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吟啸徐行]

泥做的男人

自女娲抟土造人始，人类便与泥土结下了不解之缘。虽然后来被科学证明人类是猿猴进化而来，但我仍希望自己是个异类，独为泥胎，因为这样更充满了浪漫和神奇的意蕴。
记得《红楼梦》里，贾宝玉有一句话：“女儿是水做的骨肉，见了我就清爽；男人是泥做的身躯，见了就浊气逼人”。尽管许多人将它奉为名言，我却认为这是公子哥的混帐话。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我并不反对；但何以泥做的男人就浊气逼人呢？当然浊气逼人的男人是有的，倘若他利欲熏心，行为龌龊。但大多数泥做的男人，却泥土一样坚实坦荡，恐怕还散发着泥土的馨香呢。
那位在大观园里长大的公子哥，没有与泥土亲密接触的经历和体验，对泥土的形色知之寥寥，更不知泥土之味，自然谈土掩鼻，以为浊臭逼人。现实生活中，除贾宝玉之流对泥土有厌弃外，其他人提到泥土都会有一种亲切感和归依感。
泥土与我们的关系太密切。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我们住的是土房，烧的是土灶，睡的是土炕，走的是土路。泥土渗透到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我们吃的稻谷，土里所长；吃的蔬菜，土里所生；摘的果子，土里所结；喝的井水，土里所渗。还有烧的柴，穿的衣，无一不来自泥土。离开泥土，人要赖以生存，简直是痴心妄想。
非但如此，人吃饭用的碗，盛菜用的碟，装水用的缸，酿酒用的坛，炖汤用的罐，煨药用的钵，舀汤用的勺，也都是泥土烧制。除日常生活用具外，驰名中外的艺术品唐三彩、越瓷汝瓷、景德镇的瓷器，主料也都是泥土。据说中国之英文“CHINA”，就是瓷器之意。如此看来，世界认识中国，始于瓷器，是泥土煅烧的形象。
说到此，可见泥土没有让人厌恶的地方，反倒处处让人喜爱。泥土烧制的瓷器，充彻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且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那么泥土做的男人，又当何如？我想到“九叶派”诗人鲁藜的一首诗，名为《泥土》：

老是把自己当作珍珠
就时时有怕被埋没的痛苦

把自己当作泥土吧
让众人把你踩成一条道路

短短几行，却道出了一个深刻的哲理。与其老是抱着高贵，无所大用，终日痛苦，不如选择普通，哪怕低下点，却能发挥自己的价值。泥做的男人，也正如泥土，有着泥土的禀性，虽为娇贵者嗤之以鼻，但于社会和人类文明，却发挥着泥土般的作用。
出生在都市的人，不像乡下人那样日出而作，面朝黄土。但所居楼房的墙砖、屋瓦，还是泥土烧制的。楼房也是建在泥土上的。走的水泥街也是铺在泥土上的。城里人与泥土的距离略远一点，关系间接一些，但并不能离开泥土。有时为了给生活增添一点情趣，不惜挖一盆两盆泥土，在阳台上种花。每日搬进搬出，丝毫不觉泥土的浊臭。有时抽点空全家出城，逛野、游山、钓鱼，尽兴时坐在泥土地上，在泥土地上打滚，沾点土气。更有雅兴者，从泥土里采回一束山花，挖回一点野菜，钓回几尾活鱼，回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精神奕奕。
泥土是多彩的，长江中下游的水稻土，四川盆地的紫色土，东北平原的黑土，蒙古高原的黄土，江南丘陵的红壤，色泽有别，土性各异，呈现出不同的风格，正如生于斯长于斯的男人，都有着宽广的胸怀，包容万物的灵性。
我们这个民族对泥土有着特别倚赖的心理和崇拜的情结。帝王用五色土筑成社稷坛，年年祭拜，祈求风调雨顺，无谷丰登，国泰民安。信徒用泥土塑成菩萨，供奉香火，祈福免灾。游子则将泥土带在身边，慰藉乡思。而埋骨桑梓，入土为安，则是人生最后的良愿。
人离不开泥土。泥做的男人，是真正的男人；热爱泥土的男人，是优秀的男人。我出生在农村，在泥土里摸爬滚打了二十余年，劳动中常弄得满身是泥。夸张点说找不到鼻子眼睛，是地道的泥巴人。这段日子，虽贫苦、劳累、单调，但我一直视为生命中最朴素、最充实的岁月，也是我记忆深刻，时常怀念的岁月。我至今也为有这样一段泥土缘而引以为自豪。
忽然，我又想起一首诗来，题目叫《男子汉的风度》，作者孙玉琢，一位并不知名的诗人。他对泥土有一番独到的领悟，他写到：

姑娘们在争论男子汉的风度
我掬给她们一捧黑色的泥土

投入一颗成熟的种子吧
它将奉献丰登的五谷
不嫌小草
也不偏爱大树
愿袒露着胸膛
任车辙和脚印碾出一条宽阔的路
一副健壮的骨骼里
蕴藏着组成世界的元素
即使一片冬雪覆盖
还在构思一块新春的版图

质朴 公正 坚实 坦荡 丰富
真正男子汉有大地的风度

非钟情泥土的男人，不能有这样的灵性，非挚爱泥土的男人，不能有这样的情感，我爱这首诗，更爱有大地风度的泥做的男人！

2004年8月17日于我闻轩

[巫逖]

泥香——永远是诗人的牧歌。

[三弦儿]

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