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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失落的记忆

——评荒丘小说《同年爷·黄子·老鹰咀》

邱春林

相识荒丘，缘于本家。那是去年盛夏之际在《中华丘氏网》上结识的。荒丘本名邱方，没想到我们还是同一先祖：荒丘的老曾祖父就是从我的老家蒲圻黄龙迁往重庆酉阳，距今近200年历史。通过网上交流，不仅使离别了两个世纪的宗亲重新接上亲缘，更可喜的是我又交上了一位本家文友——在相约于去年国庆节荒丘远道来鄂寻根祭祖时，同时带来了一组小说文稿给我看，这下让我们彼此便“亲上加亲”了！

在荒丘的一组短篇小说中，我当时就很欣赏写酉阳山乡以“同年爷”为主人翁的这篇作品。由于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紧，没能对其全篇提出具体意见，只是将原标题《穿行失落的记忆》改成现在的《同年爷·黄子·老鹰咀》。此后我又将该小说发表在自己创办的《荀阳文学网》中的“他山之石”专栏。近日，荒丘高兴地发邮件告诉我，说他的这篇小说通过修改后已在《酉阳报》上连载，并嘱我写篇评论文章。重邀之下，不得违背，然又不敢妄评，只能谈一点自己粗浅的看法。

《同》是以第一人称且采取倒叙的手法谋篇布局的。从表面看似乎很普通，而细细品读，才会真正感受到小说艺术的高深之处。当我将之发表在《荀阳文学网》上时，当即点评了十六个字：“立意深刻，构思巧妙，故事感人，文字流畅”。现将之展开来赏析——

首先是“立意深刻”。即小说通篇并非简单地以人写人、将物状物，反映表层的人和物体，记述常人的思想脉络；而是通过其表象较深层次地探索了人性本质与兽性灵魂，最终反映了人物、动物与自然高度和谐的永恒主题。这作为一个初涉入小说创作的纯文学作者，其起点是很高的；按照这条高起点的路子走下去，希望也是很大的。相反，当前有些所谓的“潮流”之作，貌似反映现象，似乎很有卖点，或涉官场，或涉情场，或涉商场，或涉地下交易场所，哪怕个别作者甚至有故作高深的语言表达，但掩卷之后，毫无思想感染力不说，细想起来还觉得无聊至极，甚至嗤之以鼻。说到底，这些老东西从根本上讲没能反映人性的本质，充其量是“应时之作”而矣，可以说，它是绝对没有什么艺术生命力的，也是真正的纯文学作品之大忌。

其次是“构思巧妙”。这里并不是说，作者采取了倒叙的手法就是有了巧妙的构思。细一品赏，便能看出其“巧妙”之的在：一是主人翁这个人物谓之“巧取”。即是“我”的父亲的同庚——同年爷。在新旧中国千余年中，同庚者众多，大概在江南一带，其下辈也都是称其“同年爷”。可是，在浩如烟渺的文学作品中，真正以写“同年爷”为主人翁的作品可就微乎其微了。这不能不说作者其用心之良苦。二是主人翁这个人物的命运谓之“巧构”。即同年爷有个小他十岁的老婆，那年，他是用两根豹子骨头和一草袋苞谷把她娶回的，由于家穷没钱买镜子，同年爷是用脸盆打水让漂亮的老婆照着梳洗，日子仍过得恩恩爱爱。可不幸的是队长有天安排同年爷在苞谷地里守夜，漂亮的老婆却遭人奸污，因怕见不得人便上吊自尽了。此之后的同年爷又因帮助过一个寡妇遭到闲言的围攻，使得寡妇不得不远嫁。再后来的同年爷便与“我”的父亲送给的一只黄犬相依为命，最后黄犬因跟随打猎掉入老鹰咀的洞穴里不得而救，同年爷不久去世后也按他生前的遗愿葬在老鹰咀与黄犬相守于另个世界。不言而喻，作者笔下的主人翁，不是达官贵人，而是一个命运极为不幸的刚烈汉子。三是体现主人翁性格的高潮戏谓之自然“巧得”。即“阿爸”一夜之间变成了“坏分子”挨批斗时，随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批斗”口号声，曾经风光的“阿爸”被民兵们押上会场，之后让他勾着头跪在主席台上，泪水从他的脸上直往下滚……正当“批斗”要进入程序时，忽听见主席台后传来一声暴喝：“老庚快快起来！”，紧接着，同年爷边吼边走上台来，只见他手执一杆闪着寒光的钢叉，眼睛喷射愤怒的烈火，黄犬也在他身后“汪汪”直叫。“今天，老子看谁敢把你怎么样？”同年爷半“阿爸”一把扯了起来，接着说：“谁再这样欺负人，我就要了他的狗命！”说罢，把钢叉狠狠地插进地板上，叉柄带风地左右摇晃起来。主持会的民兵干部吓傻了眼，见来者不善，当即停止“批斗”，解散了会议。事后一些“批斗”了“阿爸”的人，见了同年爷就吓得绕道而走，也没有谁敢对他怎么样，使“阿爸”也避免了一场政治灾难。

再次是“故事感人”。感人之一是主人翁的出现有传奇色彩：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一位头裹白帕的黑脸大汉，提着一杆猎枪闯进老鹰咀“我”的家里借歇，“阿爸”便拿着一条扁担从楼檩上挑下一刀腊肉叫“阿妈”快点煮上。当来人与“阿爸”畅饮时，“我”从门缝里偷看，从他们高兴的笑谈中，得知两个大人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的“老庚”，也就从即刻起，“我”的同年爷产生在这个意外的夜晚。感人之二是主人翁与“黄子”结下的深情罕见：“黄子”是“我”家的母狗生下的犬子，被同年爷要走后，他以一种独特的方法驯化，即用套来的山鸡或野兔当猎物让黄子去扑，扑着了赏一块肉，扑不着就用刺条抽打。待“黄子”驯熟之后，同年爷只要带它上山，准能有满载而归的收获。在这种打猎生涯中，同年爷与“黄子”也结下了深深的情谊。乃至同年爷深夜独自受困于野猪林，险些被一只受伤的野猪疯狂地扑向他并张开血盆大口的一刹那间，从家里挣脱了栓绳而赶来的“黄子”突然“汪”的一声奔袭过来，咬住野猪的后腿使主人脱险，而“黄子”的腿却遭重伤而致残。从此，在这山岗上，便是背着猎枪的主人和一瘸一拐的“黄子”在人们的视野里出现了。感人之三是主人翁、“黄子”在老鹰咀的生死之缘。星移斗转，同年爷上了年纪，“黄子”也过了极限的犬龄。但它还是尽最后的余力跟上主人在山岗打猎。一次，“黄子”顺着刺猪留下的腥臊气味追到老鹰咀一处窄小的山洞里便再也不见出来，同年爷也失魂落魄般对着山洞拼命地呼唤“黄子”，回声在山谷盘环，可“黄子”最终困死于洞穴。此后，同年爷的精神支柱垮了，身子日渐清瘦，总是倚在山坳的一棵古树上久久地仰望着老鹰咀。不久，他花钱请人题写了“黄子安息”四个大字，又请石匠錾在了老鹰咀的山崖上，并涂上了鲜红的油漆。“我”大学即将毕业的那一年，“阿爸”写信告诉“我”，是同年爷拖着病体不治而节省下来的钱资助“我”上完最后一年大学的。当“我”毕业后，同年爷也去世了，“阿爸”遵循同年爷的遗愿，把他也葬在了老鹰咀下，从此与“黄子”在另一个世界“结伴”了。

最后是“文字流畅”。通观全篇，我是一口气读完的，可以说文字十分流畅。无论是述景、叙事还是写人乃至描狗，脉络清晰，语言一目了然，毫无文字障碍。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小说的开篇与结尾别具语言风格，都是以诗歌的形式表现出来。不同的是，开篇是颇具民俗风味的几首粗犷、豪放的山歌劈空而来：“眼看太阳要落坡哟/吊住太阳好唱歌罗喂……”给人一种既轻松又有趣的愉悦之感，同时也是一处好戏的开场。而结尾则是作者跪在老鹰咀下，手捧两撮黄土，洒下心酸的泪滴念着自吟的悼诗“……清淡的灵魂/无不把缠绵的记忆/作为一次经历/梦中的呓语/一番与狗的耳鬓厮磨/仿佛依恋后怅然的/如崩石般剧烈……”这种独到的诗作，无不让读者亦如“我”一样地沉于特有的情感，尤似烧后的纸灰幻化成神奇的蝴蝶飞向广阔的天空，与石鹰、山峦、蓝天、白云融为一体……

诚然，小说亦有些许不足，如故事叙述略见杂乱，高潮之处收笔太快，人物描写欠丰满，个别文字欠斟酌，等等。但一发不可障目，无碍全篇作品。只是希望作者在今后的创作道路上再接再厉，争取有更新的艺术突破。

写于2006.9.19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