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利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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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 得 落 花 无 (长篇小说)
李利维
忆昔西池池上饮,年年多少欢娱。别来不寄一行书,寻常相见了,犹
道不如初。
安稳锦裘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
得落花无。
――晁冲之《临江仙》
一、引 子
中国的最后一个王朝,在一个剪了辫子的鞑子皇帝手中岌岌可危。革命狼烟四起,整个广袤的九州大地四分五裂,黄种人在吃里扒外呀,山雨欲来烟满楼。
贫困潦倒的大楼山脉东段北侧,林荫匝道,鸡鸣犬吠,路上行人欲断魂。几簇暗自凋零的夜来香在白色恐怖的环境中生存,流下生硬的花露,无为的鸣虫撞击天籁之音,善于表现自己的萤火虫熠熠生辉发出幽蓝幽蓝的鬼影慑魂,山风怒号,长歌当哭,天地间就是这样的无聊透顶望而生畏。
自里博里地甲地名吴马口西行出遵义府至打鼓新场,自古是川盐入黔出行省转滇的盐运之路,翻三等坡过望天楼经翘扁担出寒婆岭山峪口,鸟瞰水银沟一片苍茫成一色,大楼山脉延伸至此的地堑特征比较明显,突兀的山峰高耸入云,狭长的古道蛇行穿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成为扼盐运之路出口的咽喉。
话说早在1861年,陈开、李文茂天地会起义军建立的大成国覆亡,其部众三四万人投归石达开,使队伍得以扩充。为开创新局面,石达开重新打起远征四川的旗号,10月下旬率领号称10万大军,经怀远(今融安北)入湘,沿湘黔边境北进,于1862年1月底经龙山进入湖北来凤,2月中旬又经湖北利川进入四川。20日占领川东石柱厅(今石柱),循江西趋,攻涪州(今涪陵)、綦江不下,经合江入贵州仁怀厅(今赤水),复折入四川,于5月26日取叙永,6月16日克长宁(今长宁南)。由于北进之路被清军所阻,被迫再次东入贵州,经遵义攻大定府(今大方)不下,西走毕节,入云南境,又分三路入川,以使清军不能兼顾。1862年10月1日,石达开率领全军进入贵州,甩掉了集结在川南长江沿线的清军主力,乘虚蹈险,分攻桐梓,遵义,仁怀,绥阳,黔西,大定等府,正如事先所预计的,这一带清军甚少,没遇到什么阻挡,连著名的天险大娄山的娄山关都无人把守。全军到达大定时,两年前离开广西的曾广依正在附近活动,听说翼王亲自到来,十分高兴,率领部下前来归队。石达开与赖裕新,李福猷早已商定了分兵作战的计划,这时有了熟悉贵州情况的曾广依作为向导,就决定立即执行。全军暂分两路,一路是石达开的本军,西趋毕节,镇雄,重入叙永以南地区活动。另一路由赖裕新与李福猷部,由曾广依作向导,南趋水城,郎岱,暂时合兵作战,到了适当的时候,再分兵前进,抢渡金沙江,然后前往叙永以西的木川司,三路会合,再延泯江而上,袭取成都。这样分路进步兵,可以迷惑敌人,使其不知道太平军的主力究竟在什么地方。赖裕新与李福猷深入贵州,一直打到郎岱,安南,永宁,11月下旬,分兵西进,以分敌势,这就是所谓郎岱分兵。李福猷进入云南后,经宣威向昭通迂回,12月中旬抵达金沙江边的副官村,准备从这里抢渡金沙江,进取四川屏山县。他们击败了扼守的清军,但由于找不到船只,无法渡江。不久接到石达开的命令,前往横江与本军会合.赖裕新部进入云南后,经沾益,平彝,直趋东川。赖裕新与石达开另一支由云南镇雄向东川迂回的中旗部队会合后,从米粮坝渡过金沙江,按石达开事先的部署进入了四川凉山宁远府。之后与石达开本军失去联系。石达开本军离开大定,经过毕节,于10月27日进入云南镇雄县境。这里是川黔滇三省交界地区,没有什么清军驻防,太平军在这里从容休整,补充,并张贴募兵告示,号召贫苦人民,反清志士与地方起义队伍踊跃参加。告示中说:“主将匡扶真主,诛满夷之僭窃,整中华之纲常,解士庶之倒悬,拯英雄之困顿。志士抱不平,均愿讲武;穷人原无告,共乐从戎……本主将大开军门,广罗武士,收纳不拒万千,招募无论什佰。先教以止齐之节,复列于戎行之间。待之同如手足,用之以作干城。”这一告示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吸引了无数衣食无着艰难贫苦的人,怀才不遇有志难酬的人,闯荡江湖飘泊无依靠的人。他们深信石达开“待之如同手足,用之以作干城”的诺言,纷纷参加。经过补充,仅石达开本军就扩大到十万余人。石达开率军经过贵州大定(又说是川黔边界的雪山关)时,曾留下一个非常著名的传说,即当地有众多苗民聚居,因感于太平军的军纪严明,和对百姓的帮助爱护,遂以待传统的贵宾之礼款待石达开及太平军将士----他们起美酒于地下,插以吸管,置于中央;升起篝火,载歌载舞,欢迎翼王。石达开为感谢苗族同胞的深情厚意,打破太平军禁止饮酒的惯例出席宴会,并即兴赋诗一首:
千颗明珠一瓮收,
君王到此也低头。
五岳抱住擎天柱,
吸尽黄河水倒流。
却说这个传说,在黔北的仁怀、金沙一带也曾风靡一时,各地的历史文化竞相不一。单说这首诗吧,传说中的“君王到此也低头”是指望天楼,俗语云:“吴马有座望天楼,半截插在天里头。”这望天楼是山名,集高、险、雄、奇语一体,穿越历史烟云的隑帮,就要从这里说起,清末民初,曾在这黔北边陲地方名噪一时,为马帮、盐帮之首,引领各路诸侯豪杰在复杂的环境中生存。
二、古老的吴马口住着隑帮
古老的吴马口是一商贾出没的古经贸集散地。自垭口以东,过“为民前锋”碑,沿两米见宽的“九步十三梯”的曲径绕行,见“护渔碑”,观“中流砥柱”的阴刻摩崖石刻,浏览三国古濮人的悬棺墓葬遗址,俯瞰三洞桥下的水流湍急。崭龙铡扼守三关,伫立在石拱桥的桥墩上,虽然锈迹斑斑,满目疮痍,千百年的历史洗礼,镇守着恣肆泛滥的吴马河而苍老憔悴,但是,护佑来来往往的商旅和黎民百姓的康庄平安,又为崭龙铡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向东拾级而下,是成阶梯状的青石石梯,因行人天长日久的穿梭其间,光滑程度可见一斑。再过码头,一系青石铺就的水码头,与吴马口古街连接。说起吴马口古街,早见于清中的建筑风格的居民市贸街,分上下两排,上排高于下排约三米,下排是平行的,上排是梯级状分布,立材结构,上下两排是利用陡水排放的原理连结在一起,屋顶是用小青瓦盖的,椽子和瓴子之间是大墨法的穿斗,成“M”状衔接在一起。房屋供当地居民住,中间的约八米宽的街道就是商贸交易的摊位,一字排开,赶集的人行走比较方便,晴天不被烈日晒,雨天不被大雨淋。由于这种比较合理的街道建筑,远近的商贾都云集到这里进行商贸活动。水西河畅想着古朴的历史曲调,沿街而过,哺育着父老乡亲,使得这里兴盛一时。
正值赶集。
酒幌下坐着一老髯,袒胸露乳,骄首昂视,自顾抽着他的旱烟袋,对过往行人熟识无睹。咋一看他的装束,上著青色火汗衫,腰系玉兔缠丝带,下穿微黄紧口筒裤,足蹬月牙布屐鞋。左手两颗口径六公分的铜豌豆摩挲得哗啦直响,一对炯炯有神的浓眉大眼似乎洞穿别人的五腑六脏,抬腿间“喀嚓”一声,屁股下坐的一根柏木做的板凳应声散落一地,令行人大惊失色,避而远之。这厮何许人也?大名鼎鼎的新任隑帮第十九任帮主牛一欢。
出得门来的是一徐娘半老的贵妇人,银铃般的嬉笑先声夺人,令街邻似老鼠怕猫无地自容。她乃是隑帮第十九任帮主的第九姨太太风四娘是矣。风四娘扯开嗓门,未成曲调先有情,对着牛一欢撒娇,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的娇滴滴骚痒痒并不压于在厢房的牙床上那么逊色,往往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女人会有羞涩和回避的必要吗?风月场上呼风唤雨的隑帮第十九任帮主牛一欢,就是这样拜倒在风四娘的石榴裙下一癫一癫的,整个隑帮上上下下几千号人马,对风四娘服服帖帖,究其原因,不单是她的地位是帮主夫人,也不单是她的那股风骚劲儿,而是她对隑帮作出的不朽贡献,因而,从某种意义上说,隑帮姓风而不姓牛。
想当初,一场浴血奋战……
马蹄声咽,狂风怒号。天空布满乌云,一缕缕羞涩的阳光从乌云的空隙间漏下些许奸笑,可怜的水鸟扑打着波涛微蓝欲难求,深而宽广的湖泊惊起一路水鸟的场景蔚为壮观,随远去的帆船影影绰绰,掉进了黄昏后的雨。
“马大,怎么办?风紧,扯帆吧。”头蒙黄巾的矮子气喘吁吁,瞬间突变的惊悸暴露在他老谋深算的皱纹。这是马大的师爷勾鼻天鹰。
你小子便起打猫心肠。随马大身后的一员手持戒刀的黑面刹手起刀落,一声尖叫,倒下了一个穿长披风的汉子。这黑面刹乃是马大的鞍前侍从,江湖上人称双戒禅魔苦一僧是也。
“慌个球,老子不会栽的,操他奶奶的个熊,先砍掉骑乌龙驹的那个,应该是个头目。”马大边向前冲,边训斥。
砍呀。杀呀。冲呀。
混战在吓人悚闻的盐运之路的关隘口――翘扁担。这是一条通往省外的运盐必经之道,弯弯曲曲,藤蔓纵横,能勉强过往套车,且是单马套车,运载量远远达不到盐商的需求。这里常有山匪出没,大凡是出口的盐巴和日常用品,完全靠当地的帮派护送或盐帮独自经营这门生计。
“谁捉住马帮第二十一任帮主马大的,赏大洋一百块。”
马帮主眼下身份已经暴露,索性扯下蒙在脸上的黄巾,一条赶了二十一代马帮汉子的定帮之物――绞缫鞭,露出狰狞的面目,在马帮主的手中横拉竖扯,扬起醒世雄风。“噼噼啪啪”一阵罡声,应声倒下几个小喽罗。
“呜……咚”。是隑帮接应的信号。
马帮主,不能硬拼,牛一欢的帮手到了,也可能是风四娘那骚娘们儿带领的女儿国,弄倒刀下的男人,会割下睾丸下酒的。
“镇住,镇住。谁往后退,老子搿了谁。”马大声嘶力竭,赤兔马扬起双蹄,嘘哞长啸。看来这一仗是吃亏定了,前有隑帮的守隘人马彪捍抵御,后有风四娘的女狂澜秋风扫落叶,马队无法通过,套车折猿挡住去路,怎将是好。马帮主登上土苔,搭起手蓬朝四周打探,身后是芊芊莽莽的原始丛林,前面不远处是浩瀚的哩町湖,没有一线逃生的希望。马帮主忍痛割爱,将叫勾鼻天鹰呼至跟前,掏出一包袱,牵出赤兔马,耳语一番。勾鼻天鹰行将跪下,马帮主擎住他的衣领,甩出一丈有余,手持绞缫鞭“噼啪”拍出玉龙吐花,只一招便硬生生地把勾鼻天鹰卷走,绞缫鞭死死地缚在勾鼻天鹰的脖子上,这是临危受命的江湖规矩。
马大的师爷勾鼻天鹰朝这边靠拢,人马损失惨重,所压送的盐巴撒落一地,这趟差足以让马大身败名裂。马帮主仰头看看不长眼的老天,几欲昏厥。他后悔没有将武功盖世能翻江倒海的勾鼻地鹰带来,马帮可是靠他撑起维系到今天,新出道的勾鼻人鹰虽是女将,身轻如燕的功夫可以折服风四娘。这人称“江湖三鹰”的门人若是三鹰合鼻,可以把江湖弄个底朝天。
“天欲亡我,奈汝何哉?”
勾鼻天鹰听令:隑帮要的是我,你带上绞缫鞭冲出重围,号令马帮,他日遇见双戒禅魔苦一僧,会合一处,铲平隑帮,替我报仇。其余马帮弟子,各自散去,回南山大本营会合。我自去会会风四娘,抵挡一阵,配合你们撤退。
如若违令者,交由勾鼻天鹰处决。
“撤。”
风四娘凯旋归来,牛一欢兴高采烈,杀猪宰羊,庆贺一番。从此,这条盐运之路,归隑帮管辖,凡经过这里的商贾和盐帮,按照规矩交纳过山盐币和路捐,包你顺利,确有偷捐漏币者,轻者剁耳挖眼,重者捆绑后丢到哩町湖喂鱼。
清末民初的这里,隑帮就是法律,呵气成法,喷嚏成律。
三、家业如日中天
就说这马帮,是天地会的后裔创建起来的,走货的一支马队,为民间商贸起着积极的作用,在弹指间灰飞烟灭。隑帮的势头可大了,成为垄断这里的一代枭雄,牛一欢吃香的喝辣的,还开了一家醉春楼,内设烟馆、赌坊、茶肆、饭庄、客栈、妓院等,名噪一时。南来北往的客商,在隑帮的保护下,忍气吞声,除了交纳盐币路捐外,吃喝拉撒都要到醉春楼住上一宿,里外被敲诈勒索,还强装笑脸,阿谀奉承。隑帮便成为依仗别人的面子和势力保护有偿服务群体的一个组织,独霸于山水之间。
醉春楼。洋溢在古镇的西北角。
老鸨骊妈妈在吆喝着伙计们姑娘们没日没夜的端茶递水歌舞升平。出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且大多是本地的官宦子弟和大户人家,偶尔来一些儿行色匆匆的角儿,一是仰仗隑帮的庇护来投宿的商贾,二是行走江湖的练家子和初出茅庐的倔驴,三是前来滋事挑衅的种儿。牛一欢在江湖上黑吃黑惹了不少的麻烦,就凭借势力大,一群吃多了找不到事干的帮凶看守门户,他与风四娘一番云雨之后可以高枕无忧。牛一欢也去醉春楼坐坐,那是趁风四娘去了赌坊搓上几圈麻将,女儿国的假淑女们便去茶肆泡情哥哥,没有盯梢的角儿,牛一欢才上妓院打情骂俏,骊妈妈很解风情,把上好的货色给牛帮主留着,专门伺候周到,会有很多好处,特别是赏银,那可不下于骊妈妈的正常收入。牛帮主用过了的,便可以走场子立门户,在老鸨的调教下名正言顺地耍乐子,那才叫出道。
茶肆的人川流不息,不分高低贵贱,都是来喝茶听书看戏休闲的。女儿国的假淑女们挑了一处上好的茶座,要了一壶龙井茶,慢慢品茗。
“牛帮主,新弄来抵账的,艺名红娘,水灵灵娇滴滴横身酥软,笑眯眯情切切小试牛刀,定是风情万种柔情似水花期如梦,刚吐蕊的牡丹,早晨的清露,甘甜可口。”骊妈妈摇摆着大红旗袍蹀躞引领,一席描述醉春风。
“红娘,红娘,妈妈叫你。”
二楼的正堂朝门大开,里面是木板铺的过道,红灯高照,柔和的光圈似纤纤小手牵引你步入温柔厢。门开启出,探出一娇小的身躯,未成曲调先有情,笑迎八方偷心客。这正是老鸨赞不绝口的大牌姑娘红娘。
“好生伺候,这是你的福气,牛帮主罩你一下,在醉春楼便会大红大紫,想沾边的姑娘多的是,那要看老天睁不睁眼,造人的时候造得漂不漂亮。”
运交华盖遇贵人,点石成金卖身心。这是红娘的命。
风四娘今天手气好惨了,自摸红中钓五梅大三元十三幺,真是打表演赛那么得心应手,明明是一把滥列子,三下五去二便挨拢了,这种运气哪里去找。陪风四娘打麻将的三人情绪低落,但扼于面子,不敢扫兴,硬着头皮扛着,勉强和一些平和,抵不了差,扯生殖器揩屁股――差大半截不投数。怎奈手风不顺,风四娘何许人矣?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笼罩着半壁河山,看她脸色行事唯恐殃及鱼池的大有人在。陪就陪呗,输了回家卖猪去。这是阿Q的章法。
“去,给老娘弄杯上好的酒来。”风四娘呵斥。
跑堂的男子踌躇转身,一头撞到牛一欢的怀里,没经意间被一飞腿揣来,扑了个“狗吃屎”,门牙“当啷”掉下两颗,鲜血直流,手捂着肿起的半边脸,笑赔不是。
“你小子瞎了狗眼,不想活了。”
“老牛,嚎什么,老娘手气正好,饶了这不中用的家伙,罚他两天不许吃饭,不要晦了老娘的手气。”风四娘沾沾自喜,又一个大三元的款式,只等自摸了。
我说,姑奶奶,你还要打多久的麻将,不是要去饭庄陪你三大姑八大姨吃饭嘛,已过了午时,该去了。
风四娘将麻将座一掀,花容失色,一颗麻将子飞将过去,堪入赌坊的廊柱上。她最嫉妒在打麻将时有人抬杠,偏偏是牛一欢,忍气吞声,大有回家再收拾你的感觉。
路过烟馆时,牛一欢一阵呵欠,泪眼婆娑,神情萎靡。他平时好这一口,打几口大烟(鸦片)抽了,精神百倍,骄奢狂淫,无恶不作。这烟馆坐落在不起眼的山冈上,可以鸟瞰四周,是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的幽雅环境,即使不打几口大烟抽,单就是这美不胜收的景色,足已让人怡然自得,延年益寿。确因历史的尘埃积淀,斑驳的精神食品吞噬了这片美丽的天空。
牛一欢向风四娘说:“老人家行行好,我尿急,去烟馆的茅厕小解。”
“去你的蛋,老娘还不知道,你的屁股一翘,老娘就知道你要屙屎屙尿。打几口过过瘾可以,不要一来二往去偷嘴儿,会小情人,小心老娘把你阉了。”风四娘嘴里吐不出象牙,说话邋邋遢遢。自顾去了饭庄。
这三大姑八大姨是风四娘后家的亲戚,她的产业的从业人员都熟悉,招待周到细致,恐怕得罪了老祖宗一般。早蹓跶茶肆品茗,听本地艺人唱花灯戏。
一更里,天漆黑,
哥哥心慌尿床垫,
妹妹疑心哥作假,
不是撒尿是精液。
――这荤玩意儿,下里巴人,和者盖多。在地方上挺流行。风骚的少妇人奈不住寂寞,也心甘情愿去一饱耳福。当然,下三流的浪人也很多,与花旦互动,随着唱腔信口开河,遮遮掩掩,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倒成了人流嬉逐的好地方。
风四娘的侍女黛安前来打过招呼,引领三大姑八大姨去到饭庄。一阵杯碗盘蹀交响乐,风四娘不胜酒力,嚷着要回皇区儿(卧室)去沐浴,抬腿走人。三大姑八大姨也不尴尬,熟识无睹,自家人是啥德行还不知道吗?邀邀约约去客栈小憩。
隑帮的家业渗入各行各业,诸如酒幌上的招牌就用“隑帮酒肆”,赌坊就用“隑帮赌坊”,客栈就用“隑帮客栈”等,只有妓院特殊一点儿,名称为醉春楼,这都与过去的文化背景有关。这一切家业都由管家祁狼打理。
隑帮客栈是当地最大最豪华的旅店,木质结构的房屋林林总总几十间,可供三千人住宿。隑帮客栈是马帮第一任帮主马寻艮的祖业。
四、三帮鼎立
过去的吴马口是以街道为界,上排街居住的是牛家,有二、三十户人,下排街居住的是马家,有七、八十户人,其中杂姓的有几家,家族势力薄弱,真乃竹篾穿豆腐――提不得。牛家与马家历来不开亲的,祖训如此。
天地会名噪一时,散落下两个头目,一个姓马,一个姓牛,是江西人,隐匿在不显眼的吴马口乡场上,以卖百货营生,马牛拜把子是没有人知道的,素不往来,有时为了一点小事还破口大骂,本土居民没有当回事儿,都知道是来路不明的两家外地人,为了生计争吵,这样两个人便在这里潜伏了下来,伺机东山再起。逐渐地,两家经营有方,集赚了一些银子,买田买地买房子,把原来很荒凉的乡场修葺一新,形成了规模的古集市。自马、牛二人仙逝后,传承下来的家资地产不计其数。原来的马家比牛家富有,马家子弟欺负牛家姑娘,牛家牲口踩坏马家庄稼之类的事嘴唇碰舌头牙齿挂裤裆,沸沸扬扬,口角之争时常发生,终于集腋成裘,矛盾恶化,牛家借助外来势力镇压,加之马家纨绔子弟不争气,一代不如一代,荒废家业,没落寒碜。牛家的街面修得富丽堂皇,人气兴旺。马家常遭牛家欺负,日渐衰败。俗话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在马家第十代孙时境况更加萧条,便搬到南山的深山老林,以游猎为生。由于马家的出走,这里便形成了天壤之别的半边街,再后来,马家干脆投资改造兴建了下排街,浑然一体,气势壮观,占有了这得天独厚的地段。
马帮在第二十代孙的时候,人丁兴旺,把南山开垦出来,种植罂粟,开采地下矿藏,一下子富足起来,修缮了南山大本营,势力反渗透到隑帮地盘。隑帮岂容马帮卷土重来,几番交涉,作出让步,答应赔偿原马帮的地盘费用,划定区域管辖,互不干涉,自主经营。南山与吴马口原则上分为马帮和隑帮各自的大本营,划出一部分为公共地带,双方可以在这里发挥优势进行经济掠夺,盐运通过马帮地盘,交由马帮接管运送,通过隑帮地盘,交纳一定数额的保护费,这保护费的名称叫做过山盐币。
川盐入黔,改变了盐商的富庶。自茅村经梅子坳到盐津河九曲十八湾,过鲁班场爬打蕨沟下马鞍桥躺过五马河,到醉春楼歇脚。贩盐的商贩邀邀约约一大群背盐巴的背夫,运到半边街,交由马帮接管,马帮组织马队驮到打鼓新场出售。
半边街在夕阳的照耀下古朴生辉,垂柳飘飘。盐帮的肖二帮主手提长烟枪站立在中堂上,一把太师椅锃光釉亮,伴随他组建起了盐帮。半边街是盐帮栖身之所。
隑帮。
马帮。
盐帮。
一度时期,三帮鼎立。演绎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五、盐帮有话说
刘火拿着账簿,一一述说从茅村转运过来的盐巴数量,支付盐巴老二(盐夫)的工钱,二手转交马帮的羁押费用,三手交给隑帮的过山盐币,本月盈利多少等等。刘火是盐帮的大总管,肖二拐帮主的义子,盐帮的上上下下都由他打理。当刘火说道交给隑帮的保护费用时,肖帮主打了一个寒噤,捋着三羊胡双眼圆瞪,都是老娘养的,凭什么给隑帮的保护费用,这叫吃二拐(中间费用),掐了盐巴老二的巅子(剩余价值)不算,还要啃帮派的利润,明明是欺负人。肖帮主愤愤不平。
肖红樱翻着跟斗,双镖在手中舞得风雨不漏。他是肖二拐的独生女,在娘胎里怀了十三个月才分娩,俗话说儿犇生来娘犇死,女儿是保住了,娘亲却因生产而死。肖帮主从小宠着她,盐帮上下都知道肖公主的厉害,不招惹她。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虽说只有十六岁,看上去似出水芙蓉,娇嫩欲滴。
“红樱、红樱,便练了,爹有话给你说。”
盐帮世居在赤水河中游的茅台码头。那是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年代,贵州不产盐,人民群众的生活用盐要从四川的盐都自贡通过人背马驮,涉水过桥,辗转数百里,经过很多人迹罕见的地方,才达到仁岸起运,由贵州北面绕道去西面,再到云南的东北面。这条盐道,不是运官盐的,而是以运私盐掠夺高额利润的一条黄金通道。
肖红樱去闺中洗刷,换上淑女装,凌波微步,前来给父亲请安。父亲一阵耳语,肖红樱面色苍白,怒火中烧,抬腿欲走。刘火拦住她,说大小姐莫冲动,待我把手下人马召唤过来,听肖帮主的调遣。隑帮帮凶众多,单是那风四娘就够伤头,把马帮打得落花流水,一蹶不振。这女魔头麾下的“女儿帮”手段个个了得,你听说过“安然无恙”的名号吗?黛安、黛然、黛芜、黛恙,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江湖上听到“安然无恙”的帮中切口,礼让三分。
“刘大总管说的对,隑帮确是厉害,长期以来霸占盐运古道的所有生意,原来马帮可以与它抗衡,现在大不一样喽。马帮与隑帮一战,马帮主下落不明,其余人马躲进南山大本营,天地人三鹰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现在也很少走动,双戒禅魔苦一僧听说打禅闭关,他的两把戒刀在江湖上足以摄魂,也落得不明不白的下场。”肖二拐帮主还想说点啥,肖红樱不分青红皂白,抢过话头。
“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要去探过究竟。”
肖帮主与刘火耳语一番,密受机宜,一个纵步拦住肖红樱的去路。
六、牛橄牛榄惹的祸
一阵马鸣声嘶,从驿道上夺慌而逃的两匹骏马,载着一男一女,缥缥缈缈,吓得人群尽皆散去。一老妪手拄木拐,衣衫破烂,牵着蓬头面垢的小孙女,自顾捡起散落一地的水果和踢翻的馒头,竹篮斜挎着,在风声鹤唳的驿道上站立,木讷的眼神,深藏在零乱的发髻下。
“瞎眼了,老孔雀,胆敢挡小爷的路。”
男的急忙提起缰绳,马蹄双飏,腾空飞跃。老妪也不惊惶,伸出邋邋遢遢的手臂,用力一撑,马腹在她的手掌中旋转,一掏一抛,连人带马掷在地上。女的马首是瞻,目睹一切,马疾驰的惯性,还是踢向了小孙女。老妪急了,顺手将木拐打将出去,只一招乌龙缠身,硬生生地将马打翻在地,脑浆四溢,那女的向天一纵,正好落在那男的身旁,双双魂飞魄散,十分尴尬。回过神来,只见那老妪步履轻盈,项颈上驮着小孙女,消失在乱嗡嗡的人群中。
这老丐婆,吃了豹子胆了,与橄哥作对,决不轻饶。女的一甩浏海,扶起那男的。坐骑没了,一腐一拐,用尽吃奶的力气,爬上高大的骏马,自讨没趣般离去。
这橄哥,正是隑帮牛一欢第五姨太生下的一对龙凤胎,男的叫牛橄,女的叫牛榄。在降生前夕,五姨太梦见一株橄榄树压住她,喘不过气来,一急之下,呱呱落地了一对龙凤胎。那时家徒四壁,恐怕遭仇家暗算,便自小送去五梨山习武,师承黑风崖黑尼道人。牛橄膂力过人,学的是双锏,牛榄体轻似燕,学的是壁虎游墙功,以毒麒麟暗器见长,学艺十九载,受师命下山。事发地点――谈家驿道。
谈家驿道酒晃飘飘,商贾云集,系黔北穿斗式建筑风格的古村落群体。因为这里是马帮与隑帮的公共地带,相当于大上海的公共租界,不受帮派管制,谁在这里滋事,都会受到乡民的谴责,做事过火了,会有一帮无门无派的世外高人打抱不平,因而任何帮派在这里不可造事,倒显的世间太平。
从谈家驿馆里走出身著长袍的隑帮管家祁狼。他在靠窗口的座位上喝茶,听到吵闹声,探出头俯瞰发生的一切,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惹恼了江湖上人称夺命九指手的丐婆。平常人都不认识她,但祁狼着过她的道,印象颇深。那是十年前的事,历历在目,当时祁狼去驿道收帐,多喝了几杯,控制不住自己,向前来乞讨的丐婆出口不逊,走遍天下的成名武器双须榔头刚出袋,夺命九指手若探囊取物般下了榔头,伤其肋骨,奇痛难忍。祁狼暗觑遭遇对手,反手扣夺命九指手的命门,手到半空中,僵直倒立,如被使了定根法,耷拉着头颅,目瞪口呆。跟班的几个随从还没有回过神来,瞬间便结束了战斗,丐颇拎着桌上的卤鸡欢天喜地般离去,并将啃剩的鸡爪随手一抛,触及祁狼的肘关节,才解了他的穴道。想起来不寒而栗的场面,杀了隑帮的嚣张气焰,所以今天祁狼置若罔闻,没有出面,加之牛橄牛榄自小上山学艺,隑帮上下认识他们兄妹二人的不多,地方上的人更不认识,都当成外地人打整,这对牛犊且目中无人,欺横乡里,吃点苦头,更无人问津。
牛一欢恼羞成怒,左手两颗口径六公分的铜豌豆摩挲得更是哗啦直响。黑尼道人飞鸽传书给他,说牛橄牛榄奉师命取道回家省亲,不日可归。没有想到的是,有人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里拔牙,把儿子女儿打成重伤,这还了得。
风四娘兴高采烈地走来,未成曲调先有情,隔着竹篱笆呼儿唤女。虽说不是她亲生的,怎奈嫁给牛一欢续弦后没有生育,九个太太就只有五姨太生育了一对龙凤胎,命赴黄泉,这牛家的功臣,偏巧是个短命鬼,享不了大富大贵。
“橄儿、榄儿,娘看你来了。”
“看个钏钏,娃儿都受伤了,这个挨刀剐的,老子要剥了他的皮。”
“天呀,作孽,老娘给儿女们出这口恶气。”
安然无恙,准备家伙。
“我横身都起青胞胞了,还安然无恙?娘不是亲生,就是不疼我们。”牛榄咕哝。
黛安、黛然、黛无、黛恙前来见过公子小姐,原来是四个貌美如花的侍女。牛橄心明眼亮,伤痛好了许多。
“帮主,你叫我。”
祁狼进到聚义堂,牛帮主火冒三丈,一顿臭骂:“安排你多带点人手去接公子小姐,你反倒去鬼混,公子小姐受伤回来了,你安逸了,小心老子废了你。”
祁狼唯唯诺诺,知道牛帮主的手段。他偷窥躺在太师椅上的公子爷,大惊失色,原来是他们,又不敢言明个中缘由,那会祸不单行的。好在上天有眼,公子小姐小命还在。若不给牛帮主指出真凶是谁?日后知道了,更要着办。这个祁狼呀,这些年没有了尔虞我诈,早把敏锐感置之脑后,出事了,似热锅上的蚂蚁,没有章法。
“还不快滚,限你十二小时内查出凶手。”
“嗨。”
醉春楼嫖客暴满。祁狼一脸晦气,一头撞到骊妈妈。
连老子都不认识了。快去把姑娘都叫过来,我今天要玩双飞燕,要头牌红娘,还有就是老姑,她懂得伺候人。骊妈妈借她十个胆子都不敢与隑帮管家祁狼作对,这个骄横的管家,除了风四娘能治住他,隑帮老爷子牛一欢帮主的面子要给,隑帮上下一干人等都知道他的厉害和伎俩。风四娘的奶,牛帮主隔稀隔稀的享受一次,偏巧祁狼是长期吃着的。当然人们知之甚少,偶而有些传闻,不敢咂牙,那可是要命的事儿。
老姑前来给祁管家泡茶,祁狼的一双眼直勾勾的盯住老姑的乳沟,想着老姑在床上放荡的情景,窃笑一回。
你个老鬼,还想得起我。老姑挑逗着,打情骂俏是她的绝活。
今天老子心情不好,过来,我摸一下,看哪个胆大的男人动过我的相好,老子把他的东西劁去喂狗。
不会,给你密封好的。老姑一扭一摆,风情万种,屁股和双乳裹紧在旗袍里,特别显眼,一张喷了香水的手帕挂在腰间,飘出浓郁的情愫,让你陶醉,一般人早就丢了魂儿。正眼看起来,老姑并不老,只是她干这个行当的时间长,大家都叫她老姑。
听骊妈妈说,老姑陪你销魂还不够,还要红娘那小妖精,你想玩双飞燕,小心把你玩散架,那谁来心疼我。
我是要红娘来看着我们玩把戏,让她难受死了,也不亲热她。
你呀,就你拽。老姑抱着祁狼,在床上翻滚。
红娘进来时,老姑与祁狼都进入了酣战的状态,老姑的淫荡与叫床声一浪高过一浪,祁狼玩女人的手法是顶呱呱的,任老姑心旌摇荡,就是不进入实质性的主题,弄得老姑哀求,他才把手指给老姑享受一番。红娘眼睁睁的看着风韵犹存的老姑卖弄娇淫,情不自禁地自娱自乐起来,双手揉撮着乳房,两腿夹得紧崩崩的,咬着指头,不由自主的来到床上,加入了老姑与祁狼的战团。
祁狼疯了吗?还有心思跑来玩。其实他去给牛帮主查出真凶是谁,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弄不好连老命都要丢。那夺命九指手的丐婆是成名江湖已久的大刺头,一身武艺让人望而生畏。大失所望的祁狼,先玩个痛快,死了算球。但内线知道,老姑与老丐婆有些瓜葛,这是祁狼玩的目的。
一阵狂风暴雨之后,老姑、红娘、祁狼都双双瘫软,日头暗了下来。
七、南山林响马帮来
南山苍松翠柏,竹海蔽日。
一个黑影狂奔,在松树尖打了一个忽哨,几跃几纵,消失在丛林中。
都说山间铃响马帮来。是吗?南山是马帮的势力范围,依托长干山的天堑屏障,与望天楼遥遥相望。勾鼻天鹰带上绞缫鞭,一腐一拐地号令七零八落的众弟子回到南山,山岚挡住了回大本营的视线,不熟悉地形的人几乎认不出路线。勾鼻地鹰早收到线报,欲倾巢而出救援,怎奈远水救不了近火,马帮主走时有交待,守好南山大本营,就是守好马帮的家。勾鼻地鹰天生神武,一手乾坤腿的绝活独鳌江湖,与勾鼻天鹰的信游掌合称双绝。传闻中的勾鼻人鹰惯使暗器,口、鼻、耳喷射的细小暗器叫人防不胜防,只见眼眨眉毛动的一瞬间,不同的暗器从不同的方位飞沙走石,应声倒下一片,因而,江湖上早有说法,“三鹰合鼻,世界末日”。这三鹰能合鼻吗?他们姓什名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是马帮老帮主的远房亲戚,也算是天地会的后裔,失散后得到几个高人的收养,深得真传,一出道就名振江湖。
南山大本营聚义堂,灯火通明。勾鼻天鹰围绕绞缫鞭来回走动,这是马帮镇帮之物,很简单的一个道理,谁拥有了它谁就是马帮的帮主,一种不祥之兆袭上心头,难道马大马帮主真的回不来了。双戒禅魔苦一僧也杳无音信,他是马帮主的鞍前侍从,贴身保镖,他们两人不会分散吧。
夜风徐徐。勾鼻地鹰听到南山大本营牛角器皿吹响,黑披风一系,率领地字房弟子竞相赶来。在马帮大营,启用牛角器皿召集众弟子,非同寻常的事。
俗话说:风马牛不相及。偏偏在南山,马帮的立帮之物是绞缫鞭,号令之声是牛角器皿,这有一个马帮的建帮掌故不外传。那是马帮的第一任帮主落难时,一头壮公牛克敌救主,撞死山崖,马帮创立后,取牛角敬奉神案,尊称为神牛,其尾仿制为绞缫鞭,系帮主信物,其角精雕细琢为器皿,声音震耳欲聋,为号令之物,鞭随帮主,皿存聚义堂。
天字房弟子死的死,伤的伤,留守的也是些老弱病残的义士。勾鼻天鹰欲哭无泪,斜躺在二号椅上,手托着头颅,十分木讷。双戒禅魔苦一僧的和字房,通常情况下都是倾巢而出,这回是汤巴打狗――有去无回,活生生的折去一房人。难道是马帮气数已尽,还是早有此劫难。
勾鼻地鹰抱拳行礼,打乱了勾鼻天鹰的思绪。看到天字房人马衣衫血迹斑斑,勾鼻地鹰心知肚明。大喉一声:“拿酒来,为天字房压惊。”
大本营重新添上烛火,静得出奇,只有众人屏住呼吸的声音和杀气腾腾的脸谱。
勾鼻天鹰一气喝下三坛,嚎啕大哭。
整个大本营沸腾了。仇恨、报复、杀戮,一股脑儿涌上心头。群雄摩拳擦掌,剑欲出鞘,箭呼出弓。
“要造反,笨驴。”尖声棘耳的隔壁游音传来,功力十足,功底浅薄的人瑟瑟缩缩,双手捂着耳朵,五腑六脏隐隐作痛。勾鼻天鹰虽然负伤,凭借功力,知道是夺命九指手丐婆驾临大本营,忙命众人大礼迎候。
门楣开启处,飘飘欲仙的丐婆蜻蜓点水,歇落在大本营中央,看上去蓬头面垢,拐杖生烟,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浓缩在眉睫深处,冷若冰霜地环视一周,大本营鸦雀无声,以最高的礼仪俯首。
“不知是丐婆老人家驾到,得罪,得罪。”勾鼻地鹰款款点头。
“老人家就是老人家,你们马帮主没有教你,还加上丐婆羞辱我不成?”
“岂敢,岂敢。”勾鼻天鹰咳嗽着,手按着胸口,可见伤势不轻。
夺命九指手拐杖疾驰处,一朵耀眼的光圈罩住勾鼻天鹰的天门,顺势拂袖间,连点勾鼻天鹰的三大穴道,足尖伸缩恰到好处,手掌叠出掌花,前仆后继,照着腹腔打将下去,三流高手一看就是要对勾鼻天鹰狠下杀手。
天字房的乖孙们恐遭不测,出手阻拦,只见夺命九指手身躯翻转,挡住勾鼻天鹰,拐杖一勾,众人急闪,整套手法淋漓尽致,既卸去了阻拦的天字房的乖孙们,又完成了对勾鼻天鹰的疗伤。
勾鼻地鹰急忙道谢,喝斥不孝之徒。
勾鼻天鹰运功行气,气流舒畅,丹田翻滚,头顶冒出紫烟,全身经络疏通,不出几日,便可康复。
丐婆在勾鼻地鹰的陪同下,来到双戒禅魔苦一僧的禅房,向勾鼻地鹰讲述了与苦一僧的一段孽缘。
苦一僧出生贫寒,为人厚道,在苦忘寺出家为僧,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苦禅高僧看他慧根不浅,赐他法号一僧,其意为苦忘寺的又一代高僧。那时,丐婆在苦尽庵出家为尼,时常带着一帮小尼姑下山乞讨,丐婆本来花容月貌,恐怕乞讨中被奸人打歪主意,便抓污泥糊在脸上,头发凌乱,衣衫滥褛,掩人耳目。路过谈家驿道时,隑帮正在此地烧杀掳劫,无恶不作,一气之下,丐婆率领众尼姑出手相救,从火海中救出一小姑娘,手臂都被烧伤了。气焰嚣张的隑帮岂容这群小尼姑撒野,把怨气都撒在小尼姑们的身上,一时间,伤亡惨重,还有几位发育成熟的小尼姑被强行奸污。此时,一声“罪过,罪过”,从人海中跳出一僧人,佛珠滚动处,隑帮的人马倒下一片,但这些恶贯满盈的帮派爪牙明明知道,出家不杀生,便得寸进尺,更加骄奢淫荡,激怒了僧人,只几个回合,便血流成河,小尼姑死伤无数,逃出虎口的仅有丐婆和被救的小姑娘。苦一僧开了杀戒,违反寺规,不敢回苦忘寺,丐婆率领的众小尼姑全部阵亡,又救了一个被烧成重伤的小姑娘,胆战心惊,也不敢回苦尽庵,于是,两人一合计,便逃往人迹罕见的南山。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苦一僧与丐婆过上了日出而栖,日落而归的生活。小姑娘长大了,丐婆传授她的武功,苦一僧教她习字,收为养女,取名人鹰。一场大水,冲散了这个三人都没有血缘的家。苦一僧守株待兔,在南山苦苦等候,却杳无踪影,失落中练起了禅杖,一度时间入魔凶杀成性,马帮主劝解了他,并收为鞍前侍从,要他戒色戒杀,江湖人称双戒禅魔。
丐婆泪流满面,凄凄嘁嘁。
勾鼻地鹰递给丐婆手巾,加了一杯水。
后来,丐婆找不到苦一僧和养女,疯疯癫癫,行走江湖,乐善好施,迷茫的打斗中削去一指,以解剜心之痛,并以成名绝技夺命手独占鳌头,江湖人称夺命九指手。再次路过谈家驿道时,又收留了一弃婴为养孙女,取名苦丐姑。
正说话间,苦丐姑走了进来,依偎在丐婆身边。
八、计陷马帮
吃过早饭,象往常一样,马帮的众弟子,都要来到聚义厅,一是参见帮主,二是听取每日要务。
马帮是经营走货的帮口。众弟子走货时为马夫兼镖头,歇息时为农夫男耕女织。地位相对平等,吃一锅饭,干一样的事业,住几乎同等的房,赚辛苦钱。
勾鼻地鹰搀扶着刚恢复的勾鼻天鹰,进得聚义厅,天字房和地字房的兄弟们站起来迎候,和字房的弟兄寥寥无几,也在自己的厅中敬候。聚义厅分为上厅和下厅,上厅正中央是帮主的宝座,左为天字椅、人字椅,右为地字椅、和字椅,下厅依次是天字厅、地字厅、人字厅、和字厅。人字房在早年的一场厮杀中全军覆没,至今还空着,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组建人字房。信游掌合称双绝的“天地双鹰”,聆听丐婆讲述的故事,和字房的苦一僧的养女,就是未来的勾鼻人鹰,大家皆吃一惊。本来嘛,马帮主按照世外高人的指点,设置了天、地、人、和,偏巧就是人字房太弱,乃至灭了房门,现在人鹰出现,难道象江湖上的传闻那样,“三鹰合鼻,世界末日”是真的吗?可是,人鹰的下落,连丐婆都说不出所以然,这又是不是太玄。勾鼻天鹰百思不得其解,但愿“三鹰合鼻”,重整旗鼓,扬我马帮。
“报。盐帮大总管刘火求见。”
什么?我们与盐帮往来甚疏,难道是落井下石,探我马帮虚实。勾鼻地鹰猜想,但最终还没有道明自己的想法,勾鼻天鹰已经发出话:
“摆阵,见”。
帮主失踪了,天字辈发话,无可非议。
聚义厅格外威严,除了帮主的宝座、人字厅依旧空着,天、地、和字厅人气旺盛。勾鼻天鹰坐在天字椅上,神情肃穆,俨然是在家主持帮务的模样,勾鼻地鹰在地字椅前转来转去,坐立不安,思索着什么。是呀,帮主不在,折损去人字房之后,和字房也元气大伤,萎靡不振,这哪是马帮昔日的境况和辉煌的家业。但是,来者何意?不得而知。天地双鹰是强打精神,坐观其变。
刘火大大咧咧,习惯于在盐帮当大总管的威风,走近马帮二重厅。正待跨步前行,早窥见聚义厅似铁桶般水泄不通,马帮弟子摩拳擦掌,杀气腾腾,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拿下。”
“上。”
是勾鼻地鹰火炮炮的声音,乾坤腿连环踢出,直指人身三十六穴。刘火也并非等闲之辈,敢单身匹马闯南山大本营,那江湖上浪得的名头火葫芦也是有含金量的,一对金钢葫芦足有百二十斤,挂在胸前走过三山五岳,必要时葫芦口可以喷出真火,令人寒噤。刘火往后一退,侥幸躲过勾鼻地鹰的乾坤独霸招式,暗暗叫苦,这厮干吗一出手就是乾坤腿的最后一招,置人于死地,难道他的乾坤腿法还有更绝妙的招数。刘火不敢懈怠,金钢葫芦扣在手上,搏命一击,使出了九成功力,这种火候,再老一点很容易经络淤塞气流下沉体力不支命丧黄泉。勾鼻地鹰回腿一招乾坤日出,是乾坤腿法的第一式,柔柔的娇若无力,轻轻的似水流连,没有乾坤独霸招式那般排山倒海,而刘火更加惶恐,这种倒着运用的招数,杀机四伏,防不胜防。刘火扯开金钢葫芦塞,准备用真火击退勾鼻地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场你死我活的争夺在所难免。
勾鼻天鹰“飕”的弹出,信游掌中吐出绞缫鞭,这是叫停的信号,号令马帮上百年。勾鼻地鹰急忙撤回腿法,跃出金钢葫芦的光圈,刘火也停止攻击,后退三步。
“哈哈,是刘大总管,弟兄伙看走眼了,多有得罪。”
“非也。是地字辈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我想是在情理之中的。”见过各位当家的,刘火这厢有礼了。
勾鼻地鹰横着脸,也抱了抱拳。
“并非如此。刘大总管早知道我们马帮遭了劫难,防人之心不可无。呵呵。”勾鼻天鹰一派若无其事的样子,消除了刘火的戒备。
“上茶。”
刘火来到迎侠堂,这是马帮接待的最高礼仪之处所。
一番客套之后,刘火言明前来拜见的缘由。
“最简单的招式练好了就是绝招,最直接的语言表达的是真诚。”这是江湖上常有的事。先是一阵风云突变,不打不相识,再者就是一顿的酒肉麻糖,你哥子我兄弟你不吃我怄气,咿咿呀呀,无病呻吟。
“刘兄呀,看来是一桩大买卖。”
“不错。他牛一欢凭什么要独占市场,还不是想侵吞马帮和盐帮。况且,大烟(鸦片)这东西害人害己,多少人卖儿卖女去吸食,家破人亡。”
“一定要设计人脏俱获,巧妙迂回,才避免伤亡。那个风四娘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安然无恙这四个婆娘更不好缠,看上去是四朵鲜花,其实是喋血魔鬼。加之祁狼这个奸贼,诡计多端,蓄意戕人,还有牛橄牛榄这对小畜生,飞扬跋扈,横行霸道,鱼肉百姓。人们恨之入骨,却望而生畏,谁拿他都没有招。”刘火进一步补充情况。
天地双鹰在江湖上少走动,新鲜事务知之甚少,对牛橄牛榄这等助纣为虐的鼠辈了解欠差,也没有当回事儿。倒是隑帮的手段,他们不单是见识过,而且栽得很凶,几乎一蹶不振。
丐婆手痒痒的,知情人才会明白,她是伺机报仇,找寻苦一僧的下落。自丐婆加入马帮,暂时把人字房兴建起来,马帮四大房恢复了一些元气。
天地双鹰商定后,由勾鼻天鹰执笔给肖二拐帮主回了书帖,敲定在辛巳日子时造饭寅时聚集卯时结束战斗。
九、苗王再现
溪水向西不见流,门庭朝东观日头。
自古商贾云里坐,醉春楼爿千金裘。
谈家驿道可避祸,半边街前物欲流。
最是南山风景好,朝有骡马声声吼。
竹木掩映的水西河深处,摇来一叶扁舟,舟上坐着一美髯公,脸面隐藏在芭折斗笠下,一袭青衫随风起舞,横挎的短剑上配饰的红缨留下一缕很不情愿的浮躁,长长的竹箫传递着《临江仙》的婉约。摇橹的是一苗家汉子,穿着麻布黑色短褐,腰间扎着一条绣带,头系白色毛巾,卖力地摇着舟辑,一边唱道:
忆昔西池池上饮,年年多少欢娱。别来不寄一行书,寻常相见了,犹
道不如初。
安稳锦裘今夜梦,月明好渡江湖。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得
落花无。
――晁冲之《临江仙》
许昂宵《词综偶评》云此词:“淡语有深致,咀之无穷。”上片忆旧,下片写别后相思。正是这条舟上的人的思想动态。
曲罢。摇橹汉子问美髯公:“主人,舟已过鱼孔垴垴,快踏入谈家驿道,是否下船休息片刻,吃过饷午饭,添些水酒和干粮,沿溪而下。”
“莫慌,待我瞧瞧。”
不远处应该是隑帮的地盘,隐隐约约看见古老的吴马口炊烟袅袅,山岚缥缈。往右上方是南山的山脉延伸处,马帮的家。往西北方向是盐帮的营盘半边街上空的朵朵白云狼奔豕突。我们是打东南方位的骆驼岭绕过望天楼顺流而下,快到谈家驿道。
“喜苗,你先去谈家驿道打探打探,我们已很久没有涉足汉人的地方,风土人情和社会背景发生差别,江湖上人才辈出,奇人异士高深莫测,还是小心为妙。”
“主公,那我去去就来,你先抽袋旱烟解解闷。”
这位主公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多年的马帮帮主马大。许多情景交融的往事却上心头,一别数载,那片片回忆,成了他消遣的模式。看到昔日与兄弟们同甘共苦的地方,金戈铁马,刀光剑影,意气风发,不免生出些许悲伤。
马大在那场厮杀中身负重伤,恍恍惚惚中一头栽进了浩瀚的哩町湖。不知道过了多久,马大醒来,看到一苗家汉子焦灼不安的守在床前,熬草药的砂罐在地炉上冒气,飘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你是谁?”
“我,过路的客商,遭老二(土匪)抢劫了,叫钟良。”马大吃力地回答。
报答人家救命之恩,本来应该说出真相,但转念一想,不能暴露了名头,这是行走江湖的大忌,又美丽地在苗族同胞的面前撒了一个谎。喜苗具有少数民族的耿直品质,尽心竭力地照顾钟良,拿出苗家祖传的专治铁打损伤的方子,翻山越岭,采回中草药,又是外敷,又是内服,半年之后,钟良可以下床走路。这半年的光景,与喜苗结下了深厚情宜。喜苗母亲在一次劳动中,发现钟良左肋方的胎记,回忆起失去多年的长子喜螽,活到现在正是钟良这个年龄,在一次狩猎中被老虎叼去,至今下落不明,喜苗父亲一气之下卧床不起,含恨离世。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苗民们都把钟良当成喜螽,并设案焚香,大摆筵席,让钟良认祖归宗,成为名副其实的苗民。钟良自幼是孤儿,由师父一手养大,这身世之迷,只有师父才是知情人。
俗话说:“苗家住在高高山,长年累月把月担。顿顿吃的沙沙饭(玉米面),风大夜长门半关。”这是指苗族同胞居住的生存环境十分恶劣,忒边远忒穷。
钟良庆幸自己不但拣回了一条老命,而且还认识了喜苗这样憨厚地道的苗族兄弟。在苗寨,一般帮派不敢造次,前来滋事。苗民在以诚相待时热忱好客,在翻脸时就是天王老子都不认,更何况你是去侵占他们的领地,掳掠他们的财物,褫夺他们的美女,这冒天下之大不韪,换回的是费力不讨好,鱼死网破。钟良住上一些时日,深得苗民的喜爱,推他为武术教员,教习苗家子弟。在五年一度的苗王礼让仪式上,钟良以全体苗民折篾通过,登上了新的一届苗王宝座。喜苗在舟上吟唱的《临江仙》就是钟良教的,苗汉文化的传播与结合,增进了他们的友谊。
“主公,我回来了。”喜苗手拎着沽回的水酒和食品,一个箭步跃上扁舟。
“什么主公,在没有外人的地方,还是叫我大哥。”钟良说。
“我记住了,主公。”
“又什么来着?”
“哦。大、大哥。”
“这谈家驿道,好生热闹,什么走场子的队伍占去了半条道,一些贼眉鼠眼的人员混杂其中,甚是蹊跷,坐在酒肆里饮酒吃饭的人东张西望,包袱不离手,一群纨绔子弟在花街浪荡淫笑,就是那句‘鸟色满园关不住,一支红杏出墙来’,还有一位乞丐婆婆,手牵着一个蓬头面垢的小女孩,拐杖杵落出坑坑洼洼,十分古怪……”喜苗喋喋不休,将观察到的情况一一道来。
十、盐帮与隑帮的情结
刘火回到盐帮营盘半边街,将前去马帮的情况告知肖帮主。肖二拐捋了捋胡须,知道施的计谋生效,凭马帮以前在江湖上的声誉,定不失约,盐帮可以迟半拍出现,坐收渔翁之利。
“这回该轮到肖红缨出马了”。肖二拐想。
那是食不裹腹衣不避体的年代,盐帮还是经营小本生意的小摊贩,从水路弄点水货,赚点小钱养家活口。一路上官差查得紧,为了掩人耳目,就将盐熬成米粒大小的晶体,与大米混装在一起,蒙混过关后,把大米用水冲洗,盐水分解出晶体状的盐,大米晒干后仍可出售,一举两得。逐渐地有了积蓄,令人刮目相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肖二拐在一次贩盐中失手落疾,便金盆洗手,娶妻生子,过上安稳的日子。正当肖红缨呱呱落地时,儿夯生来娘夯死,孩子是保住了,娘亲却因难产而死。横祸乱点百姓家,肖二拐萎靡不振,茶饭不思。肖红缨自小就没有娘,肖二拐四处打听请了一位靠得住的奶娘,托付她精心伺侯孩子,并把家业交代给她打理。祸不单行的肖二拐,痛定思痛,去道观请了最出名的道长做法事,测出他在半年内还有一劫,若不远避西南方向,遇贵化凶的话,将身首异处,但有一点玄机,就是“招亲”冲喜,这更为难了肖二拐。中年娶妻生女,妻死女幼,命理苛薄,在这节骨眼上,这老道睁眼说瞎话,用神的威力震慑苦恼人。迷信这东西,你信它则信,不信拉到,却在那个年代,人们的心理上没有正确的信仰,更谈不上用科学武装头脑,神灵乘机而入,根深蒂固般统治人类的无为灵魂。肖二拐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带着道长的金玉良言远走他乡。
“帮主,小姐又在外面闯祸了。”肖帮主的几个看家护卫前来报告,打断了他的回忆。
“快去把刘大总管叫来,愣着干啥?叫你们看好小姐,不要惹是生非,这种小事还需要来烦我吗。”
嗯。肖二拐重重地在八仙桌上擂了一拳,自言自语道:“是时候了,该把她嫁出去,真是女大不留人。”
自觉与不自觉中,肖二拐在正堂中踱来踱去,思绪万千。他还是回忆往事,从中理出些头绪,把眼前的坐收渔翁之利这码子事办妥。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肖二拐来到西南方位的吴马口(今五马镇),气喘吁吁,口干舌燥,便落座在汇仙酒肆的下堂一隅,要了一斤牛肉,一碟花生米,半斤苞谷烧,一壶苦丁茶,自斟自饮起来。酒自半酣,又要了一份米饭,一盘青菜,狼吞虎咽,酒足饭饱。他饮了一盏茶水,正在剔牙时,从上堂传来兵器的打斗声。只见两位身著锦袍的中年汉子杀气腾腾,边打斗边谩骂,听出一些来头,好像是什么帮与什么帮为了争地盘的事,在上堂和谈未果,开了杀戒,这打斗的两个汉子不是他们的头儿,应该是双方的得力干将,各为其主火拼。陆陆续续地从上堂中走出面目狰狞的双方主仆,手持刀剑,一触即发。汇仙酒肆上、中、下堂的食客似散兵游勇,东奔西跑。肖二拐见惯不怪,倒要看看是啥稀奇古怪的事发生。说来也巧,那两个汉子在上堂的回廊械斗,躲躲闪闪折了几十招,穿褐色锦袍的汉子一击凌空飞燕,倒挂金钩般闪到了中堂的护栏,轻轻一点,又飘落在肖二拐休息的另一张桌上,剑气虎虎生风,运用自如,而穿蓝色锦袍的汉子也不逊色,手脚凭借天井中悬挂的彩布,轧龙刀浑厚的力道在立柱游刃有余,直指穿褐色锦袍汉子要害处。肖二拐本能地把桌子弹出,两个汉子刀剑粘在一起,各站在一张桌子上,头顶冒气,“咔嚓”一声两张桌子碎成片片儿,又借下沉的瞬间分开。“住手”。是从过道僵持下来的双方头儿发话。这里不是摆的“鸿门宴”,这问题只有改日问问手中的剑是否答应?穿褐色锦袍汉子那帮弟兄怒气冲冲地离去,抛下一个尚未了之的悬念。穿蓝色锦袍的汉子前来向肖二拐抱拳,明白人都知道,肖二拐掷出的桌子给了穿蓝色锦袍的汉子一个台阶,出自江湖道义,引见了头儿牛一欢,双方再坐,酒肉摆开,一气畅饮,算是卖了交情,牛一欢身旁一黑尼道人抱着两个婴儿挂囊,肖二拐似乎明白了什么,盯住挂囊若有所思,牛一欢是走江湖的老手,豪气干云般指着挂囊里的婴儿说道:“兄台若不嫌弃,男婴你可以招去做夫婿,女婴你可以娶去做儿媳 ……”
“帮主,小姐回来了。”
“哦。知道了。”肖帮主还在木讷。
盐帮以老谋深算著称,这回又钓了马帮的胃口。肖红缨将是这场争夺中的棋子,适时的摆在棋谱里。
十一、肖红樱大闹隑帮赌坊
隑帮赌坊热闹极了。
大厅休息室,窗明几净。店小二吆喝着,茶水伺候。隑帮赌坊的打手进进出出,维护着赌场的秩序。南来北往的客商,趁打尖儿的工夫,去赌坊掷骰子,也就是我们现在搓麻将用的色子,地方上称之为“抓三老猴”。在大厅休息室里闲着的有三种人:一种是刚到不久的,先喝茶解渴提神,准备去赌场大干一番;一种是玩空手套的,来这里喝茶的目的是等候财神爷赢了发红钱,运气好的时候可以进笔小财;一种是从赌场里灰溜溜出来的,双眼发红,筋疲力尽,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这种人店小二一眼便可看出,因而不收茶钱。
却说在大厅的东窗角落,一张红漆刷新的圆桌旁,几把绛色的木椅整齐摆放着,高傲的紫砂壶溢出西湖龙井的醇香,一身著锦袍的少年宽了宽衣,护腕上的珠砂色吊带格外显眼,腰间配着麒麟剑,脚登鳄鱼靴,束着发髻,眉清目秀,骄首昂视,细皮嫩肉的小脸蛋上挂着一双福耳,在饮茶的刹那间目空一切,环视众人。两个彪型大汉立于左右,手握着剑柄,虎视眈眈。
店小二再次前来唱诺:“少爷还需要点儿啥?”
“去,去,去。莫打扰我家主人的雅兴。”左边的彪型大汉护剑阻挠。
少年伸出手,右边的彪型大汉急忙摸出一叠票子。
“且慢。”
少年与店小二耳语一番,抽出一张票子递给店小二,店小二兴高采烈地走了。
站在西窗角落的打手甲,早观察出这一少年大有来头,看他不屑一顾的拿票子的样子,是身家万贯的主儿。打手甲跟踪店小二来到屋檐下,一文小票明换暗抢了票子。
这少年并非外人,正是盐帮的公主肖红樱是也。盐帮与隑帮往来甚少,在这龙蛇混杂的地方,认识肖红樱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上茶。”
“加水。”
大厅休息室吆喝声四起,人头攒动。
牛橄倒插着双锏,迈着丁字步,牛榄一身女儿装束,紧跟其后,家丁百人前呼后拥,十分气派,隑帮赌坊大厅休息又是一番热闹,与牛橄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牛榄缠着哥哥,径直去到赌场。祁狼在前面引路,通过密道,到了二楼的贵宾观瞻室。观瞻室其实就是秘密监督室,一可以辅助赌场的庄家出老千,二可以监督赌客们的细微动作,防止赌客以千戳千,三可以在瞬间解决各种因赌引发的纠纷,包括摆平异想天开的各类无奸不赌的渣滓。
店小二是赌坊的耳目,前去报告了肖红樱的预约,牛橄前来看过究竟。为了显示自己的威严,故意卖关子去了观瞻室。
肖红樱气不打一处来,脸色铁青,眉清目秀的脸睑充满杀气。彪型大汉遏制住了她的冲动,对于牛橄的傲气,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事,谁叫他是不可一世的隑帮的公子爷,幸好早有打算,只有用计戳戳他的霸气。肖红樱“飕”地站起来,披风旋出一股气流,把信函递到了店小二的手中,撒腿离去。
店小二气喘吁吁地跑到赌场,祁狼接过信函,匆匆忙忙的转交给牛橄。牛橄一看,是师傅黑尼道人的蛇皮信函,急忙打开一看,师傅召见牛橄牛榄二人,传授最新内功心法和招式,牛橄牛榄不敢怠慢,索性撇下祁狼等人,往黑风崖奔去。一路上提神运气,脚底下毫不含糊,几盏茶工夫,牛橄牛榄奔出了上百里,汗流浃背,来到小溪流边,胡乱地喝了几口水,又继续赶路。
肖红樱趁牛橄牛榄被骗出门的当口,径直去到赌场。
隑帮赌坊名不虚传。宽敞的厅房可以容纳上千桌赌客,推排九、搓麻将、斗十四、拱猪、打大贰、抓三老猴……应有尽有。来这里赌钱的人山南海北,各路高手云集,除了赌钱,还有赌命的,有三种赌法:一种是寻仇赌命,一种是出老千玩命,一种是赌输了巨款赔命。赌坊的收入仅次于隑帮烟馆的收入,号称“赌老二”,是隑帮的重要门户,牛一欢时不时前来玩两把,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亮场子。
“客官请下注。”
庄家是一貌美如花的女子,即使在寒冷的冬季,袒胸露乳,含情脉脉,樱桃小嘴吐出蜜意,嗲声嗲气的催促。
“五千。”肖红樱发了话,彪型大汉左拎起皮箱,平整地摆上桌面。
庄家发话了。
“可否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
“少废话。我是来赌钱的,不是赌色的,凭你那点儿卖弄风骚的本事,老……看不惯,干脆利索的好。”
“好。开。”
庄家手法娴熟地往碗里一甩,三颗骰子叮叮当当地发出酣战的声音。
“庄家一道快(四点五点六点),庄赢闲输。”
庄家向肖红樱递了一个秋波。
“讨厌。下注五万。”
彪型大汉右挪动了一下身体,露出些许剑柄。
“哈哈。今天手气这么好,又是一道快(三点三点三点)。庄赢。”
“十万。”
且慢。我先来。
“看你长得俊俏,让你。”庄家继续挑逗肖红樱。这是赌钱的激将法,有意的挑起一方愤怒,分散注意力,麻痹对手。
肖红樱一怒,暗运真气,只见骰子在碗中转来转去。
“停。”庄家的声音。
“停。”大伙儿的声音。
“停。”肖红樱的声音。
约莫半盏茶工夫,骰子才停了下来,懒洋洋地躺在碗底。
“一二三(点)。闲家输。”
“再来。十万。”肖红樱抹了抹袖口,右腿靠在椅子上斜撑着腰。
“小兄弟,不是我马翠花瞧不起你,我还真没有见过象你这样丢骰子的,火气别大,小心是怎样输的都不知道。”
“少来这一套,小心劈滥你的狗嘴。”
“开。”
“又是一二三(三点一点三点)。”
“去你娘的,这骰子是不是有假。”
“别乱说,客官,这可是辱我隑帮赌坊声誉的,隔墙有耳,会对你不利。”
肖红樱回过神来,这是在隑帮赌坊,牛一欢的地盘,不能撒野。她坐回椅子喝了一杯茶,提了提神,问彪型大汉右还剩多少银票?
“差不多有三十万吧。”
看来今日要栽在这娘们儿的手里。肖红樱暗想,也在盘算着怎样赢回一把。
我要上茅房。
“公子爷这边请。”
彪型大汉左不离肖红樱左右,边走边给肖红樱递眼色,告诉她骰子有假,但不必当场揭穿,心知肚明,以牙还牙。幸好刘火刘大管家传授了彪型大汉左的秘技,一是偷梁换柱,二是金蝉脱壳,三是舍车保帅。
庄家神气十足的样子,肖红樱牙齿直痒痒。
“我身体偶感不适,让我的随从上。”
“也好,下了一个俊俏的挺遗憾,又来一个肥的任我宰。这回是庄家先还是闲家先?”马翠花不屑一顾。
彪型大汉左当仁不让,抢占先机,边将皮箱里的三十万一股脑儿地倒出,边拿过碗中的骰子,双手合十,似乎是祈祷的样子,电光火石般掷出骰子,骰子在碗中由急到慢,逐步停了下来,果然不辱使命。
“一道快(一点一点一点),闲家赢。”
肖红樱笑逐颜开。
马翠花琢磨着什么,这骰子……这骰子……
肖红樱硬撑着,高吼一声:“六十万。“
这回彪型大汉左心里有谱了,骰子被他调了包,十拿九稳的赢回六十万。
马翠花并非等闲之辈,围着赌桌转了半周,没有看出破绽。
马翠花出言不逊般喝斥道:“跟班儿的,主儿都吓跑了,你犯什么傻,这回该我做回真正的庄家,我先了,让人理亏,休想赢走隑帮赌坊的钱。”
“好男不跟女斗。你先。”
马翠花故技重施,骰子在碗中喜气洋洋,正如她的脸上一样笑容可掬。
“庄家四点(三点四点三点),闲家抓骰子掷后比点。”
彪型大汉左不想一下子赢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也轻轻地把骰子往碗中一抛。
“闲家四点。四直四。重来。”
马翠花一场虚惊。这骰子不听使唤,是不是我的力道轻了一些。她开始怀疑彪型大汉左出老千,但是,这骰子是隑帮赌坊特制的赌具,本身就是千牌,这不可能。
“庄家五点(三点五点三点),闲家抓骰子掷后比点。”
“闲家一道快(三点三点三点)。闲家赢。”
喔。喔。
彪型大汉左点了点票子,递了一记眼色。
肖红樱又欲上茅房。彪型大汉右搀扶着她。
彪型大汉左慢条斯理地喝茶,还抽起了烟来。赌场的赌客们都涌了过来,看这场没有结束的豪赌。
“下注快。”马翠花开始烦躁。
“我家主人上茅房还没有回来,我作不了主。”
“天呀,他们的皮箱呢?”
彪型大汉左跃上赌桌,凭借力道射了出去,回手扔下一枚烟雾弹,消失在黄昏之中。
十二、谈家驿站的蹊跷
却说祁狼通过一些对付女人的伎俩,从老姑与老丐婆的瓜葛中看出头绪。原来牛帮主与老丐婆在年轻时相互倾慕对方,偷吃禁果,老丐婆是少女妙龄,不知道男欢女爱的后果会怀孕生产,眼看肚皮一天天胀大,便用练功带用力缠住,致使婴儿在强力压迫下,怀胎年半,在剧烈的疼痛中分娩,弃之于异地。老丐婆发誓不再沾染男人,更是对牛一欢恨之入骨。一心练功,练成了一身震撼江湖的夺命手,在一次攻击中失手,被削去一指,从此,江湖中的夺命九指手成了杀人的代名词。说来也巧,祁狼在谈家驿道不经意中偷窥到老丐婆的配饰物——化魂软囊,这是江湖传说中令人销魂迷情且具有防身功能的稀世珍宝,分为双龙双凤四只,双龙化魂软囊迷情防身,系男配饰物;双凤化魂软囊销魂防身,系女配饰物。更巧的是,深居隑帮醉春楼的老姑,与祁狼在一次醉酒后欲行云雨之乐,祁狼的小弟弟就是不争气,害得老姑呼天呛地般难受,她借故去茅房,回来后身上多了一配饰物,祁狼也没有当回事儿,一阵耳鬓厮磨之后,祁狼性欲大发,享受了平生最难得销魂的一次做爱,至今记忆犹新,回味无穷。这并非巧合,一向精明的祁狼悟出了道道儿。老姑与老丐婆的瓜葛之迷,也只有俺祁狼一人知晓。
祁狼心中有底儿,来到谈家驿站,还是几月前来的那家酒肆,仍旧是那张凭窗的桌,可以看到街市的风景。今天的谈家驿馆客人稀少,大清早来喝茶听戏的票友似乎不积极,入住的客人起早赶路吃早点的也寥寥无几,面生的倒有几个在角落里安分守纪。祁狼要了一壶上好的西湖龙井,几碟小吃,慢慢的品茗细咽,显得若无其事,与世俗无关。
这就是高手过招的镇静,良好的心里素质,精细的感知能力,老到的判断深度,准确的手到擒来。
“先生,买花吗?”是一个枯瘦的小女孩,一边拿起一束鲜花,一边摊开手准备收钱。
“我给你一碟吃的东西,你的花继续拿去卖给别人,这样,你可以将一束鲜花当成两次卖。”祁狼今天的所作所为看似多么的儒雅,君子施舍般的风度。
“不嘛。丐奶奶会骂……”
只见祁狼坐櫈往后平移,十分惊诧。
“骂我是小猪猪。”
瞬间即逝。
祁狼忙问:“你的丐奶奶在那儿?”
“躺在棺材里的,她生前就是这样教我的。”小女孩的眼珠滴溜溜的转,小嘴比较甜,说话稚讶。
祁狼还是给他一些零钱。
小女孩走后,来了一老妪,说是来找小孙女的,逢人便问,谁看见了她可怜的小孙女,已经有几年没有吃奶了,是谁这样缺德,给她拐走了。说话疯疯癫癫,语无伦次,神情僵硬,游走颠簸。
此时,谈家驿站行人渐多,谈家驿馆唱戏的开唱,茶保吆喝,陆陆续续,各式各样的人物粉墨登场。跑道的、打尖的、卖艺的等等,撑开斗篷,占居地摊,各玩各的把戏,各开各的道门,热闹非凡。
“嘘、嘘嘘、嘘嘘嘘。”这是华保走镖的江湖切口。一群人拥上谈家驿道。
喜苗择偏僻的角落坐下,钟良一身苗家打扮,色彩夺目,边放包裹边背转身,给了喜苗一个手势,示意他坐过来。他们要了一壶苦丁茶,一盘瓜子,摆出票友的架子,专心致志的听戏。
“瞧,紧挨着窗边的那一位爷,就是名振江湖的隑帮管家祁狼,江湖人称铁算子,大凡他盘算的事,没有人能逃过他的机关。这狗头军师在这里出没,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钟良向喜苗小声嘀咕。
“大哥,那我们该咋办?”
“静观其变,不要冲动。我去去就来。”钟良悄无声息的离开。
喜苗摸摸绣囊(苗家汉子的配饰物),火雷尚在,这是钟良教他制作的土地雷,杀伤力巨大,是防身的必备之物。
戏台上唱着地方花灯戏,鼓点疏密有加,锣声错落有致,唱腔神情并茂,舞戏款款深情。吆喝叫好声此起彼伏,沸沸扬扬。
钟良回到了座位上,打扰了伸长脖子看戏的喜苗的兴致。
不知何时,在人声鼎沸中悄悄的坐着一老一少,面无光泽,眼角的余光盛气凌人,谈家驿馆的一什一物尽收眼底。
钟良知道,这是个大刺头,也应该是今天隑帮的眼中丁,戏中戏。而钟良改头换面后,能看出他身份的几乎为零。他很有兴趣坐山观虎斗。
祁狼的盘算没有失察。老丐婆果真来了,苦丐姑也来了。这老不死的易容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骗过他的火眼金睛。先前的一少一老卖花寻女,离仇别恨,先声夺人,蒙蔽了他,他自叹不如,没有揭穿这鬼把戏,要是不讲几乎道义,他今天死了两回了。乖乖,好在华保走镖是他事先安排好的一个幌子,要不然早人头落地,命丧黄泉。
老丐婆不是省油的灯。小孙女卖花时,她站在谈家驿道的制高点观察,视穿了早有埋伏和其中的玄机,才上演了卖花寻女这出戏。老丐婆选择的座位正好在华保走镖的众镖师中,这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隑帮使不上暗器火雷之类的武器,也一时不容易脱身,加上这些镖师不是别人,而是祁狼的手下,他更不好下杀手。
戏台风云骤变,公演《华容道》的地方怀书(地方单口评弹戏种),说的是曹操败走华容道,遇上义薄云天的关羽,在人之常情的感召下,躲过了人生一劫的故事。
“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嘘”。华保走镖扯风的江湖切口再次响起,人头攒动,疾驰而去。钟良偷窥前方,祁狼早没有了踪影。
老丐婆啃着叫花鸡,扔了一腿给钟良,那力道恰到好处,叫花鸡到了钟良的嘴边突然下落。钟良礼貌地拍一下掌,这欲落的叫花鸡又回到了嘴上。
“哈哈哈。”笑声滑落,老丐婆已飘出了谈家驿馆。
钟良忙叫一声“不好”,一把抓住喜苗跟了出来。
十三、祁狼苦战老丐婆
钟良就是马帮原帮主马大。他成名出道时,九指夺命手是可以遏制婴儿啼哭的良药;他打下马帮的地盘时,九指夺命手是他的劲敌;他败走哩町湖时,江湖传说九指夺命手以打渔为名去寻找过。老丐婆赏叫花鸡给不认识的人,提醒你有难。
北出谈家驿道,穿过一片空旷的田野,进入一片茂密的森林,便可以去到水西河。钟良的小船还在那里搁浅。他这次出行的目的是要去梨花幽苑寻找师父,恳求师父教他梨花幽怨阵法,回到苗山去教习苗民子弟,组织苗民自己的护卫队,保护苗疆,特别是隑帮的不肖弟子,常去惊扰苗民,结下了梁子。
“嗖嗖”的两声响箭,惊起匍匐在林间栖息的百鸟腾飞。钟良屏住呼吸,两膀护住喜苗,左顾右盼,小心翼翼般前行。人影晃动处,是树枝的掩体游走,树梢飘逸,藤蔓缠裹,风声鹤唳。显然埋伏的是一支上百人的队伍,从功夫的套路看,是善于山地作战武功极高的老手,并不是一般的打家劫舍之辈。
“嘘、嘘嘘、嘘嘘、嘘”。 华保走镖扯风的江湖切口逐次响起,这是风紧的切口,茂密森林里埋伏的队伍撤出阵地。钟良纳闷,一支箭射了过来,他探手接住,箭头上绑有纸条,展开一看:
“是朋友请拉网。”
一场虚惊。钟良与喜苗冲出森林,朝水西河奔去。
祁狼与老丐婆苦丐姑遭遇谈家驿道的官张嘴,这是老丐婆去南山的必经之地。老丐婆与苦一僧情意绵绵,常双栖双宿在一起,今天正巧是苦一僧的六十寿辰,她没有理由不去。祁狼单枪匹马,不慌不忙,拦住去路。老丐姑不把祁狼放在眼里,收拾这草寇,她胜算在握。苦丐姑从老丐姑的肩上飞身而起,双镖激荡,射向祁狼的眼、鼻,半途中双镖改变方向,一支射向下盘,一支射向中盘。祁狼背痉挛处,铁算子自背脊横扫千钧,两粒撞击双镖,尾随的一粒射向苦丐姑,一粒射向老丐姑。苦丐姑年幼不知江湖险恶,容易着道儿,怎是祁狼的对手。“当啷”声响,双镖被弹回,卷起镖花,反而射向苦丐姑。这是祁狼使出的回旋铁算子手法,既要挡住双镖的去处,又要改防为攻,措手不及,攻守同盟。这逃不过老丐姑的法眼,九指手急出,活生生的把苦丐姑拖回来,化险为夷。招式迭出,抓向祁狼的胸腔、腰椎、足三里,大招式里套小招式,力道奔喉舍徒步,让你感觉攻击漫了半拍。祁狼双腕微曲,一把铁算子撺出,射向老丐婆的面门、双乳、下阴等处,这是阴险小人的勾当,朝女人的羞涩处攻击。老丐婆似乎被人当场羞辱般嗥叫,九指分离,每一指段间交叉运动,形成绞索的张力,一招便可置人于死地,这是九指手招式中最毒辣的一招“九指分尸”,是祁狼羞辱老丐婆,逼迫她使出的看家本领。祁狼在劫难逃,硬着头皮拼命,睨见苦丐姑还没有回过神来,一把铁算子跟着射向苦丐姑,令老丐婆分心营救,“九指分尸”招式减漫,变为“单刀赴会”、“双鹰振翅”,便减去了“六熥桀骜”的招数,轻松化解了三分之二的力道。华保走镖的人员围了上来,祁狼松了一口气,撤出光圈,看到老丐姑被围困在中间,苦丐姑背抵背的与之周旋,杀得难解难分。
天光暗了下来。每年的这天,老丐婆是不超过申时便会到南山脚下的苦尽庵,一是凭悼死去的众尼姑,二是等待双戒禅魔苦一僧归来。年年岁岁,苦一僧没有来过,岁岁年年,老丐婆没有忘记过。
“阿弥陀佛。”声似洪钟,银须飘飘的一和尚不知打哪儿来,把佛号念得震山响,功力浅薄者口鼻流血,七窍生烟。苦丐姑蒙着耳朵,气沉丹田,头颅还是不停地摇晃。华保走镖的人员各自逃亡,生还者寡。老丐婆血迹斑斑,九指所到之处,泛起血光一片,哭喊连天。
“老和尚,你也知道来,快找找祁狼那狗东西。”老丐婆听到佛号,一猜便准是苦一僧,游音传话,手下并没有怠慢,还有几个亡命之徒缠住她,急需操度。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非圣贤,回头是岸。”
老丐婆收住招式,几个亡命之徒屁滚尿流般逃去。
“是苦爷爷吗?我好想你呀。”苦丐姑“哇”地哭了出来。
苦尽庵掩映在群山环抱中,一盏孤灯忽明忽暗,照出苦一僧、老丐婆、苦丐姑的轮廓。老丐婆默默不语,苦丐姑依偎在老丐婆怀里,眼睛忽闪忽闪,似睡非睡,琢磨着苦一僧的模样。是岁月的沧桑,人间的磨难,降临这一代身处白色恐怖的社会,没有光明,没有追求,没有正义,没有道义,是亲者近,仇者恨的世道。苦一僧凝神闭目,一副佛家修为的弟子清高,他早把世界融入心中,把恩怨情仇置之脑后。
“你,就这样不闻不问。”老丐婆忍不住发问。
沉默。
“苦丐姑,我们走。”苦丐姑醒来,瞠目结舌,疑心是在打斗之中。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宽容那些命里枷锁,罪孽深重之徒。丐婆,你我前世情缘已尽,今世无缘再续,还望少些杀戮,多做善事,修成正果。”
老纳已在陇岗寺一心向佛,今日云游至此,看见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才出手相助,并非偏离佛道,袒护奸佞。
“罪过!罪过!”
“好呀,苦一僧,双戒禅魔,你脱离世俗,妄修正果,你看看人间正道,满目疮痍,人鬼情未了,好善又如何?刚才这厮,就是隑帮管家”。老丐婆声嘶力竭,数落这佛家弟子。
苦丐姑哭丧着脸,看看这个,瞧瞧那个,小孩子家能知道啥?看到老丐婆与苦一僧的神情肃穆,她搔搔头,若有所思。
天边几颗孤星,开导开导上帝,谁不食人间烟火。
十四、风四娘走亲
隑帮第十九任帮主的第九姨太太风四娘,何等威风,自打牛一欢第五姨太生下的一对龙凤胎牛橄牛榄回来后,整个人变了,除了对牛帮主逆来顺受之外,还对牛榄格外娇惯,对牛橄放任自流,仿佛她在家中是多余的一样。风四娘对牛橄牛榄的婚事尤其操心,把个隑帮地盘内的俊男美女一一滤了一遍,媒婆跑断了腿,就是没有中意的。
牛橄成天泡在牛一欢的生意场中,走南闯北,打打杀杀,变成一头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双锏沾满鲜血,牛大少在人们的心目中,就是一只恶狼,血雨腥风的代名词。动辄废武功挑脚筋,轻辄跪碎玻璃片打耳光,伺候他的人大气不哼,二门不出,唯唯诺诺,免遭皮肉之苦。隑帮赌坊是他办公的地方,醉春楼是他的卧室,一帮手下狗仗人势,把隑帮赌坊和醉春楼搞得乌烟瘴气,因而,光临醉春楼和隑帮赌坊的客人越来越少,收入每况愈下。
牛榄的毒麒麟暗器把牛橄的手下当成活靶子,她看谁都不顺眼,有气就撒在这帮人的身上,叫人避而远之。
这一对现世保闹得隑帮鸡犬不宁。祁狼这个一向精明的管家,也吃尽苦头,无处申冤。牛一欢纸醉金迷,风四娘赌钱成癖,他向谁说去。祁狼苦战老丐婆失手后,在隑帮的地位明升暗降,就是骊妈妈这老鸨身份的人,都可以指责他。
牛大少耀武扬威,带领一帮手下来到谈家驿馆喝茶听戏,一群打手推推搡搡,把特号座牌的票友连打带拖撵出门外,清场之后,铺上红绸,恭迎牛大少落坐。
一身著粉红紧身套衫的姑娘不识抬举,在两个婢女的尾随下,抢去了特号座牌,沾沾自喜般高叫“不错!不错!”,本姑娘好好享受一番。
牛橄一抬手,单锏飘出,呼呼生风,打手们呱呱乱叫,根本没有把谈家驿馆放在眼里,目空一切。
这姑娘高呼“看茶”,盖碗离座而起,清脆地与锏尖相遇,单锏滑落。
牛橄大吃一惊,这小姑娘能轻而易举地化解这力道浑厚的单锏,他自下山以来,除了老丐婆目不识丁臭了他一次,还从未喜逢对手。
牛橄不敢轻易把另一柄单锏出手,以防不测,又不可折去面子,便顺手给身后的手下一巴掌。骂道:“畜牲,谁叫你按动单锏机关,伤人咋办,还不快去拾回。”
牛橄来到姑娘身边,双手抱拳行礼,一看是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心里更为自己的谦谦君子行为喜不自禁。
“多有得罪。”
“岂敢。”
“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喝茶听戏。”
姑娘用手指着他的鼻梁说:“和我?!也好,那你破费了。”
“戏班主,拿戏单来,让这位姑娘点戏。”牛橄手下的人大呼小叫。
“哐啷。”是牛橄出的手。
“嗯。这些人没有教养,打扰姑娘的雅兴。”牛橄嬉皮笑脸地搭话。
“你也一样。”姑娘得理不饶人,挖苦牛榄。
其他在场的人窃窃私语,不敢造次。不认识牛大少的人,应该在地球的这面还未出生,这姑娘好大派头,有苦头给她吃。人们为这姑娘捏了一把汗。
“一丫、二丫,给我捏捏背,本小姐累了。”
“大头、二头、三头、四头,给本大少抬抬腿,我也累了。”
“装腔作势。”姑娘努努嘴。
“装模作样。”牛大少哼了哼。
戏还未完,票友们都主动退场,把谈家驿馆围得水泄不通,争着看大戏还在后头呢,就看牛大少怎么上演。
“去,绑了,带回醉春楼。”
双镖抖落,血染戏园。肖红樱擒贼先擒王,把牛橄挟持住,一丫、二丫护着左右路,肖红樱退守中路,扬长而去。
“快,追。”大头、二头分路抱操。牛大少揉揉脖子,挺不自在。
“快,打听是谁家姑娘,老子要定了。”三头、四头分头去了。
早有人报告风四娘,说牛橄在阴沟里翻了船,家门前失了格儿,是因为女人,不忍心下手。
问过祁狼,才知道最近盐帮肖帮主的闺女,在江湖上走动,挺泼辣的,还大闹过隑帮赌坊。风四娘有谱了,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一打一闹,才想起了若干年前,牛一欢与肖二拐的“兄台若不嫌弃,男婴你可以招去做夫婿,女婴你可以娶去做儿媳 ……”那番话。风四娘决定走亲半边街。
盐帮营盘半边街,在风和日丽里摇摇欲坠。半边街依山傍水,朝北而建,是曲径通幽的古城堡式摆布,黔北穿斗式民居建筑风格,有上千年的历史。其状似农民收割使用的工具“羊叉”,因而又叫羊叉街。自赤水河以南的黄家铺拾级而上,盐号遍布,都是肖姓一家据为己有,偶而有几家本地的酿酒烧房,烤出醇香扑鼻的美酒,补给这里的商贾生活之用。
风四娘在“安然无恙”四大伺女的簇拥下,八抬大轿显出珍贵与地位,一路行来,少见多怪的山民仰头雀舌,喋喋不休。早有跟班投拜帖于马帮府上,马二拐忙里忙外,把半边街的居民召集在一起,打扫卫生的、端茶递水的、杀猪宰羊的、司仪回车马的、拱案设香烛的、门房献礼的……一应俱全。马二拐安坐府上,专等隑帮九姨太太、江湖上响当当的面子人物风四娘的到来。
刘火传来话语,风四娘在王家烧房前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准备打幺店休息,或者是玩什么派头。半晌,“嘘、嘘嘘、嘘嘘嘘”华保走镖的江湖切口响起,刘火又传来话语。几百人的队伍一字排开,锣鼓喧天,红绸铺道,锦旗飘舞。八皮大花马双排开道,一百二十人抬着大红礼箱,二百四十人牵着羊群,三百六十人吹着号敲着鼓,牛橄神采奕奕走在的后面,一群黑衣人保驾护航。风四娘神情矍铄,步履稳健,不可一世般等待什么,既不像欣赏赤水河的波涛微茫,也不像高手过招时的凝神静气,大红旗袍掩映下的富贵思维,声势浩大的拜山队伍,仿佛惊动了地脉龙神。
肖二拐坐不住了,看来场合有些大,还是按帮会的最高礼仪迎接。他整了整衣冠,在还乡台设置神案,朝天拜毕,三声礼炮,八个身穿锦袍的伺女抬着一张红缎书写的“请”字路牌,跪迎风四娘一行,这支队伍才心安理得般走进盐帮营盘。
“九姨太,请。”
“肖老帮主,请。”
“牛大少,请。”
“肖老爷子,请。”
刘火在内室堂屋设了祖宗香案,这是帮与帮之间拜会的礼仪礼数,女人是不能入内的。这是肖二拐有意指使下人安排的,准备杀一杀风四娘的威风,因为牛一欢这当帮主的没有前来,而在盐帮的地盘上,岂容一个女人风风火火?
风四娘何等精明,看出了盐帮的道道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呵呵。”近来隑帮当家的身体微恙,凡事交由犬子牛橄打理,今天我是专程前来代表隑帮宣布的,这是隑帮新任的第二十任帮主牛橄,今后还仰仗肖老帮主龙眼照看。
“那里,那里,牛帮主年轻有为,孺子可教。”肖二拐以礼相待,吃惊不小,这疯女人,手段这般恶劣。
牛橄反应也快,随肖帮主前去拜会。
“肖帮主,怎不见红樱小姐,我是受一欢的重托,前来完成你和他之间的夙愿的。”风四娘把话切入主题。
肖二拐明白了隑帮的意图,顺水推舟,叫管家引大小姐前来见过九姨太、牛帮主。
这边主宾客套言欢。
那边刘火点压礼品。
肖红樱与牛橄面面相觑,都在自责在谈家驿馆的鲁莽,看来是缘分已到,这对“娃娃亲”一见钟情,当着双方父母的面,应允了这门亲事。
十五、隑帮失火
从半边街到吴马口,来回有六天的路程,风四娘、牛橄在盐帮盘桓几日,喜乐忘忧,竟耽搁了半月。大队人马行到柏杨屯,一片火海自冲霄汉,“噼啵”作响,看方位是隑帮赌坊的位置。侍从大头揪来一过路人询问,果真不假,隑帮失火已经三天三夜,尚未燃尽,其失火原因不详。
牛橄冲出队伍,一群人心急火燎,绝尘而去。
风四娘捋捋发丝叹道:“报应来得太迟。”
话说牛榄情窦初开,在隑帮这种龙蛇混杂环境中生存,对下人十分歹毒,祁狼早生厌恶,又无从下手。趁风四娘、牛橄出门走亲之际,祁狼计上心来,巧妙安排了牛榄逛赌坊、酒肆、烟馆、客栈,还去了醉春楼。
风清月明,秋的夜晚牵引。祁狼心事重重,独自漫步水西河。两岸翠竹黛黑,禾苗熟透,杨柳岸晓风残月,不禁黯然神伤。祁狼辅佐牛一欢打下这片江山,没有功劳有苦劳,应该是立命功臣,位倾隑帮。就一次失误,兵败官张嘴,溜走老隑婆,那前来搭救的老和尚太厉害了,一阵佛号,用内力震慑了群雄,这败北是有原因的。偏巧隑帮上上下下不理解,冷落了昔日的功臣,祁狼心生疑惑,看来在隑帮无用武之地矣,还是早作打算,另谋出路。
一个人影在水中泛起涟漪,祁狼急忙躲在竹丛中,探个究竟。
这一看不打紧:赤条条玉体临风,娇滴滴双乳争春,脆生生臀部丰润,黑黢黢秀发波香,上看似仙女下凡,下看似水中尤物。
祁狼屏住呼吸,魂飞魄散。抛快石头试水深。
“有种的来,本小姐享受人间仙浴。”是一个嗲嘻嘻的声音。
祁狼投石问路成功,一个鲤鱼钻草,猛子过河,扑闪着撞倒了仙女,一轮水月丝丝缕缕,缠缠绵绵。
“妈呀,是大小――”
祁狼嘴被蒙住,贴在胸前。
“就这一回,不许泄密,小心你的狗头。”这声音不嗲,是平日里溅血的刀。
翌日,牛榄若无其事,点名要祁狼陪伴。逛赌坊、酒肆、烟馆、客栈,还去了醉春楼,顺理成章。骊妈妈看到大小姐在祁管家的陪同下逛醉春楼,这可是要杀头的事,急忙阻止,祁狼“哐啷”地给他一耳光,泄了私愤,正襟危坐的告诉她:“牛大小姐视察醉春楼,不要打惊打张,正常营业。”牛橄看到醉春楼的妓女们卖弄风情,淫荡风骚,脸面发热,横身躁动,暗示祁狼,回到了正庭楼,与祁狼又一番云雨,满足地昏昏欲睡,享尽人间伦乐。这样云里雾里的与黄花闺女玩了几天痛快,祁狼感觉大祸临头,风四娘走亲快回来了,牛橄是喋血魔王,事情一旦败露,不得好死,需尽快想出对策,逃离这是非之地。晚上,祁狼正在冥思苦想之时,牛榄姗姗而来,正中下怀。他们一阵耳鬓厮磨,祁狼建议牛榄去隑帮酒楼视察,看看隑帮最繁华的地段最红火的生意。这臭丫头的脑髓有几钱重,怎能与祁大管家相提并论,几句话,便把他哄得落落转。
隑帮酒楼临街而建,紧挨着隑帮赌坊,是青砖青瓦的半木制结构,四檐八柱,屋宇华丽,装饰考究,富丽堂皇。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人声鼎沸。
牛榄穿过正厅,酒保前来哈腰,祁狼说大小姐要接待贵重宾客,安排雅间,不得打扰。
雅间在二楼的中堂,门楣上挂着驱邪用的陈艾,正门上镶嵌着镜子,风铃摇曵,红木泛香,前可观水西河水鸟打斗,后可瞰月亮湾留水潺潺。
送来的菜谱是:花山狗肉、混江活鱼、前塘游鳝、后沟刺猬、净土地龙、南山火凤——
一壶陈年佳酿。
一杯曼陀罗花茶。
牛榄、祁狼推杯把盏,喜笑颜开。一杯款款深情,二杯青春永驻,三杯面红耳赤,四杯开怀大笑,五杯、六杯——牛榄风情万种,七杯、八杯――祁狼得意忘形,燃了一袋烟草,吞云吐雾,牛榄看到好玩,抢过来吸了一口,呛得眼泪潸潸,抚胸蹬足,一掌挥出,酒水流了一地,甩出的烟枪,躺在酒水边缘。牛榄醉眼黄昏,祁狼雾里看花,双双爬在桌子上懵懂睡去。
一阵呛人的烟雾,一阵急促的呼喊声。祁狼睡眼惺忪,看到他与牛榄置身火海,方知犯了弥天大罪,拉起牛榄从后窗跳下,仓皇逃遁。这对狼狈为奸的狗男女,直奔黑风崖方向而去。
火就这样燃了三天三夜。
十六、钟良访半边街未遂
西出水西河五十里,小舟在风光旖旎的碧波中荡漾。钟良与喜苗第一次出山,饱览无限风光。穿过大河口,向南注入赤水河,豁然开朗,上百米宽的水域,烟波浩渺,一望无垠,夹岸群山似苍龙赴地,瞭望着、庇佑着勃勃生机,犹如一条禅化了的天河,深藏在川黔大地。遮天蔽日的丛林,随着氤氲山岚狼奔豕突,沆瀣一气,给人大气磅礴的感觉。小舟在浪波中摇头摆尾,“孤帆远影碧空尽”,漂太平场,过中华嘴,飏黄桷沟,顺流而下,到茅村王家码头,登岸朝南而上,到了烟帮所在地。
茅村随着盐业的发展,酿酒业也得到拉动,使这传统的酿酒技艺逐渐复苏。相传在西汉时期,这里就有了枸酱酒,被汉武帝称为“甘美之”。赤水河流域生息着一些氏族部落,古濮人祭祖“茅苔”,春秋战国至汉代这里属夜朗国范围,汉王朝派使臣唐蒙率领军队到夜朗中心(今安顺)途经这里,是“唐蒙古道”的一部分。唐宋时期属“羁縻义州”建置范围,元明清时期政治建置逐渐加强,政治经济不断发展,清中以“茅台烧酒”闻名。
半边街是盐帮的营盘,扼仁岸商盐的进出口。
苗王来到黄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店小二掌灯安置,已是一更天。近在眼前的半边街,稀疏灯盏,杳无声息,苗王此行的目的,是拜访盐帮帮主肖二拐,可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倒觉得心中无数。
天刚麻麻亮,一阵鸟语花香,催醒了钟良。他唤醒喜苗,附耳吩咐,换上商贾着装,独自出得门去。
沿着大青石铺就市井,钟良漫不经心地前行。赶早的山民挑着土货上市,青毡帽、绿蓑衣、大背篓、铁杵杷;逛集市的人们,长衫短褐、南腔北调;吆喝生意的掌柜伙计,叽里咕噜、酱油麸醋。钟良看了这些,便回到客栈,草草吃了饭,蒙头大睡。喜苗不解其意。
次日,钟良换了一身本地山民的服饰,挑了一副空担子,坐在叉路口张望。来了一位卖山芋的老叟,“嗒吧”着烟枪,把担子放在钟良的附近,蹲着守候。一篾匠也将竹篓、竹席之类的东西摆在他的侧边。这不约而同的山民挤在一起,由少变多,形成了一条土货集市。“这地方怪?”钟良这样想。街面上宽敞的地方没有人去摆货担儿,都往路旁挤。钟良也没有与山民们搭讪,一说话就露馅儿,因为他是外地人,外地口音肯定要引起别人注意。临近中午,钟良又回到客栈。
喜苗问:“主人,你玩的什么把戏?”
钟良说:“这里的水太深,小心淹着。”
喜苗莫名其妙。
其实,钟良也是刘佬佬进大观园头一遭到盐帮营盘,岂有不小心之理。
第三天。
第四天。
一晃就去半月,钟良把喜苗搁在客栈,自己去集市上溜达,把盐帮的底细摸个一清二楚。亲笔写了拜帖,并落款“苗王钟良”的名号,花二两银子请店小二给喜苗带路,投帖于盐帮名下,择日拜访盐帮肖帮主。
盐帮张灯结彩,喜迎苗王。
半边街依山而建,商号面水而居,石级回绕,青石路面,木质檐廊,酒幌斜挑,盐号夺目,因只有半边建筑物形成的集市而得名。
钟良单枪匹马,一个随从挑着担子东张西望,没有恶意。
肖二拐早在下马石等候,见苗家人真格耿直,连护卫都没有带多的,便装模作样地坐在软椅上,等苗王先拜盐帮帮主,再还礼便是。钟良揣摩出肖二拐的用意,心想没有必要与他一般见识,反正盐帮的底细是清楚的,成竹在胸,腹有良谋。
“想必这位就是盐帮老大肖帮主吧。”喜苗放下担子,先声夺人。
钟良整整衣衫,抱拳行礼。
肖二拐微微欠身,表示还礼。
喜苗不悦。
钟良放声大笑道:“原知盐帮乃礼仪之邦,今观江湖传言有误。”
刘火靠前一步说:“请苗王见谅,肖老帮主身体有恙。”
钟良说:“我拜见肖帮主,有约在先,既然身体有恙,那我有缘无分,就此告辞。”
喜苗护着钟良,转身便走。
“嗖嗖嗖。”火葫芦飞过人体,直逼钟良。传来刘火的怒骂声:“盐帮岂是你这等少数民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那不是要翻天了。”
钟良一拽喜苗,火葫芦擦肩而过。转手一招“你来我往”,把火葫芦震得铿锵作响。回眸打探,肖二拐已不见踪影。刘火眼看一招未奏效,正当恼火,盐帮的弟子们蜂拥而上,欲置钟良喜苗于死地,刀剑出鞘,弓搭弩张,杀气腾腾。
“慢着。让他们走。”是肖二拐的声音。
盐帮的弟子们止步。刘火收回火葫芦。
钟良袖羽一抬,徐徐飞出一封信函,掉到刘火面前,大踏步走下半边街的石级。
大家面面相觑,不欢而散。
十七、牛氏父女命丧哩町湖
牛榄与祁狼这对狼狈为奸的狗男女,直奔黑风崖方向而去。天暗了下来,奔走了几个时辰,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牛榄一屁股坐在大青石上,赖着不走了,祁狼贼眉鼠眼地观察半天,才舒了一口气,央告道:“我的大小姐,这不是闹着玩的,事已败露,我两命该如此,尽快到黑风崖,求你师父老人家开恩,成全我两,生米煮成熟饭,方为上策。”
“吵、吵、吵,等老娘休息一会儿,我堂堂的隑帮大小姐,流落成东躲西藏的过街老鼠,还不是你占老娘的便宜,我一个黄花闺女,是鬼牵我委身于你一个曝恹老者儿,我的命真苦。”牛榄一阵数落,放声大哭。
“是我不对,该行了吧,姑奶奶。眼下不是孰是孰非的问题,一来天黑了,要找个安身之处,二来这一带豺狼虎豹出没之地,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斗赢这帮畜牲。“
牛榄一听有豺狼虎豹出没,嘎然而止,扑到祁狼的怀里。祁狼鼻子一酸,干脆找户农家歇脚。
牛一欢冲出醉春楼,边跑边系衣服。他对隑帮酒楼失火无所谓,这只是牛溲马勃,隑帮有的是资产,即使化为灰烬了,还可以再建,气肺的是亲生女儿,不知羞耻,败坏家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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