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东方明珠]

喂 酒


在壮、汉、苗、瑶族聚居的桂西百色田阳一带，下饭馆的时候经常看到当地人饮酒时互相敬酒，他们敬酒很特别，是用勺子你一勺我一勺的互相喂着敬（喝）。
起初，我们这些当兵的并没在意他们的举动，只是在邻桌上象在北方一样吆五吆六的吆呵着拳头。也许是吆呵累了，也许是酒喝多了，谁也不言语，一个个傻呆呆地看着当地人喝酒。刚才无论我们怎么闹腾，也没惊动他们那种安静，那种平和。现在，是他们的祥和纷围把我们同化了。那个汉子轻轻地，从自己的酒碗里舀出一勺米酒，又轻轻地，平端着送到对方嘴里，这时，对方伸出脖子张开大口小心地接进送入的酒水，就像是大人喂小孩子那样透着一股浓浓的亲情。
他们喂酒很严格，敬酒的人手要端稳酒要满勺，喝酒的人要一口喝得干净，一滴都不能撒，像是一种老老实实的宽厚的接纳。我们觉得挺有意思，在一旁猜测他们是哪个民族，反正汉族回族没这个习俗。
有一段时间，由于边境局势紧张，我们这些山南海北的城市兵战友就没有多少机会凑到一起下山到县城里下饭馆松弛一下了。也就再没看到当地人那种敬酒的情景。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敬酒为什么都是喂酒，也不知道当地人敬酒时为什么那么安静平和，不吵也不闹。
一次偶然的亲身经历，又使我大开眼界，这次敬（喂）酒却是在起伏的纷围中进行的。有一次，战友赵宝林介绍我认识了当地一位壮族大哥，他姓陆，是百色四塘医院的院长，爱人姓滑，是天津人，她是文化大革命时6•26支边来到这个偏僻小城的。他们生活很幸福，有两个小男孩，大的七岁，小的三四岁，民族随父，壮族，他们都很聪明，会讲普通话、壮话、粤语和当地的土话，另外，英语也讲得很好，据说是远在天津当外语教授的外公遥控教的。这里的人们大多最少会讲三种语言。
在放假下山的时候，一有机会，宝林就带我到他们家吃中午饭，每次去，陆大哥都宰一只鸡做“白斩”、买一瓶三花酒慰劳。我们叫他别太过于破费，他总是说你们出门在外当兵不容易，我也算是半个老乡，到了这里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客气什么。因此，不管我们来得次数多还是次数少，他始终如一，热情不减。
渐渐，陆大哥家前院的鸡被我们吃完了，他就开始宰后院的鸭子。我们却没察觉，还傻乎乎的认为陆大哥两口子真热情，够意思。照旧厚着脸皮借着看老乡或歇脚的理由到人家“蹭”顿饭吃改改口味。
不过，也有没空手去的时候。一次，宝林探亲从天津带去一饭盒熬带鱼，一大塑料袋子天津大果仁（花生米）。滑大姐吃得那个亲哪，差点儿眼泪都掉下来了。陆大哥高兴，约来三个地方上的朋友一起吃酒。最令我惊讶好奇又兴奋的是这三人当中一个是苗族，一个是汉族，另一个是瑶族。也就是说，七个喝酒的人有四个民族，真是民族团结聚会，有生第一次。
席间，因为跟他们不熟，怕礼节不周闹误会，伤了民族兄弟的感情，所以有些拘谨。陆大哥和那几个朋友兴致勃勃划起了地方拳，完全是那里的土话，一句也听不懂。不过，那吆呵声的韵律与北方人行酒令的吆呵声差不多，带有浓浓的豪放与清纯的朴实，他们不时地哈哈大笑着，与米酒的酒香搀和在一起奔放着热情，洋溢着亲密。于是，开始了他们特有的敬酒方式，赢的给输的喂一勺酒。然后，你一勺我一勺地互相喂着酒。起初，我和宝林不太习惯这种方式，觉得用酒杯碰干了才具有礼仪。可是，那个汉族朋友却极力要求我们入乡随俗。喝酒的时候不能用手接扶，不能漏出嘴。他们说，我们自己在外面喝酒没这么热闹，只有与远到而来的朋友聚会才会尽兴到如醉如痴的地步。
他们不划拳了，但继续用勺子舀碗里的酒互相喂。
这种方式据说是少数民族传播开的，在当地，不论是哪个民族都流行这个习俗。这种喂酒的习俗已经成为当地酒文化生活的一道风景。我突然感觉到，虽然远在偏远的异乡，远在多民族聚居区，但这里的一切并不觉得陌生和孤独，他们这种亲热和这种相互通融相互致爱的举动，就象这酒，喝到肚子里热辣辣的象是去掉了山里的寒湿，散发着淳朴浸透着真诚。因为这是一勺一勺从他们的碗里舀出来亲手送进你的嘴里的。他们告诉我，这勺酒一但送到你的嘴里就如同手足之情，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因为这酒，是他们用右江边的稻米亲手酿造的。
喝到快醉的时候，我似乎悟出了一点道理。那纷围，那举动，那感情,静静的、轻轻的、亲亲的……如同胞兄弟、如生死之交的战友，如患难与共的朋友，生怕撒出的酒溅到地上听出响儿 来，惊了这酒的滋味！……
我懂了，并习惯了这种敬（喂）酒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