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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朝晖]

[人生]1986年，中国第一代计算机大学生


1986年，我考入深圳大学，成为该校第一批计算机专业学生。那一年，全国的计算机教育才刚刚起步，而深圳这所新兴大学更是充满实验性，教材匮乏、设备紧张、资源有限，一切都处于“摸着石头过河”的状态。

那时候，国内几乎找不到成体系的计算机书籍。能翻到一本《BASIC 编程入门》已是莫大幸运。老师上课多是照本宣科，很多同学只会机械地按照步骤操作。而我，从一开始就忍不住去拆解代码、修改参数，甚至尝试写出自己的小程序。

我发现，计算机不是“死的东西”，而是可以被创造的！

有一次，老师布置了一道编程题：在屏幕上打印1到100的数字。大多数同学按课本写了一大段代码，整整几十行，而我只用不到五行就解决了问题。老师盯着我的程序看了好久，最后才说：“你对计算机的理解，已经超出了课堂。”

那一刻，我第一次意识到——计算机是我的领域。我和它之间，有无限可能。

我不满足于课堂知识。那个年代，想学编程几乎靠“挖”。我去图书馆翻所有能找到的资料，在废书摊上淘旧书。有一本英文原版的《C 语言程序设计》，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生活费买下。那时候还不懂英语，我就一字一句地对照字典翻译，一晚只看懂一页，也不放弃。因为我知道，这不只是一门课程，这是未来的钥匙。

1987年，学校新引进了一台 IBM 286 计算机，运行速度比 XT 快了一倍，还能跑早期图形界面。但它被锁在机房里，只有老师和研究生能碰。本科生想接近根本没门。我不甘心，中午偷偷溜进去，看研究生怎么操作这台“神秘机器”。

有一次，管理员临时离开，我终于坐上了286的座位。我的手指发抖，心跳加速，却一行行敲下了人生第一个 C 语言程序。当屏幕出现“Hello, World!”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安静了。我知道，我能掌控这台机器，我能在这个领域中创造自己的世界。

但现实很快泼了我一盆冷水。1988年，我去一家电子公司实习，以为终于能一展所学。结果他们所谓的“计算机部门”，不过是用 XT 电脑录数据，连一行代码都用不上。我提出改进建议，主管却说：“计算机只是工具，关键是会不会用。”这句话让我震惊。他们根本不理解，计算机的价值从不是输入数据，而是改变系统、创造未来。

我意识到，中国的计算机时代还没真正开始。但我已经上路，绝不会回头。

实习结束后，我写了人生第一个完整程序：一个学生成绩管理系统。能录入分数，自动统计总分、平均分，甚至能分类排名。这个项目没多复杂，但让我意识到，计算机不只是科学家的玩具，它是真正能改变现实世界的力量。

1989年，读大三，课程开始进入专业深水区，我的编程能力远超同学，甚至有企业主动邀我实习。就在所有人以为我会顺利毕业、拿到高薪时，我却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我决定放弃毕业考试，出国。

所有人劝我：“再两周就毕业了，你为什么放弃？”、“你拿到计算机专业文凭，未来肯定好。”、“中国刚开始搞计算机，你走了就是自毁前程。”

但我很清楚：留下来，就是被体制困住，而我知道，计算机的世界远不止于此。

1989年3月，我只身踏上了飞往澳洲的航班。那时我对澳洲几乎一无所知，不懂英语，也不知道公交车票多少钱。我随身只带了一只行李箱，其中最贵重的，是那本《C语言程序设计》和一本《数据结构》。

飞机落地墨尔本的那一刻，我站在陌生的街道上，没有兴奋，只有茫然。但我知道，这条路没有回头路。

我没拿到计算机专业的毕业证书。但我拿到了更重要的东西——独立思考的能力、质疑权威的勇气，以及探索未知世界的决心。

三十年过去了。当年那些质疑我“自毁前程”的人可能都已淡出这个行业，而我的计算机思维，早已支撑起多个超越时代的智能系统。我不是一名传统意义上的“计算机从业者”，但我用计算机，改写了现实。

我是中国第一代计算机大学生，但我的终点，从来不在毕业证书上。

这，仅仅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