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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义君]

回 老 家 去
詹义君


小时候，去伯父家玩，老爱听他说起等哪天有空回趟老家，伯父一直把我和父母当时居住的几间乡下土坯旧居当作老家，虽然他在那里早已没有半砖片瓦，但他始终记得那是他寄放童年和少年的地方。后来，伯父老了，老家在他心底依然是个温暖的牵挂。时光流逝，老家也已经脱胎换骨，失去了往日容颜。伯父有了儿女、孙儿，每次伯父讲起眷顾的老家，他们总是一脸茫然，在他们心中，老家不过是单位里一间拥挤的分配房或者一套旧公寓。
混迹于熙来攘往的城市，终日被高楼大厦围困，我们的心灵失去了泥土的滋润，老家变成字典里一个苍白的虚词，偶或想起不免黯然伤神。
2007年夏天，朋友盛情相邀去古镇平乐。车出邛崃西门，我们没有直接奔平乐，而是沿西线绕道水口镇火井镇，这是一条风景绝佳的线路，一路上白沐江文井江交相作伴白鹤山竹海次第送爽，颇让人频生心旷神怡的感觉，到达平乐已是中午。匆匆吃过午饭，我说是不是依次去参观秦汉驿道、古街、竹海等平乐著名景点？朋友一笑：急什么，到了平乐得先去看看“老家”。
我们顺着白沐江边的石板路逆流而上。在一阵阵悠扬的山歌声中，穿过依河而建的一排古朴典雅的小木楼，眼前突然出现一片田地，在零星种植的玉米、大豆、水稻作物掩映下，一道不起眼的木栅门面河而开，门额横书“天工应物风情园”几个篆体大字。朋友说：到了
这是“天工应物风情园”的后门。一进门，几架木制旧风谷机便出人意料地跃入眼帘，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忆。记得我家也曾经有一架，听父亲说是花了200斤大米从木器社换回来的，当时象个宝似的，一个村子里也没几架，一到秋收后稻谷晒干时，这家借过来那家借过去，一个多月不落屋。随着科技的发展，这种古老的手摇式风谷机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眼前这架是不是我家不知所终的那架？想到这儿，我情不自禁地走上去，轻轻摇动手柄，随着一阵“扑扑扑”的扇叶声，一股风从斗大的风口窜出来，间杂飘出几粒渣沫，仿佛残留在风谷机内的往事之碎片。
我沉浸在逝水流年物象更替的唏嘘感叹中，背后传来爽朗的招呼声——是平乐酒肆的掌柜热情地打开了酒馆的大门。几张高方桌，十数条长板凳，靠墙角的柜台上依次摆放着酒肆新酿的玉米酒、用于下酒的炒胡豆花生米等，简单的摆设一如多年前乡间的鸡毛小店。掌柜端上一盘炒胡豆，一壶酒，然后拱手一揖：各位，请慢用。久居闹市惯看了灯红酒绿的都市倦客突然寻找到了久违的乡音，我脑海闪过童年时代那些蹑手蹑脚跟在爷爷背后赶乡场的情景，赶场其实是托词，在散漫地东瞧瞧西看看之后，双脚却直直地踱进巷子里悬挂一面淡黄“酒”旗的小店，那里，早坐了三五个正眉飞色舞天南海北神侃的须发半百老者。一盘花生米，二两干胡豆，再奢侈点也就是叫上一碗石磨豆花或者半斤瘟猪肉，尽管寒碜，却掩不住骨子里暗藏的洒脱与豪气：“老板，打两斤烧酒来！”……我平素不喝酒，此刻竟也放开胸怀畅饮起来，学着当年爷爷的模样，我也无所顾忌地豪爽一回！
飘然步出酒肆，随意漫步在风情园的小道上，和风送爽，一条小沟渠蜿蜒蛇行于身前身后，渠岸上，看似不经意地生长着一些豆苗、茄子、辣椒等作物，浅绿的野草正在探首找寻空隙。略一抬头，便看见靠近白沐江的田地上几个农人在劳作，或锄草、或浇水、或扶犁耕地，谈笑声、吆喝耕牛声、杂然相呈，俨然一幅隔世的田园牧歌……莫非是时光倒流，让我误闯入了陶渊明的桃花源？神思恍惚中，脚步嘎然停驻：一座三间两头转的U字型川西古民居，一溜散漫地爬着瓜藤的低矮泥墙，一道虚掩的篱笆院门——“农家小院”就这样悄无声响毫不做作地迎接了我这个久羁俗世的倦客。
轻轻推开柴门，随即打开了一扇时间的窗口，曾经熟悉的图像闯入视线——我疑心是谁将我三十年前的乡下老屋偷偷搬移到了这儿？高大明亮的堂屋，窗棂上雕刻着精美花卉图案的卧室；木柱上悬挂的一串串辣椒红的透亮，挑方上垂吊的玉米棒子洋溢出丰收的笑脸；院坝里石砌的水井旁几只鸡正兀自觅食，见有人进来也不惊诧，依旧神闲气定；靠着泥墙辟一角菜地，低矮的竹篱笆围栏无心围住浅浅绿意……我们在院中坐下来，不想再往前走了，尽管早闻大名的“天工别院”尚等待着前去撩开帘帏。一杯素茶，一段记忆，我们或闭目侧卧、或凝神浮想，静静停留在小院古朴而祥和的氛围中。许久许久……
朋友幽如梦幻的声音：“象不象我们记忆中的老家？”
没有人回答。那一刻，我只想抛弃一切就此停留下来，甘心做一个春种秋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山野村夫。然而我不能。我终究是个俗人，在尘世有太多的牵挂。但我从此记住了一个地方：天工应物风情园，一个想起老家的时候可以义无返顾地直接奔赴的地方。
突然一阵冲动，我马上给远在德阳的伯父打电话，让他赶快回来——我找到了他魂牵梦绕的老家！

[巫逖]

老家，是长辈一生的牵挂。

[墨竹淡香]

老家，是所有人在异乡人的一生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