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刘云云]

　　琳琳的预产期临近，在家待产。于是，家里就热闹起来了。老妈从老屋里搬了过来，丈母娘也天天来到。两位老妈风风火火的，忙个不亦乐乎。一时到超市购买各类婴儿用品，一时又逛菜肉市场，购买种种食材，准备烹煮“猪脚姜醋”，给琳琳坐月子时食用……
　　我和琳琳都是独生子女。大学的同窗，如今的夫妻，都是在家长百般宠爱下长大的。现在看见两位老妈忙碌着的情景，一种甜蜜的感觉就涌上了心头。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却不经意地发生了。
　　一天吃着晚饭，丈母娘突然放下碗筷，望着老妈，神情有点怪异。她嗫嚅了好一阵子，终于说话了：“亲家母，我有个不情之请……”我老妈笑吟吟地，等着她下面的话儿。
　　“这孩子出世以后，”她指着琳琳的肚子说，“就让阿琳回娘家坐月子，孩子就给我这个姥姥来带吧……”
　　老妈听着，拿着碗筷的双手微微抖了几下。她怪怪地望着亲家母，没有回应半句话，而是给亲家母挟了一只鸡腿，说：“今天的荷叶蒸鸡，可真好吃呢，来，多吃点吧！”
　　等丈母娘回家了，老妈就扯着我到一旁，悄声地说：
　　“你的丈母娘糊涂得可以了，外嫁女回娘家坐月子？笑话！依了她的话，我们男家的面子，都泡到臭水沟里去了！而且，按咱家乡习俗的说法，这还是很不吉利的呢。她的要求，你说，我会赞同吗？”
　　我把老妈的意见告诉了琳琳。她听完摇摇头，说：“人老了，想法就各有各的古怪，真烦呀……”谁的老妈，她也不相帮。
　　往后几天，丈母娘照常到来。不过，我发现这亲家俩之间，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过去，两亲家一碰面，亲热得了不得，拉起家常来就停不了口。现在却变得局促起来，常常各呆一处，各想心事。家里静悄悄的，只有丈母娘那吃力的咳嗽声，才打破这寂静。我看到这个情景，心里就发毛，挺难受的。
　　一个星期天，吃过早饭，丈母娘忽然拉着老妈的手，很坚决地说：“我的亲家母，你陪我到公园走一趟，给我一点面子，来，走吧！”
　　老妈在情愿不情愿之中，就被丈母娘拉着出门了。两个小时后，两位老妈居然笑盈盈地、手携着手地回来了。
　　“亲家母，喝杯茶，歇一歇吧！”老妈斟来一杯茶，亲切地递过去。“哎哟，老妹子，你快坐下来，都累了，别客气！”丈母娘接过杯子就说。
　　晚饭时候，老妈平静地对我夫妻俩说：“生了，琳琳就回娘家坐月子吧，待孩子满月以后再抱回来。”接着，她轻轻拍着丈母娘的手，深情地说：“亲家母呀，辛苦你了！”
　　我和琳琳都看傻眼了，怎么去了一趟公园，老妈就变了？
　　过了一个星期，琳琳给我生了个胖小子，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离开产院后，琳琳就抱着孩子回娘家坐月子了。在丈母娘家，我什么都不会做，下班回来，只会抱抱孩子。不过，岳父却很喜欢跟我下象棋。
　　在这日子里，我发现丈母娘整个人变了样，快七十岁的人了，却神采飞扬，干劲十足，整天忙这忙那，总是嘻嘻哈哈的，没有说过半个“累”字。琳琳和孩子在丈母娘悉心的照料下，大的青春焕发，小的茁壮成长。一天半夜里，孩子哭闹了。她就把他抱在怀里，在柔和的灯光下踱着慢步，轻拍着孩子的小屁股，软声柔柔地哼着小调。过了好一会儿，她看着熟睡了的小外孙，嘴角就泛起了甜甜的微笑，但不知怎的，眼眶里却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这个情景，叫我感动不已。
　　在孩子的满月宴席上，两位老妈好不兴奋，不时咬着耳朵说着亲密话。三天后，我们夫妻俩抱着孩子，高高兴兴回到自己的家，而老妈老爸也过来同住了。一家三代人，乐也融融。
　　一个阴霾天，愁雾笼罩。岳父忽然来了一个电话，就让我们沉浸于巨大的悲痛之中：丈母娘因患末期肺癌，仙逝于肿瘤医院……
　　琳琳和我相拥而泣。老爸摇头叹息。老妈一边抽泣，一边告诉我们：
　　“亲家母这个病，她一直瞒着大家。两个月前，医生就要她稍后做手术。那天她拉我到公园去，她坦然地告诉了我。她说，这是个高危手术，她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她向我表达了她的一个心愿：‘老妹子呵，春蚕到死丝方尽！我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能为儿孙拼尽最后的一点绵力，也渴望能享受一下含饴弄孙的滋味。但是，上天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就让我照顾阿琳和外孙一个月吧……’在这位可敬慈母前面，即使是铁石心肠也会被软化的啊！我流泪了，我答应了，为了不惊动阿琳，我也为她守住这个秘密，一直到今天……”

[巫逖]

这故事编得很好，很有人情味。到底老道，就是不一样。我向刘老师学习！

[刘云云]

本文已入选《天籁文学报》第四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