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

[黄慧英]

生命之弦（原创随笔）
初春的一天，和南京的一批作家,渡过长江，来到六合大厂区，参观这里的人防设施。穿行在绿荫丛中,进入居民小区中的一片地下场所。和平时期，这里是停车场，天灾人祸时，这里就成了防空洞，具有通风、防火、防毒、防震、隔离等多种功能。进入上世纪70年代建造的防空洞，则是另一种感受，九曲十八弯，好似进入了“地道战”的状态。
从来没有意识到，和平时期的南京，这座城市每时每刻也都处在火山的爆发口：大厂的化工厂，一旦爆炸，其威力相当于几颗原子弹。
我想起1937年的南京，面临日军的兵临城下，拉贝形容它是一个一触即发的捕鼠器。
穿行在防空洞中，仿佛穿行在时空的隧道中，仿佛在触动一根敏感的弦。不论阴天晴天还是雨天雪天，这个城市上空，总是有飞机呼啸而过，有时在头顶低低前行，有时在高空迅速掠过，有时睡梦里会听到飞机盘旋的声音，渐行渐近，震动耳膜，又渐行渐远。这轰隆的声音，不管是白天还是梦醒后的夜晚，总会让我想起1937年被轰炸的场景。
从1937年的8月15日至12月12日，南京上空，几乎每天都会响起令人心悸的警报，随之而来的，是振耳欲聋的爆炸声，成吨的炸弹，不时的从低空的轰炸机投下来，倾泻在这块土地上。周围不时炸出巨大的弹坑，被炸翻的泥土扑面打到人脸上，被炸断的残肢不明来处从天而降，不时有建筑物被击中，大火冲天而起。逃生，人们在漫无目的地逃生，人的生命在被吞噬，特别是哀哀无告的穷人。他们没有钱，无法远离躲避战争，也没有能力建造一个结实一点的防空洞。拉贝在日记中悲哀地写道：每次响起空袭警报，一大批穷苦的居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妇女们还怀抱孩子，从他住宅门口，大呼小叫地向二千多米以外的五台山防空洞奔跑，那里有依山坡而挖的较大的简陋防空洞。人的生命、人的尊严，许多时候是靠金钱支撑的。当时，南京城中最豪华的私人防空洞，位于宁海路5号，国民政府前外交部长张群的公馆，造价高达1·7万元，豪华结实，真正的钢筋混凝土结构，有通风管道，舒适宽敞而生活设施齐全。拉贝在他自己的院子里也建了一个防空洞，收留了附近的许多居民。他说：在那些狂轰滥炸的日子里，我和我的中国人坐在一个自己设计建造的防空洞里，它虽然不是绝对安全，但可以保护不受榴霰弹的炮火和炮弹碎片的伤害。
穿行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建造，象迷宫一样的地道中，我脑海中跳出一个念头：这里可藏好多人呵！把洞口伪装后，不知会不会被日本人发现？南京大屠杀期间，南京大学的一个防空洞中，藏匿了许多军人,被日本人发现后集中在操场，魏特琳随即动员金陵女大的女难民赶去，认夫认子，营救了许多人。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首先时空上这防空洞要晚了30年。地道里摆放了成箱成箱的香蕉，六合文联孙主席介绍说，这是利用地道的恒温让香蕉保鲜。我看到那些香蕉都是青涩的，灰暗的，但是阳光下，在光天化日下，人们见到的、吃到的，却是黄灿灿的，甘甜的香蕉。以祖国利益为名的私欲，不正像这些香蕉吗？联想到1937年的惨境，包括被屠杀的三十万同胞，本是可以避免的。当时包括德国军事顾问在内的许多人都提出，南京城是守不住的，作为首都，可象征性地防守一下。但蒋介石希望以坚守的姿态来赢得国际对日本的干预；唐生智想重撑失去的兵权。既然作出坚守的姿态，就不能组织老百姓撤退，于是几十万穷人的生命就被作为了赌注，鲜艳夺目的旗帜需要用鲜血来染红。可怕的是, 一切都以国家利益的名义，多么堂皇的理由。
在任何危急时期，我们都可以看到，会有为数不少的人，他们只承认自己生命的价值，无限夸大自己生命的意义；尊重自己的生命，却抹杀和漠视他人的生命价值，更有甚者，在他们眼里，只要不危及自己的生命，只要自己无虞，旁人的生命似乎都可以轻若鸿毛。所有的私欲，如同香蕉沉重的青涩，都隐匿在见不到阳光的洞穴中，不为人所知。人们见到的，只是阳光下美丽的金黄色，诱人的堂皇的亮丽。
步出防空设施，外面阳光明媚，生活多么美好。
这些防护设施，比之日新月异的高科技，比之现代化的核战争，技术上也许永远也无法跟上时代的脚步。但重要的是，人们的意识，人们的认知，己跨越、前进了大大一步。
人防，一根生命之弦，一根一触即响的弦，可以拉出舒缓的乐曲,也可随时奏响死亡的旋律。一个“人”字，它包含了太多的内容：对生命的尊重，对弱势群体的关怀；一个“防”字，它隐含了更大的内涵：对和平的热爱；对战争的憎恶。
从目前人类社会发展来说，人口日益增多，而资源却越来越匮泛，再加上文化背景的差异以及社会性质的不同，战争似乎不可避免。然而作为高等动物的人，我们更应该努力的追求更完美的解决办法，战争不是唯一的方式，不管是正义之战，还是非正义之战，飞机上投下的，不会是丁香花；机关枪中射出的，不会是巧克力。人毕竟是要不断的超越自我的，在任何情况下，无谓的牺牲，都是对生命的谋杀。
战争的弦，时刻绷紧，正是对和平的维护；人防的弦，时刻绷紧，正是对生命的尊重。生命之弦，弹奏出二十一世纪的最强音：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