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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看浮云

记忆，有时候像一杯香醇的茶，偷得浮生半日闲，细斟慢饮，会有异样的芬芳氤氲于口齿之间，初品苦涩，再品馥郁，越品越是畅美。
　　
　　我站在阳台的门前，听费玉清唱《千里之外》，远处萧瑟的田野一片颓废，透过重重高大的水杉，黄土的气息似有若无。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你无声黑白，沉默年代或许不该太遥远的相爱……”
　　
　　我轻叹，我的爱在千里之外，它不是无声的黑白，它是铺天盖地的红和绿，是小村炊烟，是渔歌唱晚，是采红菱的清歌，是百舟竞渡的嘶喊，是九雁十八鸭婉转低徊的翩然身姿，是白鳍豚跃出水面的惊鸿一瞥……
　　
　　于是洪湖裹挟着芬芳呼啸而来，一望无际的水面，粼粼波光闪烁，我忍不住闭了眼，仿佛它的美艳就横亘在我的面前，一看便是云雨巫山，再看便是沧海桑田。
　　
　　屋外雨声潺潺，屋内一片清冷。在这寒寂的冬夜怀念洪湖热辣辣的阳光，未必不是一件温暖的事。
　　
　　“……芙蓉水面采船行影犹在你却不回来，被岁月覆盖你说的花开过去成空白……”
　　
　　洪湖的花开，不是一朝一夕，在岁月的手掌，依然明艳如斯。
　　
　　那年八月，打着参观学习革命老区的名义，我们一行四十人，热热闹闹的奔向洪湖。游艇上，我们初时并没有异样的感觉，大家嘻笑玩乐，看碧波千顷，水鸟低飞，只觉此情此景，已经恍若桃源。及至临近那一片鲜亮的绿和炫目的粉红，心中才凛然一惊，嗬，是这里了，洪湖的核心如此惊艳的呈现在我们眼前，以至于一时之间，我们目瞪口呆，几乎失语。
　　
　　怔忡间，只看见几十条小船从荷花深处急速驰来，仿佛蓄势已久的离弦之箭，每条船上都立着个船夫，带着草帽，汗水在黧黑的皮肤上折射阳光，远看晶亮耀眼，他们喊着号子，手上拿根竹蒿，左右开弓，一撑一送之间，小船已至眼前。这让我想起了当年的洪湖赤卫队，在这碧波荡漾的湖面往来穿梭，运送消息，伏击敌人，该是何等的风光与惬意！
　　
　　我们两人一组，相扶上船，荷风扑面，沁人肺腑。湖面宽阔，水声哗哗，小船迅速滑行，由聚集到分开，不过盏茶功夫，周围的欢声笑语渐行渐远，未入藕花深处，已不可闻。
　　
　　笑隔荷花人共语，眼波渺渺荡轻舟。小船在荷花丛中穿行，荷叶田田，清香围绕，置身其中，恍若隔世，不知今夕何夕。我们将触手可及的莲蓬一一摘下，细细品尝，真正是美味甘甜，齿颊留香。
　　
　　不禁想起辛弃疾的《卜算子•荷花》。“红粉靓梳妆，翠盖低风雨，占断人间六月凉，期月鸳鸯浦。根底藕丝长，花里莲心苦，只为风流有几许，更衬佳人步。”咏荷的诗词何以千计，独爱这一句：根底藕丝长，花里莲心苦。既写实又抒情，辛弃疾一生悲凉，写景亦不轻松。
　　
　　撑船的是一位老人，见我们两女子摆着姿势照相，就呵呵笑着，停了蒿，顺手扯一片巨大的荷叶，折几折，又摘一朵连茎的荷花，轻轻贯穿过去，做成了一顶漂亮的帽子。我们惊叹不已，戴在头上，但觉藕花簪水，清净香无比。细想电视里环佩叮当的佳人，云鬓高挽，斜插珠花，也不过如是。后来看照片，真的是神采飞扬，青春恣意，那一顶荷花的帽子，似乎漫延着芳香，让我们的眉宇间多了几许柔情，几许清丽。
　　
　　我知道无论用怎样的笔墨，都不能形容眼前美景于万一，何况这洪湖的绝代风华，已不知研尽了多少人的磨，润尽了多少人的笔。我但愿能置身其中，终老此地，人间繁华，晨钟暮鼓，尽付与这清绿的湖水也罢。可是天涯人只羡归舟，我尽管万分不愿，亦不能阻挡这小小的轻舟将我带向十丈软红。临岸的回眸，多么不舍，多么不愿，可是这不是我的乐土，我终将归去。
　　
　　在洪湖的小镇上盘桓，舒缓的生活气息滋滋润润的流淌出来，亦如洪湖水面的清波，淡淡的，不着痕迹，但是有说不出的静美。我穿梭在大街小巷，混迹于人群，象一个真正的洪湖人一样游走谈笑，可是我这旅者的匆忙还是落入他们的眼底，他们宽容的笑着，一句：打算在这里住多久？立刻将我打回原型。我可以学口音，学姿态，可学不来他们的悠闲从容。是的，我只是一过客，纯朴的洪湖人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天涯过客，已经宠辱不惊，波澜不兴了。“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忍不住想用这样的句子来形容洪湖人的质朴好客，尽管也许并不准确，但是我执着的认为这是最好的赞美。
　　
　　可是此刻，我仍然站在阳台上，听《千里之外》……
　　
　　“……一身琉璃白透明着尘埃你无瑕的爱，你从雨中来诗化了悲哀我淋湿现在……”
　　
　　窗外雨声渐小，风却有刀削般的寒冷，我握住冰冷的手，心中澄明一片，那里有洪湖碧绿的水波，飘散着千里之外的芬芳，无尘无瑕，大爱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