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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云]

　　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有一位已过八旬的老军人，因患脑溢血，昏迷不醒，已经处于弥留状态了。
　　这天，他苏醒了。他睁起了眼睛，凝视着身旁一位年轻的实习医生。这是一位虎头虎脑的青年人，正尾随主治医生，来到老军人的床前，巡诊来了。
　　“老大爷，您觉得怎样啦？”主治医生亲切地问道。可是，这位老军人却没有回应。只见他瞪着这位实习医生，眼里闪烁着一种奇特的亮光。他嘴唇颤抖着，喃喃而语：“你，你不是小虎吗？你回来啦，你真的回来啦？小虎啊，快过来，给老班长我看一看．．．．．．”
　　这位实习医生名叫李小靳。他对此正感到莫名其妙的时候，双手已被老人紧紧地握住了。老人竭尽全力，提高了嗓门，激动地说：“小虎呀，五十多年了，你啥也没变，见到了你，我就舒心了．．．．．．”老人话还没有说完，又昏睡过去了。
　　对于老人这突然而来的举动，大家都感到十分诧异。
　　就在这时候，老人的儿子来到了。他见到这个情景，就跟大家讲述了他父亲的一段往事．．．．．．
　　一九四九年，父亲是部队里的一个副班长。他和班里的一个小战士崔小虎最要好。我看过他俩的旧照片，小虎的长相就像这位小靳医生！
　　有一天，小虎亲切地对父亲说：“咱没兄没弟，和你最投缘啦，咱俩干脆就结个拜把兄弟吧！”
　　父亲一听，心里可乐了。可是，他偏把脸一沉，严肃地说：
　　“胡闹，革命部队里可不允许搞江湖黑道里的那一套！”
　　说完，他却用手往小虎的肩膀使劲一拍，深情地说：
　　“哈哈，用不着拜把，你本来就是我的好小弟嘛！”
　　小虎领会了父亲的意思，这个“小弟”他认了，就一个劲地傻笑着。
　　后来，部队参加了清剿土匪的行动。在一次战斗中，父亲负了伤，是小虎背着他，翻过了几道山梁，到了战地医院的门口，小虎就累倒在地了。幸好来得及时，父亲得救了。可是，小虎却在往回走的路上，遭到土匪的埋伏，牺牲了。
　　战斗结束以后，父亲出院归队，知道了这个消息，就悲痛欲绝。他跑进大山里去，对着林木，对着蓝天，痛苦地呼喊着：
　　“小虎，我的好小弟，你回来啊．．．．．．”
　　“回来啊，回来啊．．．．．．”山谷传来了一声声悲凉的回声。
　　父亲始终不相信小虎这样就走了，他一直等着他的归来。他对这位战友的思念，就一直延续了半个世纪．．．．．．
　　每年，他都要去那个曾经战斗过的地区“旅游”。在茫茫人海中，每每碰到长得虎头虎脑的年轻人，他都自然而然地瞪起眼睛，细细地辨认。
　　有一次，他在一间餐室里吃午饭。前面的餐桌有一对情侣。男的背影忽然引起他的注意。他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轻轻地喊了一声：“小虎！”那个女的惊愕地看着他，逗笑地说：“大叔，你认错人了，他不叫小虎，叫大牛！”
　　类似这样的笑话多着呢。我们时时都劝解他，崔小虎是个烈士，就永远把他记在心坎里吧，别再找他了。父亲摇摇头说：“我知道，但是，我控制不了，我实在忘不了他，我的好小弟，我的好战友！”．．．．．．
　　听了这位老人的儿子讲述的故事，对于这位老军人这种刻骨铭心的思念，在场的人们都嘘唏不已。
　　小靳医生明白了，原来老人看到自己，就在幻觉中与日夜思念的战友兼兄弟重逢了。他决意要让这种美好的幻象，伴随着老人走完生命最后的路程。
　　当这位老军人又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在朦胧中看见了那个虎头虎脑的、穿着军服的“崔小虎”站在床前，向他敬了一个军礼，还大声说：
　　“班长，大哥，你的好战士，你的好小弟，向您报告：我来了！”
　　老人听了点点头，合上了眼睛，又昏迷过去了。然而，他的嘴角却挂上了满足而安详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