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淮
会员等级:3
性别:  年龄: 71 加入时间: 2007/01/03 文章: 189 来自: 中华人民共和国安徽省六安市 积分: 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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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中暑
大暑后,立秋前,这段时间是农村抢栽双季晚稻最紧张的阶段。
中暑是我当知青的时候。
那年七月底的一天,凌晨二点左右,队长就吹哨子了。社员们摸黑从家里出来,磕磕绊绊地走在去拔秧的田埂上。那天太阳刚露脸,就给人火辣辣的感觉,又是一个酷热难当的天气。
我们生产队是个穷队,没那么多钱买化肥,几块大田就用人粪作基肥。那天我们栽秧到十二点左右,还剩一块浇过大粪的叫“大八斗”的田没栽,队长要社员们栽完再回去吃午饭。(当时农村吃午饭一般都在下午一、二点左右。)社员们懒洋洋地向大田走去。我跟着大家往“大八斗”去,远远就闻到一阵阵恶臭,走到田边一看,满田的水面上漂浮着大粪,还有烫死的蛆虫,一阵恶心,嗓眼像被什么堵住一样。社员们都下田了,我磨磨蹭蹭真不想下去。但是,社员们都开始栽起来,比我只大一岁的大春姐姐也下去栽了,田埂上只剩下我一人,我只好咬着牙,闭着眼下到田里。
由于我是最后一个下田,我只能栽最里面靠大坎的一行。栽秧这活,人们是从左到右一字排开,每人一行,每行五棵,谁要栽的慢,谁就要被关笼子。关笼子就是两边的人栽完后,栽慢的人这一行往往缺少秧苗。要想上田埂取秧苗,只有走自己那行空档。别人甩给你,会溅得你满身满头脏水。那天我虽然是最后一行,原本不会被关笼子,但我的右手是一丈多高的黄土高坎,左手是大春姐。她比我既栽的快又先下去,黄土高坎把我关进笼子。不过,大春姐给我留足了秧苗。
我背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身烤着热烘烘的黄土坎,面对着臭熏熏的大粪,还要用手扒拉着粪球把秧苗栽下去。栽着栽着,原本大汗淋漓的我,此时头上没有汗了,只觉得心闷得慌。我直起腰来,仰面长空,想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可是就这么一点点奢侈的需求也不可能满足,周围除了薰人的臭气,就是灼脸的热气。
我回头看看离埂还有多远,忽然觉得我的笼子越来越窄。再看大春姐和她右手的父亲,他们都栽六棵。我心里一阵感动,弯下腰接着栽。
先栽完的社员上了田埂开始回家了。大春姐也栽完了,她见我还有一截没栽,又帮我栽了一会,我终于从只有两棵秧苗的笼子口出来了。
刚上田埂,早已翻涌到嗓眼的酸水,一下子喷涌出来。眼前出现阵阵黑影,汗水早已被黄土大坎蒸干,我蹲在田埂大吐特吐。社员们都走远了,大春姐没走,她等我吐完,扶起我向大坎上走去。大春姐说:“今天中午你就在我家吃吧,别烧锅了。”
走上大坎,我原以为岗头上该有点风,哪知非但没有一丝儿风,脚踩在土块的路上,就像踩在烧热的砖头上一样烫脚、硌脚。四周被太阳照的发亮的黄土地,更是刺眼。我走了几步,眼前又发黑,胃里作翻,只好蹲下再呕吐。就这样走走停停,我看大春姐衣服被汗水浸透就说:“你先走吧,我中暑了,歇歇再走。”大春姐说:“那不行,这么热的天,你歇在这里,一会还不把你烤死?”她连拉带拽把我带回二里外的村庄她家。
大春姐的家人见我来了,她妹妹端来一盆清水,给我冲洗沾满大粪的双腿;她父亲从队长家拿来一瓶十滴水让我服下;她母亲把我领到后门口坐着,因为这里有点风。伯母坐在我身边,用大蒲扇帮我扇着,心疼地说:“真遭罪,让城里的丫头来这里受罪。”我说:“大春姐不也一样干吗?”“那不一样,我们靠挣工分吃饭。我只有三个丫头,这么大热天,我都舍不得她去干活,可她大些,懂事,为了挣工分要去。”
休息一会,又服下了十滴水,我胃里舒服一些了。伯母叫大春姐给我盛稀饭,(那时早稻刚收割,每户都支了一点稻谷,才有稀饭吃,否则只能吃救济粮红薯干。)并且说粥锅底有一个咸鸭肫,捞上来给我吃。我端着那碗稀饭,看着碗里的咸肫,热泪盈眶,推辞不吃。伯母坐在我身边不准我推让,一定要看这我吃掉。我的泪水顺颊而流,就着咸肫一起吞下。要知道,这只咸肫是伯母从春节时留下来的。当时春节像她们家境况的人家,顶多也就宰杀二、三只鸭子,多余的舍不得吃,都卖了。咸肫也就是二、三个,一般是留到双抢季节给家里劳动力补补身体的。今天的这个却让给我了。
在那贫瘠的乡村,在我透支体力的极限后,在我痛苦的中暑中,善良,淳朴的大春姐一家给了我最真挚的关爱。那个咸肫早已超越了滋补身体的价值,它滋补着我一辈子的灵魂。
有诗为证:小丫十五去农村,充满豪情炼赤心。七载春秋尝尽苦,一腔热血付青春。出工大姐频呵护,进屋阿婆煮腊肫。虽失寒窗冬与夏,却明世事假和真。 _________________ 我的新浪博客地址:http://blog.sina.com.cn/u/1258218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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