，好得很！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世界的这一刻正需要你动心动情倾情倾意地哭！这沉寂中的世界哪，太需要你动心动情倾情倾意的眼泪了……”
他惊奇、慌乱，忙四顾。
说话声自荒寂中来。
“什么，我又叫……新星？新星是什么祸水呀？为什么我……洪水猛兽！专闯祸的货色，祸殃天下，我罪恶滔天，我……”
“别这样，你大可不要自责。”不是宽容，反是赞扬。“是的，你原是新生的活力，分化入倒栽的树棵的枝枝叶叶根根须须。那倒栽的树棵虽是胖八戒一尊阴影的千百道阴谋陷阱之最后一道，实际上，同时，也是通往未来生灵新世界的介继态。你领着大家冲突过来了那千百道阴险栅阻后，来到树棵这介继态，由介继态的体液酿酵凝晶，出来，就称作过渡到未来生灵新天地的新星了。”
难道……是她？

[野萸]

25、
是的，是她——毁灭不了、永生不死的大地。万类生的本源，死的归籍；新生的活力的母亲和爱人，爱之精灵，爱的生发与收受。可惜，或者因他的激烈攒动，抑或因历遭胖八戒那一尊阴影的狠毒作弄，她说来显得孱弱无力，已近似迟暮垂死的老妪。
尽管艰难，但还坚持说。是赞扬，是鼓舞，尤其是嘱望殷切的鞭策：
“你功莫大也。你的灵光把惰性的惯性激变成活性，催生了破坏陈旧一切的勇力；你于是成了世纪末的掘墓者、未来生灵新天地的助产士。未来生灵新天地必定注重新星活跃。不需要新星的玩偶世界才最堪悲哀。僵化的玩偶世界注定要毁灭；那必须毁灭。毁灭、再生，是你促世界鼓起了那份破釜沉舟的胆气。你该高兴、该激动，因为你终于成功了。高兴地哭，激动地嚎，悲、伤、怀、悼，向悲伤怀悼中激情地展望！洒你的泪！尽情地洒，千万别吝啬！因为你的泪是起死回生的灵药，是使万种万类生灵复苏的甘露，是助长未来生灵新天地繁荣活跃的化剂！你看，那，不就——一个信他与自信、尊他与自尊相谐和的，永远称许每个个体潜能不懈地完全地激发、从而累积成公共智慧之辉煌的未来生灵新天地，不已在开始萌动了吗！”
果然，随着一线线光氛晃过，就悠起了一片勃勃生机，随而枯朽废腐尽皆化变，展现出一派新兴的清韵，辉色亮彩，朗朗荡荡，好不风光！
他惊喜，振奋，可意得心潮澎湃。高兴得情不自禁，泪涌瀑泉。不分东西南北中，不管头顶脚下，全方位、多棱维地喷撒，尽情地乳化、乳化，烟消云散，化身于三十三重天里，成雨露云霓，滋养润泽着千里万里河山。他宁愿不要再觉到自己。他惟望救他的母亲、爱人，尽快渡过迟暮垂死前的那休克，恢复青春的娇艳；重新年轻起来，重新崭露她爱的慈善和温柔。
他急切地融同于那如暴如突地绽萌着、速生迅长地繁盛起来的千种万种。那五颜六色生机盎然的新生灵，是他的转世、她的再生，成就着她们和他们的光明新天地……
一个宏钟般的声音从深邃远悠响亮地传送过来。
——那是、是此前常与交谈对话的剑走偏锋解梦幕后音！
是他在庄严宣告：
“新星的思想应如高天般包容广博，新星的思想应比大地更浑厚沉实，新星的思想应是宇宙万有的丰富多采。新星的思想是智慧的儿子，新星的思想是希望的母亲，新星的思想是爱的华晶；新星的思想是完美的自觉，新星的思想是力量的源起。新星的思想应富涵大海般澎湃不息永不闇弱的生机，新星的思想会赋予一切以永生不灭的灵气。一切都将永远求新颖、求丰足、求无止境完美地运动。新星的思想进入生命，解放生命，生命因而会具有各自特定的魂灵；各自特定的魂灵惟通同一点：能警醒理智，激发灵感，催显潜能，助长自我日新日日新地追求自身的完美，和化与他的异隔。一个美他与自美相生相谐、五光十色多彩多姿的未来生灵新天地，终将替代了单调闷沉的自相枯窒的玩偶世界。新星的思想奏响的，既是玩偶世界的丧歌，也是未来生灵新天地的凯歌。不甘坠落的生灵们，让我们昂起头、挺起胸，共同去迎接新星的思想带来的地震吧！”
…………

[野萸]

26、
耳际突传来剑走偏锋解梦幕后音慌乱的说话：“我、我……我几时学会为他、他做广告了！？他、他！！！？？”
这惊骇的说话犹如一大闷棍朝我突袭而来，吓得我一阵大震，震出了梦境。
魇魇迷糊中，听到鸡唱幽喔，狗吠喑绵，不知这乃哓哓闹市之中，反觉自己是置身在的荒野浩茫。一种孤凄的酸楚突涌满了心田。
由宠狗娇鸡声，想人影涌动状；霞光透过丝丝窗缝，把这似悬在半空云头的闷鸽居映得明明暗暗相互扰攘，搅得心头越发荒忽。
呆楞了好久好久才彻底清醒：原来是经历了一场场连续剧似的乖怪梦境。
是清晨了，春的清晨。久雨后初晴，都市的空气格外地清新，媚春的阳光分外地柔和。春，阳春三月，徐徐春风薰人欲醉。充填在眼前的天地间的，除了光明还是光明，除了振奋还是振奋；到处是匆匆忙忙也即生机勃勃的生活，一切都奋发振作欣欣向荣激人奋进。……
我在惊诧的同时，不能不自谴：你究竟是怎么啦，在这虽确属世纪末但分明灿烂的春光里，竟做出这么荒诞无稽的怪梦？……
1995清明节，写于滕王阁近悬空闷鸽居
2002中秋节，改定于滕王阁近栖悬蜗宁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