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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

前日到一乡村，见一老妈妈神情忧郁，春节仍不见有丝毫余欢之气，颇为不解。上前搭讪，半晌不言语，良久，方边泣边说，三年来子未归家，言语之间好不悲伤，余亦感动，所述情节令人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今将其言语加以撮合，成长歌，以慨之。

农身本住在大山，家中主业靠种田。
父母含辛又茹苦，日日省吃也省穿。
农有闲暇营副业，只愿多攒血汗钱。
儿是全家新希望，好好培养把身翻。
从来山村出路少，自古农民行路难。
父问母来母问父：日后让子出乡关？
欲出农门把书读，功成自有铁饭碗。
主意拿定一阵喜，明日送儿入校园。
学费杂费年年涨，积蓄全部都用完。
卖点粮食养头猪，虽有辛酸也不言。
偶有鸡蛋和鱼肉，父母几乎不沾边。
留给孩儿充营养，身健才能有本钱。
年岁交替兼过节，新衣只能为子添。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大人多为难。

年复一年岁复岁，岁复年年又一年。
转眼稚童进十八，一路寒窗高考关。
考室深深多莘子，烈日炎炎父母煎。
人逢大事焉不急？谁遇虎关胆不寒？
今虽儿考胜父考，父母几日发渐斑。
落榜难，考上难，心如万水和千山。
落榜数载皆白读，考上房屋要卖完。
前途图钱心中事，养儿难来育儿难。
大学花费纵似水，总胜落榜将心残。
一日通知如期至，专科录取在眼前。
既喜还忧双重事，几年下来几万元。
卖屋卖牛又卖猪，再送儿去大校园。
大学光阴容易过，忽悠几载就大三。
债台高筑如坟墓，埋人不逊若青山。
三载岁月催人老，父母发丝霜雪颜。
磨难终有终止日，苦尽甘来甘便甜。
当年便是儿毕业，寄望捧上铁饭碗。
老父不顾颜和面，为儿奔走出山川。
东边委婉曰延日，西边直言不得闲；
南边告知职不缺，北边也说事难办。
饱尝人情冷和暖，阅尽世态凉与炎。

并非人情多冷暖，不怪世态有凉炎。
实因政策在更变，铁碗时代去不返。
国企纷纷忙改革，机关部门也裁员。
下岗浪潮翻天舞，就业压力于上天。
本科硕士满街有，博士也若视等闲。
老父至此方清醒，复把长吁换短叹。
蹒跚跌撞回故里，一五一十向儿言。
儿倒通情又达礼，不怨自己出身寒。
如今家徒已四壁，意欲南下去赚钱。
父母惟有泪洗面，叮嘱好好搞发展。

都言在家千日好，也说出门一时难。
穷家富路八百整，交儿南下将身安。
嘱咐抵达来音讯，免得父母把心担。
一去便有十几日，未见信件未闻言。
急得阿妈夜难寐，慌得阿父食不甘。
提心吊胆度数日，方见娇儿有信传。
邮戳日期实很早，应属路上把期延。
忙拆信封阿父读，字字句句暖心间。
言在他乡安顿好，父母不必多挂牵。

只恨山庄多纯朴，焉知他乡百倍艰！
儿下火车遭偷贼，瞬间缺失二百元。
所幸在家多心眼，钱分三处放身边。
除去车票一百七，八百还剩四百三。
是时华灯已初上，淅沥小雨湿衣肩。
南方人生地不熟，入得旅社把身安。
翌日黎明收拾起，找工租房两不闲。
有钱租房虽容易，工作千般难随愿。
人才济济大都市，方闻应届便不谈。
更甚一日查暂住，办证又花百余元。
钱用完来力用尽，果腹全无两顿餐。
言到此处始凄惨，阿妈两行泪潸然。
找工苦，打工难，儿在何处把命延？
万般无奈进工厂，实与民工无毫偏。
光阴如矢岁如箭，一年下来赚三千。
邮局邮回二千八，血汗钱中漫辛酸。
如此至今已三载，家中债务快还完。
岂无远道思亲泪，三年望子眼欲穿。
纵然城市千般好，毕竟父母盼团圆。

写至此处笔渐缓，古云百善孝为先。
人生一世不容易，哺儿方知育儿难。
从此省下风花笔，当述人间血泪篇。

二〇〇六年二月于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