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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东兵]

短篇小说《围学》 时东兵著

（六）

童安石驾着别克君威车，回到自己的郊外别墅，塞纳小区坐落在新建的大学城的附近，一栋栋形状各异、色彩搭配不同的三层小洋楼，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修建整齐的绿化，有对称之美，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喷水池，还有几件人体雕塑，完全是欧洲风格。为了做课题方便，童买下了这栋别墅，这里成了他的工作室。这里环境优美，生活舒适，所以童难得回市里的家中。
想到左日金A项目的中期评审会，搞得那么有排场，评价那么高，出尽了风头，让人觉得他好像是本领域的首席专家，童安石越想越不对劲，便拿起中期评审材料仔细研究，发现左日金的A项目的工程技术部分，在许多地方数据可疑，按照左日金课题组现有的技术条件、研究实力等综合因素，是不可能达到现在这个水平的。这时，突然研究生院打电话来说，课题组的小刘，因研究生毕业论文涉嫌伪造实验数据、抄袭他人成果，在互联网上被披露，学校正在开展调查，如调查核实确属事实，就要取消小刘的博士录取资格。这件事令童安石头疼，自己是导师，至少有教育不力、对论文把关不严的责任，何况童还挂名第二作者，怎能脱得了干系。他打手机给小刘，关机。又想到向端木询问情况。
这时门铃响了，来的正是端木。端木常来这里，为赶课题的进度，加班加点，时间晚了，也常住在这里。为此小刘经常和她吵架，端木再三解释，愈发加重小刘的醋意。童安石知道端木和小刘关系不一般，所以劈口就问，小刘的论文是怎么回事。端木也是刚刚知道这件事，然后仔细比对了有关文献资料和实验数据，认为能基本肯定造假、抄袭是事实。她马上去寻找小刘，没有踪迹，她预感到可能要出事，就赶到了老板家里（学生称呼自己的导师为老板）。童安石看着气喘吁吁的端木，意识到可能会产生什么后果，马上电话通知他课题组的所有同事和学生寻找小刘。
这时，童安石见端木稍稍平静了一点，便坐下来等候消息。童安石此时心里很矛盾，小刘在业务上绝对是骨干，很多项目交给他，不用你抄多少心，完成得很好，不仅理论基础扎实，实验能力也很强，确实不可多得。但他虚荣心太强，追求的目标往往制定得太高，这样的人，在实现目标的过程中，如遇到困难无法克服，就有可能不计后果，甚至不择手段。除了项目上的事，小刘很少同他交流，他知道这是端木的缘故，这也令童安石很不快。如果真的取消了小刘的博士入学资格，课题组就会缺少一个骨干，但不管怎么说，首先得把人找到。一天过去了，人还是没有找到。
第二天，学校接报，小刘已卧轨自杀，身上带着学生证和一份遗书。遗书上说，他深深地爱上了端木，为了表现自己，他事事都想争第一，为此他付出了全部心血，考上了博士，想到又能和端木在一起共同学习，再苦再累也值得。本来完成毕业论文，没有什么问题，可虚荣心促使自己抄袭他人的成果。东窗事发，非但不能出人头地，还跌落万丈深渊。想到以后没有颜面见人，更不能面对端木，他不能忍受端木经常和老板一起出差，他万念俱灭。
童安石的心情，也跌落万丈。真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学生所作所为，竟让自己难堪到如此程度。他造假、抄袭的论文，自己竟然也没有注意到，这不能不说导师有难以推卸的责任，虽然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个案，但网上铺天盖地地渲染，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这且不说，文责自负嘛！可说我同端木的关系，就是跳进大河大江也洗不清了，别人会怎么想，怎么看。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明天还要同端木一起出差，想到这里，他们就早点休息了。

（七）

左日金最近为A项目的事情，非常头痛。尽管他的研究生和他课题组的同事竭尽全力，加班加点那是常事。课题虽有进展，也攻克了一些技术难题，但同任务书的要求相去甚远。要实现既定目标，单靠本课题组的力量是很难达到的。当时为了拿到这一项目，提了许多不切实际的目标，这根标杆矗立在珠穆朗玛峰，那不是所有人能攀上的高度。左日金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现在考虑借用外力，形成合力攻关。从项目的内容与要求来说，童安石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怎么向他开口呢？当初A项目整个都是童负责，当然技术部分会分一部分给我，从经济上讲那有天壤之别。现在技术上我负责，可又力不从心。硬挺着做下去，要么达不到太高的目标，要么去冒险造假。造假这条路肯定是行不通的，最近学术打假之声不绝于耳，有的所谓著名专家大把大把花国家科研经费，却干造假的勾当。在社会上造成很坏的影响。
他想找童教授好好谈一次。可最近又碰上童的学生论文造假，这种腐败之风不煞怎么得了。左日金也碰到过送来委托评审的论文，论文中的实验数据，居然同往届的学生做的实验一摸一样，这显然是在造假，因为实验所用的材料，来自不同的地方，材质各不相同，实验数据怎么可能完全一样呢？他婉转地提出，却遭到冷落，后来的答辩会，自然就不会请他去。更可悲的是，人家会说你死板，不讨人喜欢。所以更多的人愿意你好我好大家好，皆大欢喜。这对科技发展是非常有害的。左日金想，和童联合攻关的事，同夏云商量商量再说。
夏云对左日金是怀有感恩之情的，当她在人生最困难的时候，是他帮助了自己，不仅在工作上，她完成的项目几乎都离不开他，在生活上，他更是关心备至。左虽然已结婚，但如同单身生活，他夫人两年前出国，就没有和他联系过。这几年他一直忙于作项目，没有时间考虑重新组建家庭的事情。手上的A项目，也令他压力过大。夏云对左日金说，你主动提出和童联合攻关，正好说明你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当然在经济分配上我们会损失一些，但完成项目这是大局。再说他也是A项目的子课题，你这里有阻隔也会影响到他，与其让上面来协调，还不如自己联合起来的好，他也是明白人。还有他的学生造假丑闻传的沸沸扬扬，他也想尽快找个机会，显示自己的实力，现在你给他机会，他不会不领情。他毕竟是这个领域的权威，你请他支持，一点也不会丢面子。左日金听着，不时地点头，还是应了一句老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既在之内，又在之外的人心里更明白。
这时门铃响了，来人自我介绍是受人委托，请左日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事情看似来得突然，但那是早晚的事。他们结婚数年，因各忙自己的事业，很少在一起生活，甚至很少在一起吃饭，日久天长感情就淡漠了，渐渐的就开始分居了。好在膝下没有儿女，离婚后没有后顾之忧。但毕竟夫妻生活了多年，不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嘛，离婚虽是一件沉重的事情，但左日金看了看夏云，两人目光对视，射出一道强光，这是从心灵深处崩射出来的、不可抑制的火花，左日金从中看到了新生活的曙光，夏云也看到了明天美好生活的希望，他们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尾声

最近，一位世界著名华裔科学家在新闻媒体披露了国内某知名大学，在引进人才中，有不实之举，舆论哗然。国家为此投入巨资，可收效相去甚远。童安石教授觉得这方面是存在许多问题。一方面，各高校求贤若渴，这是好现象，也是对人才的尊重，从国外引进无可厚非。但仅仅是加大拨款力度还远远不够，如何用好这笔钱，让学校的办学水平真正得到提高，这就需要在人才的管理体制上下功夫。如若不然，有的引进以后，长期游离在学校的整体目标之外，完全围着个人名利忙碌，甚至在公开场合也不标明和学校的关系，这种引进对学校究竟有多大的作用？有的引进以后，就长期闲置，既不能上课，又不能融入到课题组合作搞科研，我行我素，这种引进只能产生内耗。有的看似引进，实际是挂名而已，长期不来学校工作，从花名册上看，好像梯队组建完备，其实残缺不全，这种引进是极端有害的形式主义在作祟。而另一方面，对引进的人才作不切实际的要求，急功近利，恨不得一夜之间就站到世界的前沿，大吹特吹，下不来台，以致最后结题，发生弄虚作假的极端行为。再者，引进人才和现有人才要一视同仁，在同一个平台竞争，这样才能真正发挥所有人积极性，因为，学校的事业是集体的事业，不是光靠某一二个人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的，人才引进后往往孤立无援，得不到实实在在的帮助，很多工作都是研究生在做，学术梯队名存实亡。这是严峻的现实。互联网上，最近披露了典型案例，司马进因学术造假，败坏学校名义，被解除特聘教授。看到这则消息，童安石教授很震惊：为何司马进在国外能够静下心来做科研，并且取得了成就，这也是事实，可回到国内就变了呢？我们的管理体制是不是出现了问题？
童安石、左日金分别主持的A项目终于完成了。项目鉴定会是安排在学校的国际会议中心，虽没有高级饭店那样奢华，但学术氛围浓厚。鉴定会上，童安石、左日金分别从理论和技术的角度作了详细汇报。专家既肯定了他们的攻关成果，在某些技术上有所突破，为后续研究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但同时又指出，研究中所存在的不足，因为科学研究本来就是探索性的活动，有些困难是很难在列项的时候预料到的，在项目推进过程中，有些难题解决了，新的难题又出现了，这很正常。关键是要有实事求是的科学精神。童安石。左日金会心地笑了，两颗心同时放下了。他们共同期盼科学的春天常驻。这种实事求是的态度多好啊！彷佛觉得自己有回到了脚踏实地的土地，实实在在作一些事情，那种好高骛远、急功近利，甚至不择手段造假的人，最后总归要栽跟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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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竹淡香]

结局，是美好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