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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云云

　　村里有个理发匠，尊姓大名刘孟相，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叫他做相公。听说年轻时候，依仗着父母留下的丁点遗产，当过几年二流子。遗产化光了，幸好还有会剃头，虽然穷，但还没穷到露出骨头，尚能拉拉扯扯地成了家。他的老婆是个火性子人，一旦不顺心，骂起街来，连村头那块“石敢当”碑石也会给骂崩的。
　　六十年代初，人人的肚子都塞不饱。有一次，相公饿得嘴馋，偷了老婆藏在枕头套里的五元私己钱，上了一次茶楼。他的勾当被八岁的儿子看见了，马上去妈妈那儿告了密。这一下，可了不得了。他的老婆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儿，坐在村头榕树下守候丈夫。只见相公一回到村里，就被老婆拽着衣领，打着趔趄地被拖着往前走。那时正是晌午，村里人都在家，闻声都走出来看热闹。相公的老婆趁势拖着丈夫游村了。她一边拖着相公，一边哭着在尖叫：“瞧这没良心的贼啊，连老婆的钱都偷！给你活吧，我不活了！”回到家里，她还闹个没完没了，把相公的衣服和日常使用的杂物，全都抛到屋子的另一边。过了两天，她还找人帮手，在屋里垒起了一堵泥巴墙，把屋子一分为二。
　　她严正声明：“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我不和他过了！”
　　相公心想，这也好，这分窝囊气也受够了，于是就在屋子的墙上，开了个大洞充当门口，自己过日子来了。
　　第二年夏天，村里冒出了一桩“新闻”。先是在村里的三姑六婆当中吱吱喳喳地议论开来，后来连村里的男人也知道了。啥事？原来相公老婆的肚子大起来了，老躲在家里，不常出门。
　　一天黄昏，一群男人在村头树下乘凉。相公正给一个后生剃头。那个后生怪声怪气地问相公：“相公，大热天的，你老是戴着绿——绿帽子，不怕冒汗呀？”有个汉子接过话茬，说：“人家就是有福气，当上便宜‘老窦’了，你妒忌吗？”
　　接着树头下响起一阵哈哈的笑声。相公知道他们的话里有刺，然而，却不以为然的，还陪着大伙儿笑。
　　那个年头，这码事可不是开玩笑的。有一天，四清队长终于来“过问”了。那天晚上，他召开村民大会。会上，他先说一些别的事情，然后，把话转到村里的“阶级斗争新动向”上。他说，最近村里有人乱搞男女关系，企图用这种资产阶级腐朽的生活作风，向我们发动进攻，这是一个严重的新动向！他这么一说，会场上一片肃静。队长用眼睛在人群里搜索，目光终于落到了相公老婆身上。
　　他厉声地对她说：“快把你偷汉子的事，向大家交代个清楚！”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涨红着脸，要撒野了。然而，在队长面前，她胆怯了。她把心中的怒火，化作两眶眼泪，站起来，指着坐在角落里的相公，说：“我，我没偷......呸！问他好了！”
　　这回可把相公逼上梁山了。只见相公慢慢地站起来，慢条斯理地说：“唔，说句公道话吧，她什么都没有偷，是我偷……我爬墙偷了老婆！”
众人哗地笑了起来。
　　“去年她和我干了一仗，屋里垒起了泥巴墙。可是封得不严实。天井那头就有个缺口。几个月前，有几个晚上，半夜醒来怪孤独的，就爬过墙去，上了她的床，她又肯给……所以，她的肚子……大家都明白了，不说了。”
　　经过瞬间的沉寂，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有几个没出嫁的姑娘互相挨在一起，难为情地看着地面，强忍着，不敢笑出声。
　　队长毕竟是队长，笑了几声以后，马上装出威严的样子，说：“瞧，这俩口子多别扭！做夫妻嘛，要明的做，不要暗的来！以后别再耍花枪了！”
听说，两天以后，相公家里的泥巴墙拆掉了。从此，相公又堂堂正正地爬上了老婆的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