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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富强]

最美的栈道

陈富强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是一个著名的历史典故。后人在成都武侯祠的孔明苑复原了这个典故，模型上的栈道看上去地势十分险要，令人想起“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诗句。通常我们在历史书籍中所接触的栈道，总是与战争有关，但是，栈道修建者的初衷，却往往是为了行路的方便，为战争而建栈道，大多是不得已而为之。因此，更多的栈道，出现在我们的脚下，它们尽管宽窄不一，甚至曲折坎坷，但它们都能引领我们抵达目的地。

从成都出发北上，倘若一直逆岷江而上，就可到达松藩，那儿是岷江的发源地，一片看上去干涸的滩地上，孤独地耸立着一块石碑。如果我只是想寻找岷江的源头，那么我的行程可至此结束，然而，我在岷江的源头看不见涓涓细流，那些后来以奔腾的姿态向成都平原倾泻的江水，在源头只是以水滴的形式呈现在我的眼前。不过，从山坡上色彩鲜艳的树林可以看出，即使在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原上林木依旧郁郁葱葱，就可想象它们的根部有充盈的水分滋润。既然如此，我相信如果我继续北上，就会看见新的源头，那儿的水可能更美。只是令我意想不到，我在看到水美的同时，也看到了我此生所见最美的栈道。

九寨沟一到深秋，就令浩瀚的中国汉字也显得黯然。有好事者在网上罗列人这一辈子有一些地方是渴望到达的，九寨沟名列其中。这当然是没有异议的，但是，在许多年前我第一次进入九寨沟时，比现在还要稍晚一些，也就是说那时候我看到的九寨沟风景，比现在要更鲜艳一些。我想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九寨沟的水，因为我意想不到水居然可以如此层次分明，并且充满了色彩。自然科学一直告诉我水是无色无味的，但是九寨沟的水，却五彩缤纷。于是，我只好想当然地认为九寨沟的水一直处于一个梦境之中，或许只有在梦境中才能见到人间没有的景色，也只有在梦境中，现实中想象中的美景才会重现。在九寨沟的每一分钟，我都感觉自己身处梦境，并且一直不能醒来。现在，当我忽略了岷江而是直飞九寨黄龙机场，并且在这个阳光普照的清晨再次进沟，我知道，我将又一次进入一个梦境漫游。

如果从地理学结构分析，九寨沟的位置简直乏善可陈。两侧被崇山峻岭相持，中间裂开，形成一道山区常见的峡谷，它们显然是不规则的，类似的峡谷就是在浙江的临安也能见到，比如浙西大峡谷与火山大石谷，它们相似的地方是峡谷间有巨石与流水。这种自然现象很好解释，地壳运动将山脉一劈为二，岩石遗落谷底，而两侧山上的水则从高处向低处流淌。九寨沟也符合这个地壳运动的普遍原理，在它的谷底也有巨石，但它的水却与众多的峡谷不同。它们相聚在一起，形成一个个高原湖泊，与树影为伴，水色无比鲜艳，使九寨沟的水成为我们见过的惟一。

九寨沟其实就是一道峡谷，呈“丫”形。一般情况下，游人到一个诺日朗的地方，向左或向右，分别是左沟与右沟。去左沟可达长海与五彩池，而上右沟则可看九寨沟的精华，那儿除了原始森林，不可不看的是那些沿山势依次下降的海子。

关于九寨沟的发现，在景区有很多个版本，但有一个是比较可信的。我们乘车去右沟的原始森林，可见漫山参天大树，但愈往下行，就会发现，那些苍松翠柏消失了，尽管两侧山坡上也被绿树覆盖，但树的年轮明显小了，从那些不够粗壮的枝杆上可以看出，这些树林都是后来栽种上去的。那么，在如此偏远的地区，那些原始森林都去了哪儿？据说，在很多年以前，整条沟都是被原始森林覆盖的，后来，随着盗伐的加剧，沿沟的大树都被砍伐，并且借助水势运出山了。也就是说，当初，九寨沟的水是被用来放木的。正是在伐木过程中，伐木工们惊奇地发现，这条沟从上到下，都布满了颜色奇特的湖泊，高原上称其为海子。

由此，我颇有些悲哀地联想到，凡是人类发现的美景，都是以破坏原生态为代价的。如果没有盗伐，很有可能，这条沟就永远隐名埋姓，在大山的怀抱里安静地呼吸。这样的联想在很多人看来是十分可笑的。因为明摆着，九寨沟的发现，不仅让我看到水的另外一种形态，也使当地经济发展有了依托，而原本生活在沟内的藏民，在让它们摆脱贫困的时候，也给他们打开了一扇窗。

看九寨沟的水，最好的方式自然是沿着它的水系，从下往上，或者从上往下行走。管理者们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沿沟依水系修建了木制栈道，这些木栈道几乎连接了所有海子，换言之，只要有足够的体力与时间，我可以在栈道上步行，看遍九寨沟所有美丽绝伦的湖泊。但是，就像我第一次来九寨看水那样，我没有充裕的时间走遍栈道，我只能选择其中的几个海子，在它们中间以飞快的，而不是悠然漫步的形式与水系一起自上而下。这显然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右沟的海子相距较近，最适合走栈道，如果从芳草海开始向下行走，那么依次经过的分别是天鹅海、熊猫海、五花海、珍珠滩、镜海与诺日朗瀑布，如果再继续下行，则可过犀牛海、树正群海、火花海、芦苇海与盆景滩。这些海子之间，均以栈道相连，然而，很多人，往往只是走其中一段栈道，而开始乘车，以走马观花的速度接触一个又一个奇妙无比的海子。我虽然不想重复多年前的错误，但是因为行程的制约，我也只能从熊猫海下行至五花海，我不能见到全部的风景，但我必须在最美的那一段留下我的足迹。而五花海拥有九寨沟所有海子中最令人心醉的色彩。

熊猫海平静的湖面，一经下跌数十米，就形成飞瀑，下行一段陡峻的栈道，耳闻瀑布的轰鸣，随着栈道的平坦，刚刚还是佶骜不驯的飞瀑就一下变得舒缓、从容了，它们在沟底的林木间跳跃，一路轻吟而去。而这时的栈道，也显出少有的安宁。多数看水的人弃栈道而坐车，这条曲曲弯弯似乎看不到尽头的栈道，我就可独享。我可慢慢地走，而水始终在我的身旁，此刻，一种巨大的奢华感就在我的心中一点一点地洇开来，在少有人行的栈道上，这水就是我的，九寨沟所有美不可言的海水，都是这流水凝聚而成。我望着水流，很想告诉她，此生最幸福的事情当然是和心爱的人一起看山望水，而此刻，水就是我最心爱的人，她的容颜冷峻但艳丽，她在林间的穿行或许稍显忧郁和孤独，但是，她以绝色的美丽告诉我，九寨沟之美，你看一个海子就够。我是这么想的，我疾行在栈道上，只是想以步行的方式，去看五花海。因为当九寨沟的水在五花海一停留，那些沉入湖底的树木，也有了色彩。九寨美水三千，我独取五花海一瓢。

行栈道而看九寨沟，栈道就美得俊雅起来。花会开，也会谢，但栈道在九寨沟一搁，水系就尽收眼底。尽管最美的栈道也会有尽头，但是栈道边的水却不会就此断流。我不知道这些水在源头的一点一滴是否都是那么惊艳，但是当它们相依相偎，天地就有了大美。我也无法想象这些水在梦境里要停留多久，它们在梦中的那些渴望是否都已经流淌在我的身边。但我已见水做的梦是七彩的，它们的颜色人间罕有。由此推想，九寨水的前世必然是一个神奇而俊美绝伦的女子，此女只应天上有，她在此探头一望，见此峡谷树木葱郁、流泉清澈，就舒袖长舞，飘入凡间，化身为水，从此沟内流水五颜六色，美轮美奂。

我的想象相对于九寨水贫乏而苍白，然而，有水相伴在栈道一走，最无趣如我，也生出三分诗情，七分醉意，实在是这水之美，凡间少有。那个女子，能化作如此精美的水，恐怕再也不肯复颜回到天上。在此与她相遇，终知女人为什么如水，只愿自己真的是一个泥做的人，与水相融，即便在珍珠滩化为其中一滴，从崖上跌落，粉骨碎身，只要与她相随，此生就再无遗憾。

2007年10月3日

[美祉]

斑驳迷离、色彩缤纷令人心醉的五花海。

[包尘]

欣赏，支持！

[白琳]

欣赏了

[三弦儿]

欣赏

[郑达夫]

我的想象相对于九寨水贫乏而苍白，然而，有水相伴在栈道一走，最无趣如我，也生出三分诗情，七分醉意，实在是这水之美，凡间少有。那个女子，能化作如此精美的水，恐怕再也不肯复颜回到天上。在此与她相遇，终知女人为什么如水，只愿自己真的是一个泥做的人，与水相融，即便在珍珠滩化为其中一滴，从崖上跌落，粉骨碎身，只要与她相随，此生就再无遗憾。
欣赏!支持!问好!

[巫逖]

文章好，读后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