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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兴濂]

年来的时候
李兴濂

年来了

年来了。这个时候，特别让人怀旧，尤其是上了岁数的人，几乎所有人脑子里关于年的概念都是小时候的记忆。而且记忆里的年那份温情，总是和吃，和喜悦，和狂欢联系在一起。大人们在灶前忙前忙后，蒸罢煮，煮罢烹，把一个年的吃喝弄得郑重其事又繁琐不堪。姐们儿张罗着绣门帘、剪窗花、贴年画、贴春联，小孩子们在年里就剩下一个盼望，放一挂鞭，震一震孤寂了一年的空气，那种小小的破坏与撕裂所带来的快乐。那时候的年，凝结在人们的期盼中，凝结在姑娘的花衣裳上，凝结在小子们的鞭炮声中，凝结在菜馅饺子上，凝结在喷香喷香的鱼肉中，凝结在寒风飞雪走亲访友的路程中。
年本来就是这样。“年” 在甲骨文里就是一个人戴着由禾穂结成简单的饰物在那里扭曲舞蹈，四季在这个节日里停驻和开始，生命在这个节日里显出高贵与尊严。年在这个时候，仪式显得比什么都重要，腊八要吃五谷粥，腊月二十三要用糖果封住灶王爷的嘴，二十五要填粮仓，除夕之夜一家人吃年夜饺子静靜守岁接财神，等待着时间将自己交给下一年的子时。然后，邻里出门讨一年的口彩，小辈给长辈磕头得年首奖励。窗外，雪白着，覆盖着未来的日月。一年就这样结束了，一年也就这样开始了。

鼓响了

年来之后，鼓也就响起来了。咚咚咚！咚咚咚！这是山村强劲的心跳，大地的心跳，也是人的心跳！头上彩绸带在飘荡，夯实的肩膀在颤动，强壮臂膊在挥舞，音韵铿锵，一种坚强而丰满的鼓言回荡在小村明蓝宽阔的上空。鼓在响，在叫，在高吼，低吟或长啸着大自然的回音。节庆的鼓声庄重而激越，犹如大雨泼向久旱的大地，狂放淋漓的表达。
没有了鼓声的山村不能称之为山村，鼓声响起就是一种召唤，它使人的血液加快了奔流，使卑微者的生命得到了提升，一跃而起，迎向新的晨光；使愁苦的眼中闪烁出光芒，平凡生活中看到人生的瑰丽与神奇。鼓是与舞连在一起的，那片胼手胝足、生生不息的耕作的土壤是他们精神的福地。无论是肥沃还是贫瘠的土地，把握住精神的富足便能拥有永久的快乐。在浩荡的春风中，鼓舞起厚实与希望！

龙舞了

年来了，舞龙是少不了的。腊月将尽，舞龙人就在家里扎起了长龙，那龙一到他们手上便有了灵魂，成了活龙。龙头龙尾足有四五十斤重，龙身长十几丈，金粉画鳞，龙头上有十几种颜色，角、耳、目、鼻、口、舌、齿、须，都有质感，鳞鳞爪爪，气韵生动，威武雄壮。
舞龙时，二十几个壮汉分两班轮换。举龙头的怎么走，后面的就怎么跟，龙头上下左右舞动，闪、耍、折、穿、交、绞、踅、跃、旋、卷，一条长龙，或腾，或飞，或逶迤，或抖擞，舒卷自如，伸屈有致，仿佛正霭然行云，霈然作雨，使人似乎看见了闪电，听到了雷鸣，直觉得雨点子砸将过来。
舞龙人敞开胸脯，身上喷着热气，好像驾雾腾云。龙头上大红彩带，上系十八个铜铃铛，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舞龙人似乎忘掉了世界，忘掉了自己，仿佛他们本身已和长龙化为一体，不是他在地上走，而是在空中飞，不是他舞龙，而是龙在舞。看的人也似乎忘掉了世界，忘掉了自己，仿佛跟龙一起飞上了天。那龙头前的绣球，上抛下抛，左滚右翻，将龙逗得上蹿下跳，左盘右旋，让人眼花缭乱。
年来了，龙舞了，山里人就图个吉祥的日子，图个龙腾龙跃的前程，舞动一条黄种巨龙，翔临东海，辉映泱泱东土，中华大魂！

春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春来了！人们不约而同地望着窗外——
尽管屋檐下的冰溜还滴着珠珠，尽管远山积雪苍茫，尖嘴鸟又开始了一声接一声鸣叫，远处另一群鸟的声音也隐约传来。屋后的樱桃树，在光亮的地上迎接高天的春阳。北风无力吐出冷，渐渐紧缩的雪体，消痩得露出了筋骨。土壤里的根，开始了没日没夜地呼啸。阳光普照大地，万物在呓语中醒来，土地、水、阳光，搅动节令和地气，让人们割断岁月打在心扉上的伤痛，唤归那些重新开始创造的热情和活力，重新给人的梦、幻想、机会和拥有美好生活的可能，在辞旧迎新的仪式里，春天让人们变得虔诚而庄严。
春天便是在这样的环链里踏响清脆的足音。远方有破冰的声音，有隐隐滚动雷声，陈腐和新生就这么交替着。春来了，不就是希望来了吗？

[柴福善]

好老道的文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