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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明珠]

右江边那小百货店


我们雷达站山底下的二塘小镇上有一个小百货店，用那个快嘴好逗的售货员阿琴的话说：我们这个店可是个国营单位哟！真是笑死人，这个小店，虽然有五六个售货员整天在这里上班，可买东西的当地人少得可怜，如果不是我们这些当兵的买东西，营业收入可想而知。
有一阵子，这里当兵的比当地老百姓还多。我们一说这事，阿琴就不服气。我们逗她，还说呢，要不是前两天有三卡车的陆军士兵从这里路过小便，谁会钻进你们这个破店来。于是，我们哈哈大笑起来……阿琴“啪”的在柜台上拍了一声：你们这些当兵的神气什么，是他们跑到我们商店后墙根撒尿被我捉个正着，是他们愿意兼功赎罪买东西的。说完，她们几个也哈哈大笑起来……说呀！大兵，我们都看见啦，整一个排，羞死人啦哈哈哈……
我们很尴尬，喃喃地说：他们是陆军……。阿琴说：你以为你们空军飞上天就看不见啦，我们一抬头，那屁股底下的玩艺儿不是看得更清楚啊？哈哈哈……那、那才叫“飞机（鸡）”哪！笑死人啦……哈哈哈……。我们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突然，我发现阿容在柜台另一个角落里，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楞着神儿，似乎根本就没有我们的存在。
我注意到，只要没人买她的东西，她会坐在那里很长时间不和别人说话，只是发呆。她那眼神似乎要看穿远方山谷中的雾霭……我们的逗趣丝毫没有引起她的燥动。阿琴不让我们打扰她，说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不爱笑。我说不可能的，是健康的人就爱笑，她怎么就不爱笑呢？我们私下商量怎么让她笑。阿琴忐忑不安地说，你们可不要乱来呀，最近她心情不好。
我们也不问原由，只是说，心情不好才要找乐儿呀，没关系，我们逗她。便轮流上阵。
上海兵小姜先凑过去，温和地和她攀谈：“阿容小姐，有什么心事呀，这么孤单单的在这里做啥啦，来来来，和我们聊一聊天嘛。”她的神情还是那么呆滞，好象没听见似的。
他继续说：“哎呀，瞧你的眼睛，干嘛这么睁着嘛……”
“去去去，娘娘腔，你的眼睛是闭着的啊！走开啦……”她终于说话了，说出的话却是那么噎人，让小姜好尴尬。
从阿琴嘴里得知，阿容最近确实不太爱笑，是因为她想外出打工的事，她正和父母闹别扭呢。这段时间更让不爱笑的她处事冷漠。
也许是出于活跃气氛，我们想，一定要让阿容笑。阿琴看我们挺认真的样子，她饶有风趣地说，你们谁有本事让她在三天（我们每星期日才能来一趟）之内笑出声来，我让谁亲我的脸一下。
好家伙，她竟敢用自己的“贞操”来换取别人的欢笑。我们自然也不含糊，便和她打起了赌。但她有一个条件，如果我们失败了，每次见到阿琴都要鞠三个躬。我们答应了。
两个星期过去了，不但没有把阿容逗笑，反而被她狠狠骂了回去，并警告说，你们谁再敢勾引本老娘，我就上山找你们的领导！
她没笑，我们可是笑得肚子都快痛死了，我们在回雷达站的山路上，一边走一边学着她咬字不准的声调说：“你妹再敢勾引笨老狼鹅就上山揪你妹的领导，哈哈哈……”
我们笑归笑，可是人家不笑怎么办呢，眼看又一个星期到了，放弃了吧，那个快嘴阿琴肯定不会饶我们，要是被她捉住弱点，会被她瞧不起的。
我们几个一着急，都剔了个光头。我摸着光溜溜的光头，突然计上心来……
阿容还在那里呆坐着，她双手抱胸坐在柜台里，正好面朝店门，象一尊庙里佛象，若有所思地一动不动。
我的老乡阿林走到店门口，停了一下，憋着嗓子朝里面干咳了几声，“啊呵 啊呵！”以引起她的注意。他的长象本来就很滑稽，或象动画片里的周扒皮，八字眉，八字胡，再加一个光头。然后，学着动画片里行走的动作，走到阿容面前，用动画片里坏蛋那种公鸭嗓子颤出来的声音，向她招着手说：“小朋友，我们是解放军……”然后鞠躬脱帽，随后，我们一起跃进店门脱帽，突然露出几个圆溜溜的光头来。
阿容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她笑了足有五分钟才缓过劲儿来。
大家都惊呆了，傻看着她一个人笑，因为很久没看到她这么笑了，虽然这种笑料不是特别逗人，但她还是笑开了花儿。我们毫不客气地要亲阿琴的脸，阿琴吓得“别别！”用手护着脸叫。
阿容说：“唉，你说话要算数啊！”
阿琴羞愧地说：“那，那也得排队来呀……”
阿容赶紧说：“当兵的，不许胡来！”
“谁来啦，你才来了呢……”我们受不了她们的捉弄，还嘴说道。于是，招来这群小姐妹一顿臭揍。
从此，阿容不再忧忧愁愁的了，和我们聊天说笑了。
有一天，我问她，那天你为什么笑得那么厉害。她说其实我不是笑你们，我看你们鞠躬脱帽后露出的光头，我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来。我们好奇地问她是什么故事把你逗乐了。
阿容讲：“现在很多外国人都时髦拥有一个中国名字，有一个叫戴维斯的美国商人向中国人请教，那个中国朋友说，中国人见面喜欢问‘您贵姓啊？’然后你就答‘我姓戴，叫戴维斯’，如果人家再问你‘您是哪个戴呀’，你就答‘我姓戴，’你还得用双手在头顶上比划个圆圈告诉人家说：‘是戴绿帽子的戴’。于是，那个美国佬真的这么说了，所到之处，听的人一边笑一边说，哦，我知道了，你是王八戴（蛋）呀！戴维斯还傻啦吧叽的高兴地说‘是呀是呀，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那个中国人说‘谁他妈的跟你这个王八蛋做朋友’……”
“哈哈哈哈……”我们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阿容这么幽默。阿琴说阿容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在广东打过两年工。阿容说，自打回来后，我真的笑不出来了，在这个山沟里，真的好闷哪！
我们深有感触，谁说不是呢，连她这个土生土长的人都嫌这里闷，更何况我们这些大城市来的人呢。然而，我们毕竟和她不一样，我们是为了尽义务才来这里服役的，而她是为了生活。人生来就有苦有乐，只是看自己的承受能力和心理素质了。我一直都这么认为，不然的话，我也许在这里也呆不下去。
有一天，上级派我和老兵田志强同志去前线执行任务，这一趟要半个月才回来，严格地说，还不知道回得来回不来呢。我和老田心情很平静，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我们两个人带着行装走下山，准备到商店里买点东西后再搭车到田阳营部报到。
我手舞足蹈地向阿琴和阿容炫耀自己要去前线的事，顿时，她们俩收住笑脸，那种表情很让人不可思议。我立刻被她们的沉重所同化，心里紧张起来。
阿容突然轻松地打破沉闷，说：“不要这样嘛，人家其实是去那边玩一玩哦，阿李呀，你回来别忘啦给我们每一个人带一只鸡蛋壳（子弹壳）来哦！”我和老田放声笑了起来，阿琴和阿容自己也爽朗地笑了。
阿容说：“快走的啦，回来我们再在一起笑个够好不好？”她催促我们。
我说：“好哇，只是再见面的时候可别把我们的老田同志叫做‘老天通气’哈哈哈……”
我们是在笑声中踏上征程的。那一段时光似乎过得很快，一晃就过去了。
等我们回来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变化很大，阿琴和阿容她们都不见了，听说她们外出谋生去了……没有人替她们担心。新来的小阿妹好象闷闷不乐的样子，我故意逗她：“妹仔，你为什么不笑呀？”
那个妹仔说：“有什么好笑的啦，我不过是在别人后面排个队而已，轮到我走的时候再说吧。要笑就笑你自己去好啦！”
我不解地问：“笑我什么，我有什么好笑的？”
妹仔说：“喏，你看看你自己，还活着，不是很可笑的吗？你要是死啦，谁还来笑话你，你又去笑话谁呀！……”
呀，呀呀！这妹仔的思维逻辑好古怪哟。有道理，老半天，我才笑出声来。
“神经病，等这么半天你才笑出来，你脑子没毛病吧？”妹仔很认真地训斥我。我看得出她心里在笑话我。
我故作认真的样子对她说：“是呀妹仔，听完一个笑话，别人都当场笑，而我回到营房三天以后反应过来才自己冲着墙哈哈大笑。”
妹仔“噗哧”一声笑了，我也笑了。
虽然这里的熟人换成了生人，但还是没有阻隔我们互相寻求一种沟通一种愉快。
右江边的姑娘就是这样，平静的时候，她们的心肠像是曲折的右江，弯弯曲曲的，有一种缠绵延伸的感觉；她们笑的时候，又像是翻起的浪花儿，溅在你的记忆里……
永远也不会干枯我心中的右江，永远奔流不息……
右江边那水灵灵的笑，永远回荡不已……

[郑达夫]

她们笑的时候，又像是翻起的浪花儿，溅在你的记忆里……
永远也不会干枯我心中的右江，永远奔流不息……
右江边那水灵灵的笑，永远回荡不已……

[郑达夫]

她们笑的时候，又像是翻起的浪花儿，溅在你的记忆里……
永远也不会干枯我心中的右江，永远奔流不息……
右江边那水灵灵的笑，永远回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