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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论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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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st Winner 澳洲长风论坛总目录 -> 雨后新绿——“澳洲彩虹鹦”第一期网上作品研讨会(2007年3月1~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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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草晨露

2008澳洲彩虹鹦十佳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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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8-8-23 周六, 下午5:10    标题: 《百家论诗》 引用回复

《百家论诗》之《白石道人(姜夔)诗说》

[按]前人对姜夔在词史上的地位评价甚高,誉为“如盛唐之有李杜”,“文中之有昌黎(韩愈)”(《词林纪事》引许昂霄语),“词中之圣”(《七家词选》),或有偏爱之处。张炎用“清空”二字概括白石词格,说“如野云孤飞,去留无迹”(《词源》)。姜夔词风神潇洒,意度高远,仿佛有一种冷香逸气,令人挹之无尽;色泽素淡幽远,简洁醇雅,能给人以隐秀清虚之感;笔力疏峻跌宕,言情体物,善用健笔隽句,造成刚劲峭拔之风;讲究律度,多自制曲,格高韵响,谐婉动听,他有17首词自注工尺旁谱,是研究宋代词乐的珍贵资料。《灵芬馆词话》说他“一洗华靡,独标清绮,如瘦石孤花,清笙幽磬”,颇能道出白石词的独特个性。姜夔写作态度严谨,注重艺术琢练,其词风很受南宋晚期的骚雅派和清代浙派词人推崇。姜夔工于诗,所作《白石道人诗说》汲取前人的经验,又含有自己的创作体会。其中也讲“诗法”、“活法”,但更强调“吟咏情性”、“自然高妙”、“以文而工,不以文而妙”等,虽承受江西诗论的影响,却能超出江西诗论。此书篇幅不长,但能集中讲述诗的理论和技巧,于一般诗话外独树一帜,颇受后人称许和重视。著有《白石道人诗集》、《白石道人歌曲》,有《四部丛刊》本,《白石诗说》(《白石道人诗说》)附刻集后。《续书谱》有《丛书集成》本、《绛帖平》有《四库全书》本。今人夏承焘有校辑《白石诗词集》、《姜白石词编年笺校》,集中存诗180余首,词80多首。

《白石道人诗说》正文

大凡诗,自有气象、体面、血脉、韵度。气象欲其浑厚,其失也俗;体面欲其宏大,其失也狂;血脉欲其贯穿,其失也露;韵度欲其飘逸,其失也轻。

  作大篇,尤当布置:首尾匀停,腰腹肥满。多见人前面有余,后面不足;前面极工,后面草草。不可不知也。  

诗之不工,只是不精思耳。不思而作,虽多亦奚为?

雕刻伤气,敷衍露骨。若鄙而不精巧,是不雕刻之过;拙而无委曲,是不敷衍之过。

人所易言,我寡言之,人所难言,我易言之,自不俗。

  花必用柳对,是儿曹语。若其不切,亦病也。

  难说处一语而尽,易说处莫便放过;僻事实用,熟事虚用;说理要简切,说事要圆活,说景要微妙。多看自知,多作自好矣。

  小诗精深,短章蕴藉,大篇有开阖,乃妙。

  喜词锐,怒词戾,哀词伤,乐词荒,爱词结,恶词绝,欲词屑。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其惟〈关雎〉乎!

  学有余而约以用之,善用事者也;意有余而约以尽之,善措辞者也;乍叙事而间以理言,得活法者也。

  不知诗病,何由能诗?不观诗法,何由知病?名家者各有一病,大醇小疵,差可耳。

  篇终出人意表,或反终篇之意,皆妙。

  守法度曰诗,载始末曰引,体如行书曰行,放情曰歌,兼之曰歌行。悲如蛩螿曰吟,通乎俚俗曰谣,委曲尽情曰曲。

  诗有出于《风》者,出于《雅》者,出于《颂》者。屈、宋之文,《风》出也﹔韩、柳之诗,《雅》出也;杜子美独能兼之。

  《三百篇》美刺箴怨皆无迹,当以心会心。

  陶渊明天资既高,趣诣又远,故其诗散而庄、澹而腴,断不容作邯郸步也。

  语贵含蓄。东坡云:「言有尽而意无穷者,天下之至言也。」山谷尤谨于此。清庙之瑟,一唱三叹,远矣哉!后之学诗者,可不务乎?若句中无余字,篇中无

长语,非善之善者也;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善之善者也。

  体物不欲寒乞。

  意中有景,景中有意。

  思有窒碍,涵养未至也,当益以学。

  岁寒知松柏,难处见作者。

  波澜开阖,如在江湖中,一波未平,一波已作。如兵家之阵,方以为正,又复是奇;方以为奇,忽复是正。出入变化,不可纪极,而法度不可乱。

  文以文而工,不以文而妙,然舍文无妙,胜处要自悟。

  意出于格,先得格也;格出于意,先得意也。吟咏情性,如印印泥,止乎礼义,贵涵养也。

  沈着痛快,天也。自然学到,其为天一也。

  意格欲高,句法欲响,只求工于句、字,亦末矣。故始于意格,成于句、字。句意欲深、欲远,句调欲清、欲古、欲和,是为作者。

诗有四种高妙:一曰理高妙,二曰意高妙,三曰想高妙,四曰自然高妙。碍而实通,曰理高妙;出自意外,曰意高妙;写出幽微,如清潭见底,曰想高妙;非奇非怪,剥落文采,知其妙而不知其所以妙,曰自然高妙。

  一篇全在尾句,如截奔马。词意俱尽,如临水送将归是已;意尽词不尽,如抟扶摇是已;词尽意不尽,剡溪归棹是已;词意俱不尽,温伯雪子是已。所谓词意俱尽者,急流中截后语,非谓词穷理尽者也。所谓意尽词不尽者,意尽于未当尽处,则词可以不尽矣,非以长语益之者也。至如词尽意不尽者,非遗意也,辞中已彷佛可见矣。词意俱不尽者,不尽之中,固已深尽之矣。

  一家之语,自有一家之风味。如乐之二十四调,各有韵声,乃是归宿处。模仿者语虽似之,韵亦无矣。鸡林其可欺哉!

  《诗说》之作,非为能诗者作也,为不能诗者作,而使之能诗;能诗而后能尽我之说,是亦为能诗者作也。虽然,以我之说为尽,而不造乎自得,是足以为能诗哉?后之贤者,有如以水投水者乎?有如得兔忘筌者乎?噫!我之说已得罪于古之诗人,后之人其勿重罪余乎!

_________________
风,有几分真;云,有几分幻。
心,有一种境界,在真与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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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草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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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8-8-23 周六, 下午5:45    标题: 引用回复

《百家论诗》之
王国维:《人间词话》

一、词以境界为最上

   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
  
二、造境与写境

  有造境,有写境,此理想与写实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颇难分别。因大诗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写之境,亦必邻于理想故也。
  
三、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

  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①“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②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③“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④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①冯延巳【鹊踏枝】:“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②秦观【踏沙行】:“雾失楼台,月迷津度,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③陶潜【饮酒诗】第五首:“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④元好问【颖亭留别】:“故人重分携,临流驻归驾。乾坤展清眺,万景若相借。北风三日雪,太素秉元化。九山郁峥嵘,了不受陵跨。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怀归人自急,物态本闲暇。壶觞负吟啸,尘土足悲咤。回首亭中人,平林淡如画。”
  
四、优美与宏壮

  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故一优美,一宏壮也。
  
五、写实家与理想家

  自然中之物,互相限制。然其写之于文学及美术中也,必遗其关系,限制之处。故虽写实家,亦理想家也。又虽如何虚构之境,其材料必求之于自然,而其构造,亦必从自然之法则。故虽理想家,亦写实家也。
  
六、境非独谓景物

  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
 
七、“闹”字与“弄”字

  “红杏枝头春意闹”,①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云破月来花弄影”②,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①宋祁【玉楼春】(春景):“东城渐觉风光好,毂皱波纹迎客楫。绿扬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②张先【天仙子】(时为嘉禾小倅,以病眠,不赴府会):“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八、境界不以大小分优劣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优劣。“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①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②。“宝帘闲挂小银钩”③何遽不若“雾失楼台,月迷津渡”④也。
  
   ①杜甫【水槛遣心二首】之一:“去郭轩楹敞,无村眺望赊。澄江平少岸,幽树晚多花。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
   ②杜甫【后出塞五首】之一:“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
   ③秦观【浣溪沙】:“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④秦观【踏沙行】见三注。
  
九、境界为探本之论

  严沧浪《诗话》谓:“盛唐诸人,唯在兴趣。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凑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余谓:北宋以前之词,亦复如是。然沧浪所谓兴趣,阮亭所谓神韵,犹不过道其面目,不若鄙人拈出“境界”二字,为探其本也。
  
十、太白纯以气象胜

  太白纯以气象胜。“西风残照,汉家陵阙。”①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后世唯范文正之渔家傲(2)②,夏英公之喜迁莺③,差足继武,然气象已不逮矣。
  
   ①李白【忆秦娥】:“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②范仲淹【渔家傲】(秋思):“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③夏竦【喜迁莺令】:“霞散绮,月垂钩。帘卷未央楼。夜凉银汉截天流,宫阙锁清秋。 瑶台树,金茎露。凤髓香盘烟雾。三千珠翠拥宸游,水殿按凉州。”
  
十一、温冯词评

  张皋文谓:“飞卿之词,深美闳约。”①余谓:此四字唯冯正中足以当之。刘融齐谓:“飞卿精妙绝人。”②差近之耳。
  
   ①张惠言《词选序》:“唐之词人,温庭筠最高,其言深美闳约。”
   ②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曲概》:“温飞卿词精妙绝人,然类不出乎绮怨。”
  
十二、温韦冯词品

  “画屏金鹧鸪”①,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弦上黄莺语”②,端己语也,其词品亦似之。正中词品,若欲于其词句中求之,则“和泪试严妆”③,殆近之欤?
  
  ①温庭筠【更漏子】:“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②韦庄【菩萨蛮】:“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 琵琶金翠羽,弦上黄莺语。劝我早归家,绿窗人似花。”
   ③冯延巳【菩萨蛮】:“娇鬟堆枕钗横凤,溶溶春水杨花梦。红烛泪阑干,翠屏烟浪寒。 锦壶催画箭,玉佩天涯远。和泪试严妆,落梅飞晓霜。”
  
十三、南唐中主词

  南唐中主词:“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闲。”①大有众芳芜秽,美人迟暮之感。乃古今独赏其“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故知解人正不易得。

   ①李璟【浣溪沙】:“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十四、句秀、骨秀与神秀
 
   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
  
十五、李后主词眼界大

  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周介存置诸温韦之下①,可为颠倒黑白矣。“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②、“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③,《金荃》《浣花》,能有此气象耶?
  
   ①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飞卿,严妆也。端己,淡妆也。后主则粗服乱头矣。”
   ②后主【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③后主【浪淘沙】:“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十六、后主不失其赤子之心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
  
十七、李后主性情真
  
  客观之诗人,不可不多阅世。阅世愈深,则材料愈丰富,愈变化,《水浒传》、《红楼梦》之作者是也。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
  
十八、后主词以血书者
  
  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①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生世之戚,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①宋徽宗【燕山亭】(北行见杏花):“裁翦冰绡,轻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十九、冯词开北宋风气
  
  冯正中词虽不失五代风格,而堂庑特大,开北宋一代风气。与中后二主词皆在《花间》范围之外,宜《花间集》中不登其只字也①。
  
   ①龙沐勋《唐宋名家词选》:“案《花间集》多西蜀词人,不采二主及正中词,当由道里隔绝,又年岁不相及有以致然。非因流派不同,遂尔遗置也。王说非是。”
  
二十、冯正中《醉花间》
  
   正中词除【鹊踏枝】【菩萨蛮】十数阕最暄赫外,如【醉花间】之“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①”,余谓韦苏州之“流萤渡高阁②”、孟襄阳之“疏雨滴梧桐③”不能过也。
  
   ①冯延巳【醉花间】:“晴雪小园春未到。池边梅自早。高树鹊衔巢,斜月明寒草。 山川风景好,自古金陵道。少年看却老。相逢莫厌醉金杯,别离多,欢会少。”
   ②韦应物【寺居独夜寄崔主簿】:“幽人寂无寐,木叶纷纷落。寒雨暗深更,流萤渡高阁。坐使青灯晓,还伤夏衣薄。宁知岁方晏,离居更萧索。”
   ③《全唐诗》卷六:孟浩然句,“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唐王士源《孟浩然集》序云:“浩然尝闲游秘省,秋月新霁,诸英华赋诗作会。浩然句云「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举座嗟其清绝,咸阁笔不复为继。”

二一、欧词本冯词
  
   欧九【浣溪沙】词:“绿杨楼外出秋千。①”晁补之谓:只一“出”字,便后人所不能道。余谓:此本于正中【上行杯】词“柳外秋千出画墙②”,但欧语尤工耳。
  
  ①欧阳修【浣溪沙】:“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 白发戴花君莫笑,六幺催拍盏频传。人生何处似樽前。”
  ②冯延巳【上行杯】:“落梅著雨消残粉,云重烟轻寒食近。罗幕遮香,柳外秋千出画墙。 春山颠倒钗横凤,飞絮入帘春睡重。梦里佳期,只许庭花与月知。”
  
二二、永叔学冯词
  
   梅圣俞【苏幕遮】词:“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①”刘融斋谓:少游一生似专学此种②。余谓:冯正中【玉楼春】词:“芳菲次第长相续,自是情多无处足。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促。③”永叔一生似专学此种。
  
   ①梅尧臣【苏幕遮】(草):“露堤平,烟墅杳。乱碧萋萋,雨后江天晓。独有庾郎年最少。窣地春袍,嫩色宜相照。 接长亭,迷远道。堪怨王孙,不记归期早。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②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曲概》引此词云:“此一种似为少游开先。”
   ③冯延巳【玉楼春】:“雪云乍变春云簇,渐觉年华堪送目。北枝梅蕊犯寒开,南蒲波纹如酒绿。 芳菲次第还相续,不奈情多无处足。尊前百计得春归,莫为伤春眉黛促。”
  
二三、春草词
  
  人知和靖【点绛唇】 ①、圣俞【苏幕遮】②、永叔【少年游】③三阕为咏春草绝调。不知先有正中“细雨湿流光④”五字,皆能摄春草之魂者也。
  
   ①林逋【点绛唇】(草):“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 又是离愁,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
   ②梅尧臣【苏幕遮】见二二注。
   ③欧阳修【少年游】:“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千里万里,二月三月,行色苦愁人。 谢家池上,江淹浦畔,吟魄与离魂。那堪疏雨滴黄昏,更特地忆王孙。”
   ④冯延巳【南乡子】:“细雨湿流光,芳草年年与恨长。烟锁凤楼无限事,茫茫。鸾镜鸳衾两断肠。 魂梦任悠扬,睡起杨花满绣床。薄幸不来门半掩,斜阳。负你残春泪几行。”
  
二四、晏词意近《诗•蒹葭》
  
   《诗•蒹葭》 ①一篇,最得风人深致。晏同叔之“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②。”意颇近之。但一洒落,一悲壮耳。
  
   ①《诗经•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②晏殊【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别离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二五、忧生忧世词
  
   “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 ①”诗人之忧生也。“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②”似之。“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③”诗人之忧世也。“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④”似之。
  
   ①《诗经•小雅•节南山》:“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
   ②晏殊【蝶恋花】见二四注。
   ③陶潜【饮酒】第二十首:“羲农去我久,举世少复真。汲汲鲁中叟,弥缝使其纯。凤鸟虽不至,礼乐暂得新。洙泗绝微响,漂流逮狂秦。诗书复何罪,一朝成灰尘。区区诸老翁,为事诚殷勤。如何绝世下,六籍无一亲?终日驰车走,不见所问津。若复不快饮,空负头上巾。但恨多谬误,君当恕罪人。”
   ④冯延巳【鹊踏枝】:“几日行云何处去,忘却归来,不道春将暮!百草千花寒食路,香车系在谁家树? 泪眼倚楼频独语:双燕来时,陌上相逢否?撩乱春愁如柳絮,悠悠梦里无寻处。”
  
二六、三种境界
  
   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①”此第一境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②”此第二境也。“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③”此第三境也。此等语皆非大词人不能道。然遽以此意解释诸词,恐为晏欧诸公所不许也。
  
   ①晏殊【蝶恋花】见二四注。
   ②柳永【凤栖梧】:“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③辛弃疾【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二七、永叔词豪放之中有沉着  

  永叔“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①” 于豪放之中有沈著之致,所以尤高。
  
   ①欧阳修【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二八、小山未足抗衡淮海
  
   冯梦华《宋六十一家词选序例》谓:“淮海小山,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皆有味,浅语皆有致。”余谓此唯淮海足以当之。小山矜贵有余,但方可驾子野方回,未足抗衡淮海也。
  
二九、少游词境最为凄婉
  
   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凄厉矣。东坡赏其后二语 ①,犹为皮相。
  
   ①秦 观【踏莎行】见三注。东坡绝爱其尾两句,自书于扇曰:“少游已矣,虽万人何赎。”
  
三十、少游词气象似《诗》
  
   “风雨如晦,鸡犬不已 ①”、“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②”、“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③”、“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④”气象皆相似。
  
   ①《诗•郑风•风雨》:“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②《楚辞.九章.涉江》(辞长不录)。
   ③王绩【野望】:“东皋薄暮望,徒倚欲何依。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④秦观【踏莎行】见三注。
三一、词中少陶词薛赋气象
  
   昭明太子称:陶渊明诗“跌宕昭彰,独超众类。抑扬爽朗,莫之兴京。 ①”王无功称:薛收赋“韵趣高奇,词义晦远。嵯峨萧瑟,真不可言。②”词中惜少此二种气象,前者唯东坡,后者唯白石,略得一二耳。
  
   ①见萧统《陶渊明集》序。
   ②见《王无功集》卷下【答冯子华处士书】。所称薛收赋,谓系【白牛溪赋】。

三二、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
  
  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永叔少游虽作艳语,终有品格。方之美成,便有淑女与倡伎之别。

三三、美成创意之才少
  
  美成深远之致不及欧秦。唯言情体物,穷极工巧,故不失为第一流之作者。但恨创调之才多,创意之才少耳。
  
三四、词忌用替代字
  
  词忌用替代字。美成【解语花】之“桂华流瓦 ①”,境界极妙。惜以“桂华”二字代“月”耳。梦窗以下,则用代字更多。其所以然者,非意不足,则语不妙也。盖意足则不暇代,语妙则不必代。此少游之“小楼连苑”、“绣毂雕鞍”②,所以为东坡所讥也③。
  
   ①周邦彦【解语花】(元宵):“风销焰蜡,露浥烘炉,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②秦观【水龙吟】:“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朱帘半卷,单衣初试,清明时候。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有。卖花声过尽,斜阳院落,红成阵、飞鸳甃。 玉佩丁东别后。怅佳期、参差难又。名韁利锁,天还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
  ③《历代诗余》卷五引曾慥《高齐词话》:“少游自会稽入都见东坡。东坡问作何词,少游举‘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东坡曰:‘十三字只说得一个人骑马楼前过。’”
  
三五、不可滥用代词
  
  沈伯时《乐府指迷》云:“说桃不可直说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咏柳不可直说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若惟恐人不用代字者。果以是为工,则古今类书具在,又安用词为耶?宜其为《提要》所讥也 ①。
  
   ①《四库提要》集部词曲类二沈氏《乐府指迷》条:“又谓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说书须用‘银钩’等字,说泪须用‘玉箸’等字,说发须用‘绛云’等字,说簟须用‘湘竹’等字,不可直说破。其意欲避鄙俗,而不知转成涂饰,亦非确论。”
  
三六、美成词得荷之神理
  
  美成【苏幕遮】词:“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①”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觉白石【念奴娇】【惜红衣】二词②,犹有隔雾看花之恨。
  
   ①周邦彦【苏幕遮】:“燎沈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住。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②姜夔【念奴娇】:“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姜夔【惜红衣】:“簟枕邀凉,琴书换日,睡余无力。细洒冰泉,并刀破甘碧。墙头唤酒,谁问讯、城南诗客?岑寂。高柳晚蝉,说西风消息。 虹梁水陌,鱼浪吹香,红衣半狼籍。维舟试望故国。眇天北。可惜渚边沙外,不共美人游历。问甚时同赋,三十六陂秋色?”
  
三七、东坡和杨花词似原唱
  
  东坡【水龙吟】咏杨花①,和韵而似原唱。章质夫词②,原唱而似和韵。才之不可强也如是!
  
   ①苏轼【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②章质夫【水龙吟】(杨花):“燕忙莺懒芳残,正堤上、杨花飘坠。轻飞乱舞,点画青林,全无才思。闲趁游丝,静临深院,日长门闭。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 兰帐玉人睡觉,怪春衣、雪沾琼缀。绣床渐满,香球无数,才圆欲碎。时见蜂儿,仰粘轻粉,鱼吞池水。望章台路杳,金鞍游荡,有盈盈泪。”
  
三八、白石咏梅无一语道着
  
  咏物之词,自以东坡【水龙吟】最工,邦卿【双双燕】①次之。白石【暗香】、【疏影】②,格调虽高,然无一语道著,视古人“江边一树垂垂发③”等句何如耶?
  
   ①史达祖【双双燕】(咏燕):“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往,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暗花暝。应自栖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娥,日日画栏独凭。”
   ②姜夔【暗香】:(辛亥之冬,予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肆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姜夔【疏影】:“苔枝缀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里相逢,篱角黄昏,无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 犹记深宫旧事,那人正睡里,飞近蛾绿。莫似春风,不管盈盈,早与安排金屋。还教一片随波去,又却怨玉龙哀曲。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
   ③杜甫【和裴迪登蜀州东亭送客逢早梅相忆见寄】:“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杨州。此时对雪遥相忆,送客逢春可自由。幸不折来伤春暮,若为看去乱乡愁。江边一树垂垂发,朝夕催人自白头。”
  
三九、白石写景终隔一层
  
  白石写景之作,如“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①”、“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②”、“高树晚蝉,说西风消息③”虽格韵高绝,然如雾里看花,终隔一层。梅溪、梦窗诸家写景之病,皆在一“隔”字。北宋风流,渡江遂绝。抑真有运会存乎其间耶?
  
   ①姜夔【杨州慢】:“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②姜夔【点绛唇】:“燕雁无心,太湖西畔随云去。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 第四桥边,拟共天随往。今何许?凭栏怀古,残柳参差舞。”
   ③姜夔【惜红衣】见三六注。
    
四十、“隔”与“不隔”
  
  问“隔”与“不隔”之别,曰:陶谢之诗不隔,延年则稍隔已。东坡之诗不隔,山谷则稍隔矣。“池塘生春草(①”、“空梁落燕泥②”等二句,妙处唯在不隔,词亦如是。即以一人一词论,如欧阳公【少年游】咏春草上半阕云:“阑干十二独凭春,晴碧远连云。二月三月,千里万里,行色苦愁人。”语语都在目前,便是不隔。至云:“谢家池上,江淹浦畔③”则隔矣。白石【翠楼吟】:“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便是不隔。至“酒祓清愁,花消英气④”则隔矣。然南宋词虽不隔处,比之前人,自有浅深厚薄之别。
  
  ①谢灵运【登池上楼】:“潜虬媚幽姿,飞鸿响远音。薄霄愧云浮,栖川怍渊沈。进德智所拙,退耕力不任。徇禄反穷海,卧疴对空林。衾枕昧节候,褰开暂窥临。倾耳聆波澜,举目眺岖嵚。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祁祁伤豳歌,萋萋感楚吟。索居易永久,离群难处心,持操岂独占,无闷征在今。”
  ②薛道衡【昔昔盐】:“垂柳覆金堤,蘼芜叶复齐。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采桑秦氏女,织锦窦家妻。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闺。恒敛千金笑,长垂双玉啼。盘龙随镜隐,彩凤逐帷低。飞魂同夜鹊,倦寝忆晨鸡。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前年过代北,今岁往辽西。一去无消息,那能惜马蹄。”
   ③欧阳修【少年游】见二三注。
   ④姜夔【翠楼吟】“月冷龙沙,尘清虎落,今年汉酺初赐。新翻胡部曲,听毡幕、元戎歌吹。层楼高峙。看槛曲萦红,檐牙飞翠。人姝丽。粉香吹下,夜寒风细。 此地。宜有词仙,拥素云黄鹤,与君游戏。玉梯凝望久,叹芳草、萋萋千里。天涯情味。仗酒祓清愁,花销英气。西山外。晚来还卷,一帘秋霁。”

四一、如此写情写景方为不隔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①”“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②”写情如此,方为不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③”“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④”写景如此,方为不隔。
  
   ①《古诗十九首》第十五:“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②《古诗十九首》第十三:“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岁更相送,圣贤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③陶潜【饮酒诗】见三注。
   ④斛律金【敕勒歌】:“敕勒川,阴川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四二、白石格调虽高但意境弱
  
  古今词人格调之高,无如白石。惜不于意境上用力,故觉无言外之味,弦外之响。终不能与于第一流之作者也。
  
四三、幼安有性情有境界
  
  南宋词人,白石有格而无情,剑南有气而乏韵。其堪与北宋人颉颃者,唯一幼安耳。近人祖南宋而祧北宋,以南宋之词可学,北宋不可学也。学南宋者,不祖白石,则祖梦窗,以白石、梦窗可学,幼安不可学也。学幼安者率祖其粗犷、滑稽,以其粗犷、滑稽处可学,佳处不可学也。幼安之佳处,在有性情,有境界。即以气象论,亦有“横素波、干青云①”之概,宁后世龌龊小生所可拟耶?
  
  ①萧统《陶渊明集》序:其文章“横素波而傍流,干青云而直上。”
  
  四四、东坡词旷稼轩词豪
  
  东坡之词旷,稼轩之词豪。无二人之胸襟而学其词,犹东施之效捧心也。
  
  四五、白石词局促辕下
  
  读东坡、稼轩词,须观其雅量高致,有伯夷、柳下惠之风。白石虽似蝉脱尘埃,然终不免局促辕下。
  
四六、苏辛词中之狂
  
  苏辛,词中之狂。白石犹不失为狷。若梦窗、梅溪、玉固、草窗、西麓辈,面目不同,同归于乡愿而已。
  
四七、稼轩用《天问》体送月
  
  稼轩“中秋饮酒达旦,用天问体作木兰花慢以送月”,曰:“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景东头。 ①”词人想象,直悟月轮绕地之理,与科学家密合,可谓神悟。
  
   ①辛弃疾【木兰花慢】(中秋饮酒将旦,客谓:前人诗词,有赋待月,无送月者。因用【天问】体赋。):“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景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沈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四八、梅溪品格
  
  周介存谓:“梅溪词中,喜用‘偷’字,足以定出其品格。 ①”刘融斋谓:“周旨荡而史意贪②”此二语令人解颐。
  
   ①见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
   ②刘熙载《艺概》卷四《词曲概》:“周美成律最精审。史邦卿句最警炼。然未得为君子之词者,周旨荡而史意贪也。”
  
四九、梦窗佳语
  
  介存谓:梦窗词之佳者,如“水光云影,摇荡绿波,抚玩无极,追寻已远。”余览《梦窗甲乙丙丁稿》中,实无足当此者。有之,其“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愁怨 ①”二语乎?
  
   ①吴文英【踏莎行】:“润玉笼绡,檀樱倚扇。绣圈犹带脂香浅。榴心空垒舞裙红,艾枝应压愁鬟乱。 午梦千山,窗阴一箭。香瘢新褪红丝腕。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愁怨。”
  
五十、梦窗、玉田词评
  
  梦窗之词,吾得取其词中一语以评之,曰:“映梦窗零乱碧。①”玉田之词,余得取其词中之一语以评之,曰:“玉老田荒。②”
  
   ①吴文英【秋思】(荷塘为括苍名姝求赋其听雨小阁。):“堆枕香鬟侧。骤夜声,偏称画屏秋色。风碎串珠,润侵歌板,愁压眉窄。动罗箑清商,寸心低诉叙怨抑。映梦窗零乱碧。待涨绿春深,落花香泛,料有断红流处,暗题相忆。 欢酌。檐花细滴。送故人,粉黛重饰。漏侵琼瑟,丁东敲断,弄晴月白。怕一曲‘霓裳’未终,催去骖凤翼。欢谢客犹未识。漫瘦却东阳,镫前无梦到得。路隔重云雁北。”
   ②张炎【祝英台近】(与周草窗话旧):“水痕深,花信足。寂寞汉南树。转首青阴,芳事顿如许。不知多少消魂,夜来风雨。犹梦到、断红流处。 最无据。长年息影空山。愁入庾郎句。玉老田荒,心事已迟暮。几回听得啼鹃,不如归去。终不似、旧时鹦鹉。”

五一、纳兰容若塞上之作
  
  “明月照积雪 ①”、“大江流日夜②”、“中天悬明月③”、“长河落日圆④”,此种境界,可谓千古壮观。求之于词,唯纳兰容若塞上之作,如【长相思】之“夜深千帐灯⑤”,【如梦令】之“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⑥”差近之。
  
   ①谢灵运【岁暮】:“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②谢朓【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赠同僚】:“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徒念关山近,终知反路长。秋河曙耿耿,寒渚夜苍苍。引顾见京室,宫雉正相望。金波丽鳷鹊,玉绳低建章。驱车鼎门外,思见昭丘阳。驰晖不可接,何况隔两乡?风云有鸟路,江汉限无梁,常恐鹰隼击,时菊委严霜。寄言罻罗者,寥廓已高翔。”
   ③杜甫【后出塞】(之二):“朝进东门营,暮上河阳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中天悬明月,令严夜寂寥。悲笳数声动,壮士惨不骄。借问大将谁?恐是霍嫖姚。”
   ④王维【使至塞上】:“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⑤纳兰性德【长相思】:“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⑥纳兰性德【如梦令】:“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碎。还睡,还睡。解道醒来无味。”
  
五二、容若词自然真切
  
  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五三、词不易于诗
  
  陆放翁《花间集》,谓“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辄简古可爱。能此不能彼,未易以理推也。”《提要》驳之,谓:“犹能举七十斤者,举百斤则蹶,举五十斤则运掉自如。①”其言甚辨。然谓词必易于诗,余未敢信。善乎陈卧子之言曰:“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故终宋之世无诗。然其欢愉愁怨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故其所造独工。②”五代词之所以独胜,亦以此也。
  
   ①《四库提要》集部词曲类一《花间集》:“后有陆游二……其二称:‘唐季五代,诗愈卑,而倚声者辄简古可爱。能此不能彼,未易以理推也。’不知文之体格有高卑,人之学历有强弱。学力不足副其体格,则举之不足。学力足以副其体格,则举之有余。律诗降于古诗,故中晚唐古诗多不工,而律诗则时有佳作。词又降于律诗,故五季人诗不及唐,词乃独胜。此犹能举七十斤者,举百斤则蹶,举五十则运用自如,有何不可理推乎?”
   ②陈子龙《王介人诗余序》:“宋人不知诗而强作诗。其为诗也,言理而不言情,故终宋之世无诗焉。然宋人亦不可免于有情也。故凡其欢愉愁怨之致,动于中而不能抑者,类发于诗余,故其所造独工,非后世可及。盖以沈至之思而出之必浅近,使读之者骤遇如在耳目之表,久诵而得沈永之趣,则用意难也。以儇利之词,而制之实工链,使篇无累句,句无累字,圆润明密,言如贯珠,则铸词难也。其为体也纤弱,所谓明珠翠羽,尚嫌其重,何况龙鸾?必有鲜妍之姿,而不藉粉泽,则设色难也。其为境也婉媚,虽以警露取妍,实贵含 蓄,有余不尽,时在低回唱欢之际,则命篇难也。惟宋人专力事之,篇什既多,触景皆会。天机所启,若出自然。虽高谈大雅,而亦觉其不可废。何则?物有独至,小道可观也。”
  
五四、文体始盛终衰
  
  四言敝而有楚辞,楚辞敝而有五言,五言敝而有七言,古诗敝而有律绝,律绝敝而有词。盖文体通行既久,染指遂多,自成习套。豪杰之士,亦难于其中自出新意,故遁而作他体,以自解脱。一切文体所以始盛终衰者,皆由于此。故谓文学后不如前,余未敢信。但就一体论,则此说固无以易也。
  
五五、诗词无题
  
  诗之《三百篇》、《十九首》,词之五代北宋,皆无题也。非无题也,诗词中之意,不能以题尽之也。自《花庵》、《草堂》每调立题,并古人无题之词亦为之作题。如观一幅佳山水,而即曰此某山某河,可乎?诗有题而诗亡,词有题而词亡,然中材之士,鲜能知此而自振拔者也。
  
五六、大家诗词脱口而出
  
  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妆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诗词皆然。持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无大误也。
  
五七、诗词贵自然
  
  人能于诗词中不为美刺投赠之篇,不使隶事之句,不用粉饰之字,则于此道已过半矣。
  
五八、白吴优劣
  
  以【长恨歌】之壮采,而所隶之事,只“小玉双成”四字,才有余也。梅村歌行,则非隶事不办①。白吴优劣,即于此见。不独作诗为然,填词家亦不可不知也。
  
   ①白居易【长恨歌】有“转教小玉双成”句为隶事。至吴伟业之【圆圆曲】,则入手即用“鼎湖”事,以下隶事句不胜指数。
  
五九、词体与诗体之比较
  
  近体诗体制,以五七言绝句为最尊,律诗次之,排律最下。盖此体于寄兴言情,两无所当,殆有均之骈体文耳。词中小令如绝句,长调似律诗,若长调之百字令、沁园春等,则近于排律矣。
  
六十、诗人对宇宙人生
  
  诗人对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须出乎其外。入乎其内,故能写之。出乎其外,故能观之。入乎其内,故有生气。出乎其外,故有高致。美成能入而不出。白石以降,于此二事皆未梦见。
  
六一、诗人对外物
  
  诗人必有轻视外物之意,故能以奴仆命风月。又必有重视外物之意,故能与花鸟共忧乐。
  
六二、游词之病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①”“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②”可为淫鄙之尤。然无视为淫词、鄙词者,以其真也。五代北宋之大词人亦然。非无淫词,读之但觉其亲切动人。非无鄙词,但觉其精力弥满。可知淫词与鄙词之病,非淫与鄙之病,而游词③之病也。“岂不尔思,室是远而。”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④”恶其游也。
  
   ①【古诗十九首】第二:“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盈盈楼上女,皎皎当窗牖。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
   ②【古诗十九首】第四:“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轗轲长苦辛。”
   ③金应圭《词选》后序:“规模物类,依托歌舞。哀乐不衷其性,虑欢无与乎情。连章累篇,义不出乎花鸟。感物指事,理不外乎酬应。虽既雅而不艳,斯有句而无章。是谓游词。”
   ④《论语•子罕》:“唐棣之华,偏其反而。岂不尔思,室是远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六三、马东篱《天净沙》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平沙①。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此元人马东篱【天净沙】小令也。寥寥数语,深得唐人绝句妙境。有元一代词家,皆不能办此也。
  
   ①按此曲见诸元刊本《乐府新声》卷中、元刊本周德清《中原音韵定格》、明刊本蒋仲舒《尧山堂外纪》卷六十八、明刊本张禄《词林摘艳》及《知不足斋丛书》本盛如梓《庶斋老学丛谈》等书者,“平沙”均作“人家”,即观堂《宋元戏曲史》所引亦同。惟《历代诗余》则作“平沙”,又“西风”作“凄风”,盖欲避去复字耳。观堂此处所引,殆即本《诗余》也。
  
六四、白仁甫词粗浅
  
  白仁甫《秋夜梧桐雨》剧,沈雄悲壮,为元曲冠冕。然所作《天籁词》,粗浅之甚,不足为稼轩奴隶。岂创者易工,而因者难巧欤?抑人各有能与不能也?读者观欧秦之诗远不如词,足透此中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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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8-8-23 周六, 下午5:52    标题: 引用回复

司空图:《二十四诗品》

唐代诗论家司空图,把诗歌的艺术风格和意境分为雄浑、冲淡、纤秾、沉着、高古、典雅、洗练、劲健、绮丽、自然、含蓄、豪放、精神、缜密、疏野、清奇、委曲、实境、悲慨、形容、超诣、飘逸、旷达、流动等24品类,每品用12句四言韵语来加以描述,也涉及作者的思想修养和写作手法。与钟嵘《诗品》以品评作家作品源流等的内容不同。《二十四诗品》收于《全唐诗》,对后世影响深远。
【雄浑】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反虚入浑,积健为雄。
备具①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油云,寥寥长风。
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匪强,来之无穷。

①一作“具备”。

【冲澹】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
犹之惠风,荏苒在衣,阅音修篁,美日载归。
遇之匪深,即之愈稀,脱有形似,握手已违。

【纤秾】

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幽谷①,时见美人。
碧桃满树,风日水滨,柳阴路曲,流莺比邻。
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如将不尽,与古为新。

①一作“深谷”。

【沉著】
绿林①野室,落日气清,脱巾独步,时闻鸟声。
鸿雁不来,之子远行,所思不远,若为平生。
海风碧云,夜渚月明。如有佳语,大河前横。

①一作“绿杉”。

【高古】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泛彼浩劫,窅然空纵。
月出东斗,好风相从,太华夜碧,人闻清钟。
虚伫神素,脱然畦封,黄唐在独,落落元宗。

【典雅】

玉壶买春,赏雨茆屋,坐中佳士,左右修竹。
白云初晴,幽鸟相逐,眠琴绿阴,上有飞瀑。
落花无言,人澹如菊,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洗炼】

犹矿出金,如铅出银,超心炼冶,绝爱缁磷。
空潭泻春,古镜照神,体素储洁,乘月反真。
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劲健】

行神如空,行气如虹,巫峡千寻,走云连风。
饮真茹强,蓄素守中,喻彼行健,是谓存雄。
天地与立,神化攸同,期之以实,御之以终。

【绮丽】

神存富贵,始轻黄金,浓尽必枯,淡者屡深。
雾余水畔①,红杏在林,月明华屋,画桥碧阴。
金樽酒满,伴客弹琴,取之自足,良殚美襟。

①一作“露余山青”。

【自然】

俯拾即是,不取诸邻,与道俱往①,著手成春。
如逢花开,如瞻岁新,真与不夺,强得易贫。
幽人空山,过雨采苹,薄言情悟,悠悠天钧。

①一作“具道适往”。

【含蓄】

不著一字,尽得风流。语不涉己①,若不②堪忧。
是有真宰,与之沉浮。如漉满酒,花时反秋。
悠悠空尘,忽忽海沤,浅深聚散,万取一收。

①一作“涉难”。
②一作“已不”。
【豪放】

观化匪禁,吞吐大荒;由道反气,处得易狂①。
天风浪浪,海风苍苍。真力弥满,万象在旁。
前招三辰,后引凤凰;晓策六鳌,濯足扶桑。

①一作“以狂”。
【精神】

欲反不尽,相期与来,明漪绝底,奇花初胎。
青春鹦鹉,杨柳楼①台,碧山人来,清酒满杯。
生气远出,不著死灰,妙造自然,伊谁与裁。

①一作“池”。

【缜密】

是有真迹,如不可知,意象欲出①,造化已奇。
水流花开,清露未晞,要路愈远,幽行为迟。
语不欲犯,思不欲痴,犹春于绿,明月雪时。

①一作“欲生”。

【疏野】

惟性所宅,直取弗羁。控物①自富,与率为期。
筑室松下,脱帽看诗。但知旦暮,不辨何时。
倘然自适,岂必有为。若其天放,如是得之。

①一作“拾物”。

【清奇】

涓涓群松,下有漪流。晴雪满竹①,隔溪鱼舟。
可人如玉,步屧寻幽,载瞻②载止,空碧悠悠。
神出古异,淡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气之秋。


①一作“满汀”。
②一作“载行”。

【委曲】

登彼太行,翠绕羊肠。杳霭深玉,悠悠花香。
力之于时,声之于羌。似往已回,如幽匪藏。
水理漩洑,鹏风翱翔。道不自器,与之圜方。

【实境】

取语甚直,计思匪深。忽逢幽人,如见道心。
清涧之曲,碧松之阴,一客荷樵,一客听琴。
情性所至,妙不自寻,遇之自天,冷然希音。

【悲慨】

大风卷水,林木为摧。适苦欲死①,招憩不来。
百岁如流,富贵冷灰。大道日丧②,若为雄才。
壮士拂剑,浩然弥哀。萧萧落叶,漏雨苍苔。

①一作“意苦若死”。
②一作“日往”。

【形容】

绝伫灵素,少回清真。如觅水影,如写阳春。
风云变态,花草精神;海之波澜,山之嶙峋;
俱似大道,妙契同尘。离形得似,庶几斯人。

【超诣】

匪神之灵,匪机之微,如将白云,清风与归。
远引若至,临之已非。少有道契,终与俗违。
乱山乔木,碧苔芳晖。诵之思之,其声愈稀。

【飘逸】

落落欲往,矫矫不群,缑山之鹤,华顶之云。
高人惠中①,令色氤氲。御风蓬叶,泛彼无根。
如不可执,如将有闻。识者期之②,欲得③愈分。

①一作“画中”。
②一作“已领”。
③一作“期之”。

【旷达】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
何如尊酒,日往烟萝,花复茆檐,疏雨相过。
倒酒即尽,杖黎行歌①,孰不有古,南山峨峨。

①一作“行过”。

【流动】

若纳水輨,如转丸珠,夫其可道,假体如愚①。
荒荒坤轴,悠悠天枢。载要其端,载闻②其符。
超超明神,反反冥无。来往千载,是之谓乎!

①一作“遗愚”。
②一作“载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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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修 :《六一诗话》

李文正公进《永昌陵挽歌辞》云:“奠玉五回朝上帝,御楼三度纳降王。”当时群臣皆进,而公诗最为首出。所谓三降王者,广南刘鋹、西蜀孟昶及江南李后主是也。若五朝上帝则误矣。太祖建隆尽四年,明年初郊,改元乾德。至六年再郊,改元开宝。开宝五年又郊,而不改元。九年已平江南,四月大雩,告谢于西京。盖执玉祀天者,实四也。李公当时人,必不缪,乃传者误云五耳。

仁宗朝,有数达官,以诗知名。常慕“白乐天体”,故其语多得于容易。尝有一联云:“有禄肥妻子,无恩及吏民。”有戏之者云:“昨日通衢遇一辎軿车,载极重,而羸牛甚苦,岂非足下“肥妻子”乎?’闻者传以为笑。

京师辇毂之下,风物繁富,而士大夫牵于事役,良辰美景,罕获宴游之乐。其诗至有“卖花担上看桃李,拍酒楼头听管弦”之句。西京应天禅院有祖宗神御殿,盖在水北,去河南府十余里。岁时朝拜官吏,常苦晨兴,而留守达官简贵,每朝罢,公酒三行,不交一言而退。故其诗曰:“正梦寐中行十里,不言语处吃三杯。”其语虽浅近,皆两京之实事也。

梅圣俞尝于范希文席上赋河豚鱼诗云:“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河豚常出于春暮,群游水上,食絮而肥。南人多与荻芽为羹,云最美。故知诗者谓只破题两句,已道尽河豚好处。圣俞平生苦于吟咏,以闲远古淡为意,故其构思极艰。此诗作于樽俎之间,笔力雄赡,顷刻而成,遂为绝唱。

苏子瞻学士,蜀人也。尝于淯井监得西南夷人所卖蛮布弓衣,其文织成梅圣俞《春雪》诗。此诗在圣俞集中,未为绝唱。盖其名重天下,一篇一咏,传落夷狄,而异域之人贵重之如此耳。子瞻以余尤知圣俞者,得之,因以见遗。余家旧畜琴一张,乃宝历三年雷会所斫,距今二百五十年矣。其声清越如击金石,遂以此布更为琴囊,二物真余家之宝玩也。

吴僧赞宁,国初为僧录。颇读儒书,博览强记,亦自能撰述,而辞辩纵横,人莫能屈。时有安鸿渐者,文词隽敏,尤好嘲咏。尝街行遇赞宁与数僧相随,鸿渐指而嘲曰:“郑都官不爱之徒,时时作队。”赞宁应声答曰:“秦始皇未坑之辈,往往成群。”时皆善其捷对。鸿渐所道,乃郑谷诗云“爱僧不爱紫衣僧”也。

郑谷诗名盛于唐末,号《云台编》,而世俗但称其官,为“郑都官诗”。 其诗极有意思,亦多佳句,但其格不甚高。以其易晓,人家多以教小儿,余为儿时犹诵之,今其集不行于世矣。梅圣俞晚年官亦至都官,一日会饮余家,刘原父戏之曰:“圣俞官必止于此。”坐客皆惊。原父曰:“昔有郑都官,今有梅都官也。”圣俞颇不乐。未几,圣俞病卒。余为序其诗为《宛陵集》,而今人但谓之“梅都官诗”。一言之谑,后遂果然,斯可叹也!

陈舍人从易当时文方盛之际,独以醇儒古学见称,其诗多类白乐天。盖自杨、刘唱和,《西昆集》行,后进学者争效之,风雅一变,谓“西昆体”。由是唐贤诸诗集几废而不行。陈公时偶得杜集旧本,文多脱误 , 至《送蔡都尉》诗云:“身轻一鸟”,其下脱一字。陈公因与数客各用一字补之。或云“疾”,或云“落”,或云“起”,或云“下”,莫能定。其后得一善本,乃是“身轻一鸟过”。陈公叹服,以为虽一字,诸君亦不能到也。

国朝浮图以诗名于世者九人,故时有集号《九僧诗》,今不复传矣。余少时闻人多称。其一曰惠崇,余八人者忘其名字也。余亦略记其诗,有云:“马放降来地,雕盘战后云。”又云:“春生桂岭外,人在海门西。”其佳句多类此。其集已亡,今人多不知有所谓九僧者矣,是可叹也!当时有进士许洞者,善为辞章,俊逸之士也。因会诸诗僧分题,出一纸约曰:“不得犯此一字。”其字乃山、水、风、云、竹、石、花、草、雪、霜、星、月、禽、鸟之类,于是诸僧皆阁笔。洞咸平三年进士及第,时无名子嘲曰“张康浑裹马,许洞闹装妻”是也。

孟郊、贾岛皆以诗穷至死,而平生尤自喜为穷苦之句。孟有《移居》诗云:“借车载家具,家具少于车。”乃是都无一物耳。又《谢人惠炭》云:“暖得曲身成直身。”人谓非其身备尝之不能道此句也。贾云:“鬓边虽有丝,不堪织寒衣。”就令织得,能得几何?又其《朝饥》诗云:“坐闻西床琴,冻折两三弦。”人谓其不止忍饥而已,其寒亦何可忍也。

唐之晚年,诗人无复李、杜豪放之格,然亦务以精意相高。如周朴者,构思尤艰,每有所得,必极其雕琢,故时人称朴诗“月锻季炼,未及成篇,已播人口”。其名重当时如此,而今不复传矣。余少时犹见其集,其句有云:“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又云:“晓来山鸟闹,雨过杏花稀。”诚佳句也。

圣俞尝谓予余曰:“诗家虽率意,而造语亦难。若意新语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为善也。必能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然后为至矣。贾岛云:‘竹笼拾山果,瓦瓶担石泉。’姚合云:‘马随山鹿放,鸡逐野禽栖。’等是山邑荒僻,官况萧条,不如‘县古槐根出,官清马骨高’为工也。”余曰:“语之工者固如是。状难写之景,含不尽之意,何诗为然?”圣俞曰:“作者得于心,览者会以意,殆难指陈以言也。虽然,亦可略道其仿佛:若严维‘柳塘春水漫,花坞夕阳迟’,则天容时态,融和骀荡,岂不如在目前乎?又若温庭筠‘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贾岛‘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则道路辛苦,羁愁旅思,岂不见于言外乎?”

圣俞、子美齐名于一时,而二家诗体特异。子美笔力豪隽,以超迈横绝为奇;圣俞覃思精微,以深远闲淡为意。各极其长,虽善论者不能优劣也。余尝于《水谷夜行》诗略道其一二云:“子美气尤雄,万窍号一噫,有时肆颠狂,醉墨洒滂霈。譬如千里马,已发不可杀。盈前尽珠玑,一一难柬汰。梅翁事清切,石齿漱寒濑。作诗三十年,视我犹后辈。文辞愈精新,心意虽老大。有如妖韶女,老自有馀态。近诗尤古硬,咀嚼苦难嘬。又如食橄榄,真味久愈在。苏豪以气轹,举世徒惊骇。梅穷独我知,古货今难卖。”语虽非工,谓粗得其仿佛,然不能优劣之也。

吕文穆公未第时,薄游一县,胡大监旦方随其父宰是邑,遇吕甚薄。客有誉吕曰:“吕君工于诗,宜少加礼。”胡问诗之警句,客举一篇,其卒章云“挑尽寒灯梦不成。”胡笑曰:“乃是一渴睡汉耳。”吕闻之,甚恨而去。明年,首中甲科,使人寄声语胡曰:“渴睡汉状元及第矣。”胡答曰:“待我明年第二人及第,输君一筹。”既而次榜亦中首选。

圣俞尝云:“诗句义理虽通,语涉浅俗而可笑者,亦其病也。如有《赠渔父》一联云‘眼前不见市朝事,耳畔惟闻风水声。’说者云:‘患肝肾风。’又有《咏诗者》云:‘尽日觅不得,有时还自来。’本谓诗之好句难得耳,而说者云:‘此是人家失却猫儿诗。’人皆以为笑也。”

王建《宫词》一百首,多言唐宫禁中事,皆史传小说所不载者,往往见于其诗,如“内中数日无呼唤,传得滕王《蛱蝶图》。”滕王元婴,高祖子,新、旧《唐书》皆不著其所能,惟《名画录》略言其善画,亦不云其工蛱蝶也。又《画断》云:“工于蛱蝶。”及见于建诗尔。或闻今人家亦有得其图者。唐世一艺之善,如公孙大娘舞剑器,曹刚弹琵琶,米嘉荣歌,皆见于唐贤诗句,遂知名于后世。当时山林田亩,潜德隐行君子,不闻于世者多矣,而贱工末艺得所附托,乃垂于不朽,盖其各有幸不幸也。

李白《戏杜甫》云:“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太瘦生”,唐人语也,至今犹以“生”为语助,如“作麽生”、“何似生”之类是也。

陶尚书成mR尝曰:“尖檐帽子卑凡厮,短<革幼>靴儿末厥兵。”“末厥”,亦当时语。余天圣景 间已闻此句,时去陶公尚未远,人皆莫晓其义。王原叔博学多闻见称于世,最为多识前言者,亦云不知为何说也。第记之,必有知者耳。

诗人贪求好句,而理有不通,亦语病也。如“袖中谏草朝天去,头上宫花侍宴归”,诚为佳句矣,但进谏必以章疏,无直用稿草之理。唐人有云:“姑苏台下寒山寺,半夜钟声到客船。”说者亦云,句则佳矣,其如三更不是打钟时!如贾岛《哭僧》云:“写留行道影,焚却坐禅身。”时谓烧杀活和尚,此尤可笑也。若“步随青山影,坐学白塔骨”,又“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皆岛诗,何精粗顿异也?

松江新作长桥,制度宏丽,前世所未有。苏子美《新桥对月》诗所谓“云头滟滟开金饼,水面沉沉卧彩虹”者是也。时谓此桥非此句雄伟不能称也。子美兄舜元,字才翁,诗亦遒劲多佳句,而世独罕传。其与子美紫阁寺联句,无愧韩、孟也,恨不得尽见之耳。

晏元献公文章擅天下,尤善为诗,而多称引后进,一时名士往往出其门。圣俞平生所作诗多矣,然公独爱其两联,云:“寒鱼犹着底,白鹭已飞前。”又“絮暖<此鱼>鱼繁,豉添莼菜紫。”余尝于圣俞家见公自书手简,再三称赏此二联。余疑而问之,圣俞曰:“此非我之极致,岂公偶自得意于其间乎?”乃知自古文士不独知己难得,而知人亦难也。

杨大年与钱、刘数公唱和,自《西昆集》出,时人争效之,诗体一变。而先生老辈患其多用故事,至于语僻难晓,殊不知自是学者之弊。如子仪《新蝉》云:“风来玉宇乌先转,露下金茎鹤未知。”虽用故事,何害为佳句也。又如“峭帆横渡官桥柳,叠鼓惊飞海岸鸥。”其不用故事,又岂不佳乎?盖其雄文博学,笔力有余,故无施而不可,非如前世号诗人者,区区于风云草木之类,为许洞所困者也。

西洛故都,荒台废沼,遗迹依然,见于诗者多矣。惟钱文僖公一联最为警绝,云:“日上故陵烟漠漠,春归空苑水潺潺。”裴晋公绿野堂在午桥南,往时尝属张仆射齐贤家,仆射罢相归洛,日与宾客吟宴于其间,惟郑工部文宝一联最为警绝,云:“水暖凫nC行哺子,溪深桃李卧开花。”人谓不减王维、杜甫也。钱诗好句尤多,而郑句不惟当时人莫及,虽其集中自及此者亦少。

闽人有谢伯初者,字景山,当天圣景 之间,以诗知名。余谪夷陵时,景山方为许州法曹,以长韵见寄,颇多佳句,有云:“长官衫色江波绿,学士文华蜀锦张。”余答云:“参军春思乱如云,白发题诗愁送春。”盖景山诗有“多情未老已白发,野思到春如乱云”之句,故余以此戏之也。景山诗颇多,如“自种黄花添野景,旋移高竹听秋声”,“园林换叶梅初熟,池馆无人燕学飞”之类,皆无愧于唐贤。而仕宦不偶,终以困穷而卒。其诗今已不见于世,其家亦流落不知所在。其寄余诗逮今三十五年矣,余犹能诵之。盖其人不幸既可哀,其诗沦弃亦可惜,因录于此。诗曰:“江流无险似瞿塘,满峡猿声断旅肠。万里可堪人谪宦,经年应合鬓成霜。长官衫色江波绿,学士文华蜀锦张。异域化为儒雅俗,远民争识校雠郎。才如梦得多为累,情似安仁久悼亡。下国难留金马客,新诗传与竹枝娘。典辞悬待修青史,谏草当来集皂襄。莫谓明时暂迁谪,便将缨足濯沧浪。”

石曼卿自少以诗酒豪放自得,其气貌伟然,诗格奇峭,又工于书,笔画遒劲,体兼颜、柳,为世所珍。余家尝得南唐后主澄心堂纸,曼卿为余以此纸书其《筹笔驿诗》。诗,曼卿平生所自爱者,至今藏之,号为三绝,真余家宝也。曼卿卒后,其故人有见之者,云恍惚如梦中,言我今为鬼仙也,所主芙蓉城,欲呼故人往游,不得,忿然骑一素骡去如飞。其后又云,降于亳州一举子家,又呼举子去,不得,因留诗一篇与之。余亦略记其一联云:“莺声不逐春光老,花影长随日脚流。”神仙事怪不可知,其诗颇类曼卿平生语,举子不能道也。

王建《霓裳词》云:“弟子部中留一色,听风听水作《霓裳》。”曲今教坊尚能作其声,其舞则废而不传矣。人间又有《望瀛府》、《献仙音》二曲,云此其遗声也。《霓裳曲》前世传记论说颇详,不知“听风听水”为何事也?白乐天有《霓裳歌》甚详,亦无“风水”之说。第记之,或有遗亡者尔。

龙图赵学士师民,以醇儒硕学,名重当时。为人沈厚端默,群居终日,似不能言。而于文章之外,诗思尤精,如“麦天晨气润,槐夏午阴清”,前世名流,皆所未到也。又如“晓莺林外千声啭,芳草阶前一尺长”,殆不类其为人矣。

退之笔力,无施不可,而尝以诗为文章末事,故其诗曰:“多情怀酒伴,馀事作诗人”也。然其资谈笑,助谐谑,叙人情,状物态,一寓于诗,而曲尽其妙。此在雄文大手,固不足论,而余独爱其工于用韵也。盖其得韵宽,则波澜横溢,泛入傍韵,乍还乍离,出入回合,殆不可拘以常格,如《此日足可惜》之类是也。得韵窄则不复傍出,而因难见巧,愈险愈奇,如《病中赠张十八》之类是也。余尝与圣俞论此,以谓譬如善驭良马者,通衢广陌,纵横驰逐,惟意所之。至于水曲蚁封,疾徐中节,而不少蹉跌,乃天下之至工也。圣俞戏曰:“前史言退之为人木强,若宽韵可自足而辄傍出,窄韵难独用而反不出,岂非其拗强而然与?”坐客皆为之笑也。自科场用赋取人,进士不复留意于诗,故绝无可称者。 惟天圣二年省试《采侯诗》,宋尚书祁最擅场,其句有“色映堋云烂,声迎羽月迟”,尤为京师传诵,当时举子目公为“宋采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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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王若虛:《滹南詩話》

卷上

世所傳《千家註杜詩》,其間有曰“新添”者四十餘篇。吾舅周君德卿嘗辨之云:“唯《瞿唐懷古》、《呀鶻行》、《送劉僕射》、《惜別行》為杜無疑,其餘皆非真本(一本作本真)”。蓋後人依倣而作,欲竊盜以欺世者;或又妄撰其所從得,誣引名士以為助;皆不足信也。東坡嘗謂《太白集》中往往雜入他人詩,蓋其雄放不擇,故得容偽;於少陵則決不能。豈意小人無忌憚如此!其詩大抵鄙俗狂瞽,殊不可讀一本作“訓”。蓋學步邯鄲,失其故態,求居中下且不得,而欲以為少陵,真可憫笑!《王直方詩話》既有所取,而鮑文虎、杜時可間為註說,徐居仁復加編次。甚矣,世之識其者少也!其中一二雖稍平易,亦不免蹉跌。至於《逃難》、《解憂》、《送崔都水》、《聞惠子過東溪》、《巴西觀漲》及《呈竇使君》等,尤為無狀,洎餘篇大似出於一手,其不可亂真也,如糞丸之在隋珠,不待選擇而後知,然猶不能辨焉!世間似是而相奪者,又何可勝數哉!予所以發憤而極論者,不獨為此詩也。吾舅自幼為詩,便祖工部,其教人亦必先此。嘗與予語及“新添”之詩,則嚬蹙曰:“人才之不同,如其面焉;耳目鼻口,相去亦無幾矣,然諦視之,未有不差殊焉。詩至少陵,他人豈得而亂之哉!”公之持論如此,其中必有所深得者,顧我輩未之見耳。表而出之,以俟明眼君子云。

吾舅嘗論詩云:“文章以意為之主,字語為之役。主強而役弱,則無使不從。世人往往驕其所役,至跋扈難制,甚者反役其主。”可謂深中其病矣。又曰:“以巧為巧,其巧不足;巧拙相濟,則使人不厭。唯甚巧者乃能就拙為巧,所謂遊戲者。一文一質,道之中也。雕琢太甚,則傷其全;經營過深,則失其本。”又曰:“頸聯、頷聯,初無此說,特後人私立名字而已。大抵首二句論事,次二句猶須論事;首二句狀景,次二句猶須狀景;不能遽止,自然之勢。詩之大略,不外此也。”其篤實之論哉!

史舜元作吾舅詩集序,以為有老杜句法,蓋得之矣;而復云:由山谷以入,則恐不然。吾舅兒時便學工部,而終身不喜山谷也。若虛嘗乘間問之,則曰:“魯直雄豪奇險,善為新樣,固有過人者;然於少陵初無關涉,前輩以為得法耆,皆未能深見耳。”舜元之論,豈亦襲舊聞而發歟?抑其誠有所見也?更當與知者訂之。 謝靈運夢見惠連而得“池塘生春草”之句,以為神助。《石林詩話》云:“世多不解此語為工,蓋欲以奇求之耳。此語之工,正在無所用意,猝然與景相遇,借以成章,故非常情之所能到。”冷齋云:“古人意有所至,則見於情,詩句蓋寓也。謝公平生喜見惠連,而夢中得之,此當論意,不當泥句。”張九成云:“謝靈運平日好雕鐫,此句得之自然,故以為奇。”田承君云:“蓋是病起忽然見此為可喜,而能道之,所以為貴。”予謂天生好語,不待主張;苟為不然,雖百說何益?李元膺以為“反覆求之,終不見此句之佳”,正與鄙意暗同。蓋謝氏之誇誕,猶存兩晉之
遺風;後世惑於其言而不敢非,則宜其委曲之至是也。

梅聖俞愛嚴維“柳塘春水漫,花塢夕陽遲”之句,以為天容時態,融和駘蕩,如在目前。或者病之曰:“『夕陽遲』繫『花』,而『春水漫』不繫『柳』。”苕溪又曰:“不繫花而繫塢。”予謂不然。“夕陽遲”固不在“花”,然亦何關乎〔塢〕哉!《詩》言“春日遲遲”者,舒長之貌耳。老杜云“遲日江山麗”,此復何所繫耶?彼自詠自然之景,如“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初無他意,而論者妄為云云,何也?裴光約詩云:“行入折柳和輕絮,飛燕銜泥帶落花。”或曰:“柳常有絮,泥或無花。”苕溪以為得其膏肓;此亦過也。據一時所見,則泥之有
花,不害於理,若必以常有責之,則絮亦豈所常有哉! 柳公權“殿閣生微涼”之句,東坡罪其“有美而無箴”,乃為續成之。其意固佳,然責人亦已甚矣。呂希哲曰:“公權之詩,已含規諷。蓋謂文宗居廣廈之下,而不知路有暍死也。”洪駒父、嚴有翼皆以為然。或又謂“五絃之薰,所以解慍阜財,則是陳善閉邪責難之意。”此亦彊勉而無謂。以是為諷,其誰能悟?予謂其實無之
,而亦不必有也。規諷雖臣之美事,然燕閒無事,從容談笑之暫,容得順適於一時,何必盡以此而繩之哉!且事君之法,有所寬乃能有所禁;略其細故於平素,乃能辨其大利害於一朝。若夫煩碎迫切,毫髮不恕,使聞之者厭苦而不能堪,彼將以正人為仇矣,亦豈得為善諫邪!

杜詩稱李白云:“天子呼來不上船。”吳虎臣《漫錄》以為范傳正《太白墓碑》云:“明皇泛白蓮池,召公作引,時公已被酒於翰苑中,乃命高將軍扶以登舟,杜詩蓋用此事。”而夏彥剛謂“蜀人以襟領為船”,不知何所據?《苕溪叢話》亦兩存之。予謂“襟領”之說,定是謬妄;正使有據,亦豈詞人通用語!此特以“船”字生疑,故爾委曲。然范氏所記,白被酒於翰苑;“而少陵之稱,乃市上酒家”,則又不同矣。大抵一時之事,不盡可考,不知太白凡幾醉,明皇凡幾召,而千載之後,必於傳記求其證邪?且此等不知,亦何害也!

老杜《北征》詩云:“見耶背面啼。”吾舅周君謂“耶”當為“即”字之誤,其說甚當。前人詩中,亦或用“耶娘”字,而此詩之體不應爾也。

近代詩話云:“杜詩云『皁雕寒始急』,白氏歌云『千呼萬喚始出來』,人皆以為語病;其實非也。事之終始,則音上聲;有所宿留,則音去聲。”予謂不然。古人淳至,初無俗忌之嫌,蓋亦不必辨也。

荊公云:“李白歌詩,豪放飄逸,人固莫及;然其格止於此而已,不知變也。至於杜甫,則發斂抑揚,疾徐縱橫,無施不可。蓋其緒密而思深,非淺近者所能窺,斯其所以光掩前人而後來無繼也。”而歐公云:“甫之於白,得其一節,而精彊過之。”是何其相反歟?然則荊公之論,天下之公言也。 退之《雪詩》有云:“隨車翻縞帶,逐馬散銀杯。”世皆以為工。予謂雪者,其先
所有,縞帶銀杯,因車馬而見耳,“隨”“逐”二字甚不安。歐陽永叔、江鄰幾以“坳中初蓋底,垤處遂成堆”之句,當勝此聯。而或者曰:“未知退之真得意否?”以予觀之,二公之評論實當,不必問退之之意也。 退之《謁衡嶽》詩云:“手持杯珓導我擲,云此最吉餘難同。”“吉”字不妥,但言靈應之意可也。

退之詩云:“豈不旦夕念,為爾惜居諸。” “居諸”,語辭耳,遂以為日月之名,既已無謂;而樂天復云:“廢興相催逼,日月互居諸”,“恩光未報答,日月空居諸”,老杜又有“童丱聯居諸”之句,何也?
退之詩云:“泥盆淺小詎成池,夜半青蛙聖得知。”言初不成池,而蛙已知之,速如聖耳。山谷詩云:“羅幃翠幕深調護,已被遊蜂聖得知。”此“知”字何所屬邪?若以屬蜂,則“被”字不可用矣。
孔毅父《雜說》譏退之笑長安富兒不解文字飲,而晚年有聲伎;罪李于輩諸人服金石,而自餌硫黃。陳後山亦有此論。甚矣,其妄議人也!“紅裙〕之誚,亦曰:唯知彼而不知此。蓋詞人一時之戲言,非遂以近婦人為諱也。且詩詞豈當如是論,而遽以為口實邪!其罪李于輩,特斥其燒煉丸砂而祈長生耳;病而服藥,豈所禁哉!樂天《思舊詩》云:“退之服硫黃,一病竟不痊。”則公亦因病而出於不得已,初不如于輩有所冀幸以致斃也。抑前詩復有“盤饌羅羶葷”之句,以二字繩之,則又當不敢食肉矣。

崔護詩云:“去年今日此門中”,又云:“人面祗今何處去。”沈存中曰:“唐人工詩,大率如此。雖兩『今』字不恤也。〕劉禺錫詩云:“雪裏高山頭白早”,又云:“于公必有高門慶。”自注云:“高山本高,于門使之高,二義殊。”三山老人曰:“唐人忌重疊用字。如此二說,何其相反歟?”予謂此皆不足論也。
宋之問詩有云:“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或曰:“此之問甥劉希夷句也。之問酷愛,知其未之傳人,懇乞之,不與,之問怒,乃以土袋壓殺之。”此殆妄耳。之問固小人,然不應有是。“年年歲歲”,“歲歲年年”,何等陋語!而以至殺其所親乎?大抵詩話所載,不足盡信。“池塘生春草”,有何可佳?而品題者百端不已。荊公《金牛洞六言詩》,初亦常語,而晁無咎附之《楚辭》,以為二十四字而有六籍群言之遺味。書生之口,何所不有哉!

樂天詩云:“楚王疑忠臣,江南放屈平,晉朝輕高士,林下棄劉伶。一人常獨醉,一人常獨醒。醒者多苦志,醉者多歡情。歡情信獨善,苦志竟何成!”夫屈子所謂“獨醒〕者,特以為孤潔不同俗之喻耳,非真言飲酒也。詞人往往作實事用,豈不誤哉! 樂天之詩,情致曲盡,入人肝脾,隨物賦形,所在充滿,殆與元氣相侔。至長韻大篇,動數百千言,而順適愜當,句句如一,無爭張牽強之態。此豈撚斷吟鬚、悲鳴口吻者之所能至哉!而世或以“淺易”輕之,蓋不足與言矣。
郊寒白俗,詩人類鄙薄之。然鄭厚評詩,荊公、蘇、黃輩,曾不比數,而云:“樂天如柳陰春鶯,東野如草根秋蟲,皆造化中一妙。〕何哉?哀樂之真,發乎情性,此詩正理也。 皮日休詠房、杜詩云:“黃閣三十年,清風一萬古。〕凡言千古萬古者,皆是無窮之意;今下“一”字,便有所止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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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8-8-25 周一, 下午4:05    标题: 引用回复

(金)王若虛:《滹南詩話》

卷中

《唐子西語錄》云:古之作者,初無意於造語,所謂因事陳辭。老杜《北征》一篇,直紀行役耳,忽云“或紅如丹砂,或黑如點漆。雨露之所濡,甘苦齊結實”。此類是也。文章即如人作家書乃是。慵夫曰:子西談何容易!工部之詩,工巧精深者何可勝數,而摘其一二,遂以為訓哉!正如冷齋言樂天詩必使“老嫗盡解”也。夫《三百篇》中,亦有“如家書”及“老嫗能解”者,而可謂其盡然乎?且子西又嘗有所論曰:“詩在與人商論,深求其疵而去之;等閑一字,放過則不可。殆近法家,難以言恕,故謂之詩律。……立意之初,必有難易二塗,學者不能強所劣,往往舍難而趨易,文章不工,每坐此也。”又曰:“吾作詩甚苦,悲吟累日,僅能成篇,初未見可羞處;明日取讀,疵病百出;輒復悲吟累日,反覆改正,稍稍有加;數日再讀,疵病復出。如此數四,方敢示人,然終不能奇也。”觀此二說,又何其立法之嚴而用心之勞邪!蓋喜為高論而不本於中者,未有不自相矛盾也。退之曰:“文無難易,唯其是耳。”豈復有病哉!

歐公《寄常秩詩》云:“笑殺汝陰常處士,十年騎馬聽朝雞。”伊川曰:“夙興趨朝,非可笑事,永叔不必道。”夫詩人之言,豈可如是論哉!程子之誠敬,亦已甚矣!

荊公《詠雪》云:“試問火城將策試,何如雲屋聽窗知。”苑極之不愛其上句。山谷云:“管城子無食肉相,孔方兄有絕交書。”極之不愛其下句。此與人意暗同。 羅可《雪詩》有“斜侵潘岳鬢,橫上馬良眉”之句,陳正敏以為信然;卻是假雪也。

盧延讓有“栗爆燒氈破,貓跳觸鼎翻”之句,楊文公深愛;而或者疑之。予謂此語固無甚佳,然讀之可以想見明窗溫爐間閑坐之適。楊公所愛,蓋其境趣也邪?

東坡詩云:“文章豈在多,一《頌》了伯倫。”朱少章云:“唐《藝文志》有《劉伶文集》三卷,則非無他文章也,坡豈偶忘於落筆之時乎?抑別有所聞也。”予謂不然。按《晉史》云:“未嘗厝意文翰,惟著《酒德頌》一篇。”坡亦據此而已。且公意本謂只此一篇,足以道盡平生,傳名後世,則他文有無,亦不必論也。

東坡《章質夫惠酒不至》詩,有“白衣送酒舞淵明”之句,《溪詩話》云:或疑“舞”字太過,及觀庾信《答王褒餉酒》云:“未能扶畢卓,猶足舞王戎。”乃知有所本。予謂疑者但謂淵明身上不宜用耳,何論其所本哉!
東坡《題陽關圖》云:“龍眠獨識殷勤處,畫出陽關意外聲。”予謂可言“聲外意”,不可言“意外聲”也。

東坡酷愛《歸去來辭》,既次其韻,又衍為長短句,又裂為集字詩,破碎甚矣。陶文信美,亦何必爾!是亦未免近俗也。 東坡和陶詩,或謂其終不近,或以為實過之,是皆非所當論也。渠亦因彼之意以見吾意云爾,曷嘗心競而較其勝劣邪?故但觀其眼目旨趣之何如,則可矣。

東坡云:“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賦詩必此詩,定非知詩人。”夫所貴於畫者,為其似耳;畫而不似,則如勿畫。命題而賦詩,不必此詩,果為何語!然則,坡之論非歟?曰:論妙在形似之外,而非遺其形似;不窘於題,而要不失其題;如是而已耳。世之人不本其實,無得於心,而借此論以為高。畫山水者,未能正作一木一石,而託雲煙杳靄,謂之氣象;賦詩者,茫昧僻遠,按題而索之,不知所謂,乃曰格律貴爾。一有不然,則必相嗤點,以為淺易而尋常。不求是而求奇,真偽未知,而先論高下,亦自欺而已矣,豈坡公之本意也哉?

鄭厚云:“魏晉以來,作詩倡和,以文寓意;近世倡和,皆次其韻,不復有真詩矣。詩之有韻,如風中之竹,石間之泉,柳上之鶯,牆下之蛩,風行鐸鳴,自成音響,豈容擬議!夫笑而呵呵,歎而唧唧,皆天籟也,豈有擇呵呵而笑,擇唧唧而歎哉!”慵夫曰:鄭厚此論,似乎太高;然次韻實作詩之大病也。詩道至宋人已自衰弊,而又專以此相尚。才識如東坡,亦不免波蕩而從之,集中次韻者幾三之一,雖窮極技巧,傾動一時,而害於天全多矣。使蘇公而無此,其去古人何遠哉?
東坡《薄薄酒》二篇,皆安分知足之語,而山谷稱其憤世嫉邪,過矣。或言〔山谷所擬勝東破〕,此皮膚之見也。彼雖力加奇險,要出第二,何足多貴哉!且東坡後篇自破前說,此乃眼目;而山谷兩篇只是東坡前篇意,吾未見其勝之也。

東坡《雁詞》云:“揀盡寒枝不肯棲。”以其不棲木,故云爾;蓋激詭之致,詞人正貴其如此。而或者以為語病;是尚可與言哉!近日張吉甫復以〔鴻漸于木〕為辨,而怪昔人之寡聞;此益可笑。《易象》之言,不當援引為證也。其實雁何嘗棲木哉! 東坡《送王緘詞》云:“坐上別愁君未見,歸來欲斷無腸。”此未別時語也,而言“歸來”,則不順矣。“欲斷無腸”,亦恐難道。《贈陳公密侍兒》云:“夜來倚席親曾見。”此本即席所賦,而下“夜來”字,卻是隔一日。

《王真方詩話》稱:晁以道見東坡《梅詞》云:“便知道此老須過海。只為古今人不曾道到此,須罰教去。”苕溪漁隱曰:“此言鄙俚,近於忌人之長,幸人之禍。直方無識,載之《詩話》,甯不畏人之譏誚乎?”慵夫曰:此詞意屬朝雲也;以道之言,特戲云爾。蓋世俗所謂放不過者,豈有他意哉?苕溪譏直方之無識,而不知己之不通也。 陳後山云:“子瞻以詩為詞,雖工非本色。今代詞手,唯秦七、黃九耳。”予謂後山以子瞻詞如詩,似矣;而以山谷為得體,復不可曉。晁無咎云:“東坡小詞,多不諧律呂;蓋橫放傑出,曲子中縛不住者。”其評山谷,則曰:“詞固高妙,然不是當行家語,乃著腔子唱好詩耳。”此言得之。

晁無咎云:“眉山公之詞短於情,蓋不更此境耳。”陳後山曰:“宋玉不識巫山神女而能賦之,豈待更而後知。”是直以公為不及於情也!嗚呼,風韻如東坡,而謂不及於情,可乎?彼高人逸才,正當如是。其溢為小詞,而間及於脂粉之間,所謂滑稽玩戲,聊復爾爾者也。若乃纖豔淫媟,入人骨髓,如田中行、柳耆卿輩,豈公之雅趣也哉!

陳後山謂“子瞻以詩為詞”,大是妄論;而世皆信之。獨茆荊產辨其不然,謂公詞為古今第一。今翰林趙公亦云:“此與人意暗同。”蓋詩詞只是一理,不容異觀。自世之末作,習為纖豔柔脆,以投流俗之好;高人勝士,亦或以是相勝,而日趨於委靡,遂謂其體當然,而不知流弊之至此也。文伯起曰:“先生慮其不幸而溺於彼,故援而止之,特立新意,寓以詩人句法。”是亦不然。公雄文大手,樂府乃其遊戲,顧豈與流俗爭勝哉!蓋其天資不凡,辭氣邁往,故落筆皆絕塵耳。

東坡《南行唱和詩序》云:“昔人之文,非能為之為工,乃不能不為之為工也。山川之有雲,草木之有華,充滿勃鬱而見於外,雖欲無有,其可得耶!故予為文至多,而未嘗敢有作文之意。”時公年始冠耳,而所有如此,其肯與江西諸子終身爭句律哉! 東坡,文中龍也。理妙萬物,氣吞九州,縱橫奔放,若遊戲然,莫可測其端倪。魯直區區持斤斧準繩之說,隨其後而與之爭,至謂“未知句法”。東坡而未知句法,世豈復有詩人?而渠所謂法者,果安出哉?老蘇論揚雄,以為使有孟軻之書,必不作《太玄》。魯直欲為東坡之邁往而不能,於是高談句律,旁出樣度,務以自立而相抗,然不免居其下也。彼其勞亦甚哉!向使無坡壓之,其措意未必至是。世以坡之過海為魯直不幸,由明者觀之,其不幸也舊矣。

吳虎臣《漫錄》云:歐陽季默嘗問東坡:“魯直詩何處是好?”坡不答,但極稱道。季默復問:如《雪詩》“臥聽疏疏還密密,起看整整復斜斜”,豈亦佳邪?坡云:“正是佳處。”慵夫曰:予於詩固無甚解;至於此句,猶知其不足賞也,當時所傳妄耳。徐師川亦嘗詠雪云:“積得重重那許重,飛時片片又何輕。”曾端伯以為警策,且言師川作此罷,因誦山谷“疏疏、密密”之句,云:“我則不敢容易道。”意謂魯直草率,而己語為工也。噫,予之惑滋甚矣!

王直方云:“東坡言魯直詩高出古人數等,獨步天下。”予謂坡公決無是論;縱使有之,亦非誠意也。蓋公嘗跋魯直詩云:“每見魯直詩,未嘗不絕倒;然此卷語妙甚,能絕倒者,已是可人。”又云:“讀魯直詩,如見魯仲連、李太白,不敢復論鄙事。雖若不適用,然不為無補於世。”又云:“如蝤蛑江瑤柱,格韻高絕,盤餐盡廢,然多食則發風動氣心。”其許可果何如哉?山谷之詩,有奇而無妙,有斬絕而無橫放,鋪張學問以為富,點化陳腐以為新;而渾然天成,如肺肝中流出者,不足也。此所以力追東坡而不及歟!或謂“論文者尊東坡,言詩者右山谷。”此門生親黨之偏說,而至今詞人多以為口實,同者襲其跡而不知返,異者畏其名而不敢非。善乎,吾舅周君之論也,曰:“宋之文章至魯直,已是偏仄處;陳後山而後,不勝其弊矣。人能中道而立,以巨眼觀之,是非真偽,望而可見也。”若虛雖不解詩,頗以為然。近讀《東都事略•山谷傳》云:“庭堅長於詩,與秦觀、張耒、晁補之遊蘇軾之門,號四學士。獨江西君子以庭堅配軾,謂之蘇、黃。”蓋自當時已不以是為公論矣。

山谷《題陽關圖》云:“渭城柳色關何事,自是行人作許悲。”夫人有意而物無情,固是矣。然《夜發分甯》云:“我自只如常日醉,滿川風月替人愁。”此復何理也?

山谷詩云:“語言少味無阿堵,冰雪相看有此君。”夫“阿堵”者,謂“阿底”耳。顧凱之云:“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殷浩見佛經云:“理應阿堵上。”謝安指桓溫衛士云:“明公何須壁間,阿堵輩是也。”今去“物”字,猶“此君”去“君”字,乃歇後之語,安知其為錢乎?
山谷《題嚴溪釣灘》詩云:“能令漢家九鼎重,桐江波上一絲風。”說者謂東漢多名節之士,賴以久存;跡其本原,正在子陵釣竿上來。予謂論者高矣,而“風”何與焉?嘗質之吾舅周君,君笑曰:“想渠下此字時,其心亦必不能安也。”或曰:“詩人語,不當如是論。”曰:“固也,然亦須不害於理乃可;如東坡《眉石硯》詩『指胡馬於眉間』,與此是一箇規模也,而豈有意病哉!”
蘇、黃各因玄真子《漁父詞》增為長短句,而互相譏評。山谷又取船子和尚詩為 《訴衷情》,而《冷齋》亦載之。予謂此皆為蛇畫足耳,不作可也。

山谷詞云:“新婦磯邊眉黛愁,女兒哺口眼波秋。”自謂以山色水光替卻玉肌花貌,真是漁父家風。東坡謂其“太瀾浪”,可謂善謔。蓋漁父身上,自不宜及此事也。
山谷最不愛集句,目為“百家衣”,且曰:“正堪一笑。”予謂詞人滑稽,未足深誚也。山谷知惡此等,則藥名之作,建除之體,八音、列宿之類,猶不可一笑耶?
山谷《雨絲》詩云:“煙雲杳靄合中稀,霧雨空濛落更微。園客繭絲抽萬緒,蛛蝥網面罩群飛。風光錯綜天經緯,草木文章帝杼機。願染朝霞成五色,為君王補坐朝衣。”夫“雨絲”云者,但謂其狀如絲而已,今直說出如許用度,予所不曉也。 山谷詞云:“杯行到手莫留殘,不道月明人散。”嘗疑“莫”字不安。昨見王德卿所收東坡書此詞墨跡,乃是“更”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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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8-8-25 周一, 下午4:09    标题: 引用回复

(金)王若虛:《滹南詩話》

卷下

荊公有“兩山排闥送青來”之句,雖用“排闥”字,讀之不覺其詭異。山谷云:“青州從事斬關來”,又云:“殘暑已促裝。”此與“排闥”等耳,便令人駭愕。

山谷《閔雨詩》云:“東海得無冤死婦,南陽應有臥雲龍。”“得無”猶言“無乃”耳,猶欠“有”字之義。“臥雲龍”,真龍邪,則豈必南陽!指孔明邪,則何關雨事!若曰遺賢所以致旱,則迂闊甚矣。
《清明詩》云;“人乞祭餘驕妾婦,士甘焚死不封侯。”“士甘焚死”,用介之推事也。齊人乞祭餘,豈寒食事哉!若泛言所見,則安知其必驕妾婦!蓋姑以取對,而不知其疏也;此類甚多。

《食瓜有感》云:“田中誰問不納履,坐上適來何處蠅。”是固皆瓜事,然其語意,豈可相合也?

《弈碁》云:“湘東一目誠甘死,天下中分尚可持。”以湘東目為碁眼,不愜甚矣。且此聯豈專指輸局耶?不然,安可通也?

《接花》云:“雍也本犁子,仲由元鄙人,升堂與入室,只在一揮斤。”“揮斤”字無乃不安,且取喻何其迂也!

士會自秦還晉,繞朝贈之以策。蓋當時偶以此耳,非送行必須策也。而山谷送人詩云:〔願卷書囊當贈鞭〕,又云:“折柳當馬策”,亦無謂矣。 秦繆公謂蹇叔曰:“中壽,爾墓之木拱矣。”蓋墓木也。山谷云:“待而成人吾木拱。”此何木也? 山谷《牧牛圖》詩,自謂平生極至語。是固佳矣,然亦有何意味?黃詩大率如此。謂之奇峭,而畏人說破,元無一事。

《弔邢惇夫》云:“眼看白璧埋黃壤,何況人間父子情。”既下〔何況〕字,須有他人猶痛悼之意乃可。 《猩毛筆》云:“身後五車書。”按《莊子》“惠施多方,其書五車”,非所讀之書,即所著之書也。遂借為作筆寫字,此以自贊耳。而呂居仁稱其善詠物而曲當其理,不亦異乎?只“平生幾兩屐”,細味之亦疏;而“拔毛濟世”事,尤牽強可笑。以予觀之,此乃俗子謎也,何足為詩哉!

詩人之語,詭譎寄意,固無不可;然至於太過,亦其病也。山谷《題惠崇畫圖》云:“欲放扁舟歸去,主人云是丹青。”使主人不告,當遂不知!王子端《叢台絕句》云:“猛拍闌干問興廢,野花啼鳥不應人。”若“應人”可是怪事!《竹莊詩話》載法具一聯云:“半生客裏無窮恨,告訴梅花說到明。”不知何消得如此!昨日酒間偶談及之,客皆絕倒也。

山谷贈小鬟《驀山溪》詞,世多稱賞。以予觀之:“眉黛壓秋波,儘湖南水明山秀。”“儘”字似工而實不愜。又云:“婷婷嫋嫋,恰近十三餘。”夫“近”則未及,“餘”則已過,無乃相窒乎?“春未透,花枝瘦。”正謂其尚嫩,如“荳蔻梢頭二月初”之意耳,而云“正是愁時侯”,不知“愁”字屬誰?以為彼愁邪,則未應識愁;以為己愁邪,則何為而愁?又云:“只恐遠歸來,綠成陰,青梅如豆。”按杜牧之詩,但泛言花已結子而已;今乃指為青梅,限以如豆,理皆不可通也。

古之詩人,雖趣尚不同,體制不一,耍皆出於自得。至其辭達理順,皆足以名家,何嘗有以句法繩人者!魯直開口論句法,此便是不及古人處。而門徒親黨,以衣缽相傳,號稱“法嗣”,豈詩之真理也哉!
魯直於詩,或得一句,而終無好對;或得一聯,而卒不能成篇;或偶有得,而未知可以贈誰。何嘗見古之作者是哉!

山谷自謂得法於少陵,而不許東坡。以予觀之:少陵,《典謨》也;東坡,《孟子》之流;山谷,則揚雄《法言》而已。 魯直論詩,有“奪胎換骨、點鐵成金”之喻,世以為名言。以予觀之,特剽竊之黠者耳。魯直好勝而恥其出於前人,故為此強辭,而私立名字。夫既已出於前人,縱復加工,要不足貴。雖然,物有同然之理,人有同然之見,語意之間,豈容全不見犯哉!蓋昔之作者,初不校此。同者不以為嫌,異者不以為誇,隨其所自得,而盡其所當然而已。至於妙處,不專在於是也。故皆不害為名家而各傳後世,何必如魯直之措意邪!

蜀馬良兄弟五人,而良眉間有白毫,時人為之語曰:“馬氏五常,白眉最良。”蓋良實白眉,而良不在於白眉也。而北齊陽休之贈馬子結兄弟詩云:“三馬皆白眉”,山谷送秦少游云:“秦氏多英俊,少游眉最白”,豈不可笑哉!
《王直方詩話》云:秦少游嘗以真字題邢惇夫扇云:“月團新碾瀹花瓷,飲罷呼兒課《楚辭》。風定小軒無落葉,青蟲相對吐秋絲。”山谷見之,乃於扇背作小草云:“黃葉委庭觀九州,小蟲催女獻功裘,金錢滿地無人費,百斛明珠薏苡秋。”少游後見之,復云:“逼我太甚。”予謂黃詩語徒雕刻,而殊無意味,蓋不及少游之作;少游所謂“相逼”者,非謂其詩也,惡其好勝而不讓耳。

朱少章論江西詩律,以為“用崑體功夫而造老杜渾全之地”。予謂用“崑體”功夫,必不能造老杜之渾全;而至老杜之地者,亦無事乎“崑體”功夫;蓋二者不能相兼耳。茆璞評劉夷叔長短句,謂“以少陵之肉,傅東坡之骨”,亦猶是也。
“且食莫踟踞,南風吹作竹。”此樂天《食筍》詩也。朱喬年因之曰:南風吹起籜龍兒,戢戢滿山人未知。急喚蒼頭斸煙兩,明朝吹作碧參差。“年年乞與人間巧,不道人間巧更多。”此楊朴《七夕詩》也。劉夷叔因之曰:“只應將巧畀人間,定卻向人間乞取。”此江西之餘派,欲益反損,政堪一笑。而曾端伯以喬年為點化精巧;茆荊產以夷叔為文婉而意尤長。嗚呼!世之末作,方日趨於詭異,而議者又從而簧鼓之,其為弊何所不至哉!

王仲至《召試館中》詩,有“日斜奏罷《長楊賦》”之句,荊公改為“奏賦《長楊》罷”,云:“如此語乃健。”是矣,然意無乃復窒乎?

張文潛詩云:“不用為文送窮鬼,直須圖事祝錢神。”唐子西云:“脫使真能去窮鬼,自量無以致錢神。”夫錢神所以不至者,唯其有窮鬼在耳。二子之語似可喜,而實不中理也。

李師中送唐介詩,雜押寒、刪二韻。《冷齋夜話》謂其落韻;而《緗素雜記》云:“此用鄭谷等進退格。”《藝苑雌黃》則疑而兩存之;予謂皆不然。謂之落韻者,固失之太拘;而以為有格者,亦私立名字而不足據。古人何嘗有此哉!意到即用,初不必校,古律皆然,胡乃妄為云云也!但律詩比古稍嚴,必親鄰之韻乃可耳。

《冷齋夜話》云:前輩作花詩,多用美女比其狀。如曰“若教解語能傾國,任是無情也動人。”塵俗哉!山谷作《酴醾詩》曰:“露溼何郎試湯餅,日烘荀令炷爐香。”乃用美丈夫比之,特為出類。而吾叔淵材詠海棠,則又曰:“雨過溫泉浴妃子,露濃湯餅試何郎。”意尤佳也。慵夫曰:花比婦人,尚矣。蓋其於類為宜,不獨在顏色之間。山谷易以男子,有以見其好異之僻;淵材又雜而用之,益不倫可笑。此固甚紕繆者,而惠洪乃節節嘆賞,以為愈奇。不求當而求新,吾恐他日復有以白皙武夫比之者矣,此花無乃太麤鄙乎?魏帝疑何郎傅粉,止謂其白耳;施於酴醾尚可,比海棠則不類矣。且夫“雨過、露濃”,同於言溼而已,果何所異而別之為對耶?

楊軒《牡丹詩》云:“楊妃歌舞態,西子巧讒魂,利劍斫不斷,餘妖種此根。”東坡詠酴醾,以“吳宮紅粉”命意,而終之曰:“餘妍入此花。”山谷詠桃花,以“九疑萼綠華”命意,而終之曰:“猶記餘情開此花。”詠水仙,以“凌波仙子”命意,而終之曰:“種作寒花寄愁絕。”是皆以美人比花,而不失其為花。近世士大夫,有以《墨梅詩》傳於時者,其一云:高髻長眉滿漢宮,君王圖上按春風,龍沙萬里王家女,不著黃金買畫工。其一云:五換鄰鐘三唱雞,雲昏月淡正低迷,風簾不著闌干角,瞥見傷春背面啼。予嘗誦之於人,而問其詠何物,莫有得其彷彿者;告以其題,猶惑也。尚不知為花,況知其為梅,又知其為畫哉!自〔賦詩不必此詩〕之論興,作者誤認而過求之,其弊遂至於此,豈獨二詩而已!東坡《眉石硯》、《醉道士石》等篇,可謂橫放而曠遠,然亦未嘗去題也;而論者猶戒其專力於是,則秉筆者,曷少貶乎?

予嘗病近世《墨梅》二詩以為過,及觀《宋詩選》,陳去非云:粲粲江南萬玉妃,別來幾度見春歸。相逢京洛渾依舊,祗有緇塵染素衣。曹元象云:憶昔神遊姑射山,夢中栩栩片時還,冰膚不許尋常見,故隱輕雲薄霧間。乃知此弊有自來矣。

張舜良謂樂天《新樂府》幾乎罵,乃為《孤憤吟》五十篇以壓之。然其詩不傳,亦略無稱道者;而樂天之作自若也。公詩雖涉淺易,要是大才,殆與元氣相侔。而狂斐之徒,僅能動筆,類敢謗傷,所謂“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也。

蕭閑云:“風頭夢,吹無跡。”蓋雨之至細,若有若無者,謂之“夢”。田夫野婦皆道之;而雷溪《注》以為“夢中雲雨”,又曰“雲夢澤之雨”,謬矣。賀方回有“風頭夢雨吹成雪”之句,又云:“長廊碧瓦,夢雨時飄灑。”豈亦如雷溪之說乎?

蕭閑《憶恒陽家山》云:“誰幻出故山邱壑,謂予心目。”《注》以“故山”為江左,非也;只是指恒陽而已。“好在斜川三尺玉”,公宅前有池,可三畝,號小斜川;“三尺”字,以廣狹深淺言之,俱不安;《注》以為漱玉堂泉。按此堂自在北潭中,豈相干涉!予官門山,嘗得板本,乃“三畝”字,意其不然,蓋如言幾頃坡璃之類耳。“暮涼白鳥歸喬木”,乃宅前真景也。而《注》云:“潔身而退,如白鳥之歸林。”何其妄哉!

前人有“紅塵三尺險,中有是非波”之句,此以意言耳。蕭閑詞云:“市朝冰炭裏,湧波瀾。”又云:“千丈堆冰炭。”便露痕跡。

樂天《望瞿塘》詩云:“欲識愁多少,高於灩澦堆。”蕭閑《送高子文》詞云:“歸興高於灩澦堆。”雷溪漫注,蓋不知此出處耳。然樂天因望瞿塘,故即其所見而言;泛用之,則不切矣。

蕭閑《樂善堂賞荷花》詞云:“胭脂膚瘦薰沈水,翡翠盤高走夜光。”世多稱之。此句誠佳,然蓮體實肥,不宜言“瘦”。予友彭子升嘗易“膩”字,此似差勝。若乃走珠之狀,惟雨露中然後見之,據辭意當時不應有雨也。“山黛”“月波”之類,蓋總述所見之景。而雷溪《注》云:“言此花以山為眉、波為眼、雲為衣。”不亦異乎!至“一枝梅綠橫冰萼,淡雲新月炯疏星”之句,亦如此說。彼無真見而妄意求之,宜其繆之多也!

蕭閑《使高麗》詞云:“酒病賴花醫卻。”世皆以花為婦人,非也。此詞過處,既有“離索”“餘香”“收拾新愁”之語,豈復有婦人在乎?以文勢觀之,亦不應爾。其所謂“花”,蓋真花也。言其人已去,賴以解酲者,獨有此物而已,必當時之實事。李後主詞云:“酒惡時拈花蕊嗅”;公詠花詞,亦喜用“醒心香”字,蓋取其清澈之氣,以滌除惡咪耳。

蕭閑自鎮陽還兵府,贈離筵乞言者云:“待人間覓箇無情心緒,著多情換。”此篇有恨別之意,故以情為苦,而還羨無情。終章言之,宜矣。《使高麗》詞亦云:“無物比情濃,覓無情相博。”次第未應及此也。

謝安謂王羲之曰:“中年以來,傷於哀樂。”羲之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頃正賴絲竹陶寫,恒恐兒輩覺,減其歡樂之趣。”坡詩用其事云:“正賴絲與竹,陶寫有餘歡。”

夫“陶寫”云者,排遣消釋之意也。所謂歡樂之趣,有餘歡者,非陶寫其歡,因陶寫而歡耳。蕭閑屢使此字,而直云“陶寫歡情”、“陶寫餘歡”、“舊歡若為陶寫”,似背元意。 近歲諸公,以作詩自名者甚眾,然往往持論太高,開口輒以《三百篇》《十九首》為準;六朝而下,漸不滿意;至宋人,殆不齒矣。此固知本之說,然世間萬變,皆與古不同,何獨文章而可以一律限之乎?就使後人所作,可到《三百篇》,亦不肯悉安於是矣。何者?滑稽自喜,出奇巧以相誇,人情固有不能已焉者。宋人之詩,雖大體衰於前古,要亦有以自立,不必盡居其後也。遂鄙薄而不道,不已甚乎?少陵以文章為“小技”,程氏以詩為“閑言語”。然則,凡辭達理順,無可瑕疵者,皆在所取可也。其餘優劣,何足多較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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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8-8-27 周三, 上午11:56    标题: 引用回复

古人之说诗首在诗意
今人之说诗首在平仄

今之古音已消亡
却要起死回生如腐根盼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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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8-8-27 周三, 下午1:33    标题: 引用回复

北宋欧阳修,是古文古诗古词大家,他的诗词文章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他慧眼识珠,苏轼东坡,在科考中是他珠笔亲点的进仕学子。他的《六一诗话》被公推为使较早的诗论。欧阳子之论诗,通篇不议格律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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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8-10-07 周二, 上午10:12    标题: 引用回复

胡迎建:眼高百代,神運八方
——中国当代诗学奇作《觀人詩學》

  文學乃人學也,一人之詩集,乃一人之心路歷程;一國之詩史,乃一國人之心靈史。蓋詩者乃人之志所吐露,志非僅言得志,不得志亦謂之志,是以宋人陸游云:“古之說詩曰言志,夫得志而形於言。若遭變遇讒,流離困悴,自道其不得志,是亦志也”(《曾裘父詩集序》)。詩亦因人之情動而辭發。是以劉勰云:“風雅之興,志思蓄憤,而吟詠情性,以諷其上,此為情而造文也”(《文心雕龍•情采》)。詩既緣情言志而發,亦借比興而曲達其意,往往言如此而意如彼。觀其詩,不知其人可乎?不論其世可乎?孟子聽其言而觀其人,曰:“詖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循辭知其所窮”(《公孫丑上》)。是不為其表面言辭所惑,必欲探知其本質。又於詩探其志,曰:“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萬章上》)。此二義乃孟子獨創之說,為論詩之濫觴。其後劉勰亦云:“沿波討源,雖幽必顯。世遠莫見其面,覘文輒見其心”(《文心雕龍•知音》)。

  孔子以“興觀群怨”論詩之功能。就興觀而言,誠如王夫之曰:“于所興而可觀,其興也深;於所觀而可興,其觀也審”(《詩繹》)。劉開曰:“道德之精微,天人之相與,彝倫之所以昭,性情之所以著,顯而為政事,幽而為鬼神,於詩無不可證”(《讀詩說下》)。昔吳公子季札觀于周樂而知其蘊意。吉甫作誦,令人“穆如清風”。唐代詩聖“子美詩,讀之使人凜然興起,肅然起敬”(張戒《歲寒堂詩話》)。皆能於其作品探知其奧義,想見其為人。古人于此有得,然皆片玉零珠,未能條理成篇;現代以來,雖有觀人之學,然僅得孟子聽言觀其人之訣,而以詩論人,以人譬詩,予於此之前,未見有何人發其妙論,更遑論構築體系,供人系統研讀也。

  詩學之專著,始于南朝鍾嶸《詩品》,就詩人分類,巧為比譬,是以品評之風興。而詩話之作,濫觴于宋代歐陽修《六一詩話》,然不過供談助而已,爾後詩話大興,其功用則在“辨句法,備古今,紀盛德,錄異事,正訛誤也”(許顗《彥周詩話》)。迄至民國,雖其風未衰,然多出自老一代文人之手,爾後日漸稀見,乃因白話文之興起,後來之學人,競趨新學。蓋詩話以精煉文言見長,白話拖遝。不能作文言,必不能作詩話;即作,亦不過襲其名而無其實也。

  吾兄萬偉成君,進賢英彥,江西才子,與予同入于胡修人、陶今雁先生之門,畢業後在省文物局多年,青雲騰達,已升初步,然仕途何足牽其懷,艱難何能沮其志,乃毅然投考中大博士,折桂潛學,師從黃天驥先生又歷年。其間研酒學,聲名鵲起,一時有兩博士之譽,即“文學博士”與“酒博士”也。少攻詩書,早植慧因,然非死讀書、讀死書者,能讀人生社會之活書,人情世態,莫不入其視域。好吟詩詞,多佳篇妙品,釅釅有味。更能以創作之體驗,力探詩學之精微,得以詩觀人之學,遂旁搜遠紹,觸類旁通,溯其源而廣其流,酌天漿而品雲液。宜其高屋建瓴,驪龍探珠,當今之世,捨其人,予不知孰能為之也。

  是著獨構體系,體大思精。以內編為根本,以外編為木末,以雜編為枝葉。其內編以德性居首,立其大本,乃因“相詩之形,不如相詩之心。相詩之心,不如相詩之德也。”然後觀其性情,別體裁,區品格。又從雅俗、巧拙、富貴、窮愁諸方面對立統一立論,從詩品與人品之關係立論,故有詩神詩聖詩賢、詩仙詩鬼詩妖之別。詩有習氣,乃學識修養、環境習染所成。故有英雄氣有霸氣,有仙氣亦有傖氣。循物理而揆人性,於對比中見其真知灼見。於詩中觀老少,少多奇秀,老臻平淡,是以有稚美,有老成。以此求合成,觀時變,妙在其中矣。

  其外編論觀詩如觀人,是以人之性情品德、神韻氣骨、肌肉聲色以譬詩。由此亦可明作詩之道在立意定格,依法成形也。詩有體格,不可不求佼壯勁健,詩有體段,不可不求完體相稱,和諧變化。詩有魂魄,在揣知其境遇,以我之心求無象於渺冥之間。有詩膽,不可不養氣馭膽也;有詩腸,不可不求其意之婉轉曲折也。詩有肌膚,不可不明粗細;詩有面目,不可不辨其風貌。有詩眼,不可不知其所在與其奇警也。詩有姿態,不可不知其動人之所在也;詩有肥瘦,不可不知過肥過瘦之病也;詩有八相,清奇古怪,威厚偉秀,在其有神則貴也。詩之骨神,在觀其體格聲調,骨植則詩之神氣聲色自能至也。故骨之輕重不可不知,其高者蒼勁峻峭,能於排偶中見,於虛字中見,於蒼茫中見。論骨肉在停勻,神骨在清秀,筋骨在果敢與含忍,骨病之態色以及骨傷之由。論神之內外盈虧,運行之有形神、神氣、神韻,辨腠理之微,抉玄秘之妙。論氣之有清濁、陰陽、剛柔與氣勢氣運。又觀詩之脈絡,以尋繹其義。以章法切脈為要領,其中轉接斷續,挑出一一清澈,其病得其把脈切診,裨知有所進與有所避也。又審聲之響啞、洪細、清濁、雌雄,以聲觀詩之情氣色。辨色之有古色、淡色、本色,以色有富麗秀滯諸相也。察言之有心態語、性情語、賞語、語品、作家語。類此莫不比譬鮮活,而相映生輝。

  其雜編見其崇尚與針貶。以為詩要力足氣充,貴健忌弱,以健為美。以雄渾為最上品。如魄力一節,以詩之剛筆見魄力,柔筆見神韻。然過柔則纖穠,過剛則生硬。故能知章法句法用韻與健弱之關係。觀詩之病因有意病、理病、情病。診體格、聲韻、章句之病,力求摒除俗韻俗句俗意乃至一切俗腐也。而針貶之法在得療詩用藥之方。論養煉之法在養氣、煉氣以及宜除之氣。養心在養情性意識,除浮暴之氣,得恬靜之性。集義煉氣,得運神行氣之妙。又論詩讖之有無,舉古今之例。三編雖分,然有呼應有綰結,合為一體,則血脈貫而氣機通也。

  偉成兄讀書萬卷,下筆千言;眼高百代,神運八方。積學酌理,左右逢源,研閱懌辭,信手拈來。誠所謂“操千曲而後曉聲,觀千劍而後識器”也。見識深刻而敏銳,文筆淵雅而流暢。或明喻或博喻,或排比或對仗。有妙筆生花之趣,無滯澀為礙之嫌。舉重若輕,見微知著,如庖丁解牛也。流暢爽利,讀來如食哀梨。滋潤如花葩沾雨,咀嚼似橄欖生津。昔予因詩話之作罕見,亦曾撰《近代江西詩話》,然不足以培嶁比喬嶽,以畎澮比滄波,此非諛人語,乃私心由衷之言也。

  當今之世,文壇浮噪,學界腐蝕。泡沫垃圾,經炒作而登臺;陽春白雪,或冷落而覆醅。此著雖為千古奇書,幾人真賞,悲乎!然漢字存則詩存,詩存則詩學亦存。況此嘔心瀝血之著,自有真價值,決不至於磨滅而無痕也。
    寫于青山湖畔,時在甲申孟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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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9-2-11 周三, 上午6:52    标题: 引用回复

创建新体诗歌是一个长期过程,必须经过探索实验,百花齐放,群众筛选才能逐步定型。

  可喜的是,现在新旧诗界都有不少有识之士或早或迟地投入了新体诗歌的试验性创造活动。新诗界出现了八行体、十六行体、新词等;旧体诗界也出现了新古体诗、自度词、自由曲、歌体诗、新声体等等。有的是个人探索,有的已建立了研究和创作组织,并出版了专集。不少诗刊还专辟了新古体诗词栏目。风起青萍之末,已具万里云飞之势,影响正迅速扩大,踵接者几遍乎天下。
 
 以上观点,我曾请教过许多老前辈。如原江苏省副省长汪海粟、广东省省长刘田夫,以及老作家、上海市委书记、原新四军华中建设大学副校长夏征农和老诗人、学者程千帆教授。他们都认为我的观点与他们不谋而合。夏征农当即为我时任主编的《江海诗刊》题词:“为建立新的中华诗体而努力!”(1988年11月28日)程千帆在他的一篇序文中欣然写道:“新体与旧体的相互排斥甚至咒骂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它们之间的继承、渗透、融合终于接轨的时代,即将或已经到来。”(1994年5月)江苏省委原副书记、江苏省文联主席、诗人顾浩同志更是积极进行新体诗歌试验的先行者之一。

----摘自丁芒:当代诗歌发展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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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9-2-11 周三, 上午6:53    标题: 引用回复

1324年,便出现了周德清编篆的《中原音韵》和以后的《十三辙》的出现,但由于元、明、清三代都实行笼络知识份子的所谓开科取士,并将作诗作为必考科目,而且仍然袭用原来的平水韵,所以,平水韵在此后的八百年中仍然通行,以至于今。

国学论坛:平水韵相沿至今,许多地方不仅与现行普通话不合,即使在南方语言中也有出入。例如平水韵中,将朋、鹏、弘、都列入十蒸,而读为朋、鹏、弘,但在长期语言实践中则早已将其读为朋、鹏、弘。又如十三元中将元、言和门、魂等今日语言中早已不同韵母的字放在一起,以及东、冬、庚、清,青、文等古人虽能分辨,今人已无从知晓等等,显然问题不少。这就无怪乎改革之声,要日益甚嚣尘上了。7q

----摘自袁第锐:略谈当代诗词的声韵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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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9-2-11 周三, 上午6:55    标题: 引用回复

包括声韵在内的诗词格律改革,是时代的要求,也是诗词艺术自身生存发展的需要。所谓“文律运周,日新其业,变则可久,通则不乏”。刘勰指出的这一包括诗韵在内的文学变通法则,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考察我国的诗歌史,可以看到诗词格律的变革,通常是以两种形式出现的:其一是像鲁迅指出的:旧形式不断地采取、删除、增益的结果,“是新形式的出现”。比如唐代近体律、绝,以及宋词、元曲的产生,相对以往的诗体,都是新形式的出现。不过这种新形式的出现,不是一、两位诗人的天才创造,而是几百年无数诗人探索创造的结晶。其二是固有诗体形式诸因素,随着时代生活和语言、语音的变化,所引起的某些局部的自我调整,自我完善,自我更新。这就是我们所说的韵律改革。其中,最明显的变革,便是声韵的变革。诗歌史上,相继出现的《切韵》、《唐韵》、《广韵》、《平水韵》、《中原音韵》、《词林正韵》、《中华新韵》、《现代诗韵》诸多韵书的兴替,便是声韵改革曾经不断进行,而今后还必将长期进行下去的有力证据。

在传统诗、词、曲体的基础上,再创一个格律诗新品种的探索,已从理论的论证呼唤,走向严肃的创作实践。令人兴奋的是,当代活跃在新旧体诗坛上的几位著名诗人,并马争先,为我们作了新诗体的开路先锋。战绩辉煌者,如丁芒的“自由曲”、袁第锐的“曲子词”、贺敬之的“新古风”、台湾范光陵的“新古诗”的创作中,都有深受广大读者喜爱,而且引起评论界关注并予以肯定的佳作传世。当然,这里提到的这几位诗人自我命名的新诗体还处在初步实验探索阶段,在某些习惯以古人留下的固有诗体格律为第一衡诗标准的专家眼里,被看作“非驴、非马”,或秧歌、芭蕾的“变种”,而报之以一笑,也不足为奇。有道是考据者不可与言诗,格律匠或也不可与言诗。诗就是诗,格律诗外,还有一个自由体、半格律体的诗的世界。我们的新诗体开拓者们,却不妨把那种嘲笑看作一种鼓励。“非驴、非马”的骡子,拉车负重,远胜驴马;引进的芭蕾,融进一些戏曲武打和民族舞蹈的动作,更适合中国人的审美趣味,而我们的秧歌,吸收了一些迪斯科步伐,轻盈摇曳的舞步中多了几分矫健的力度,这叫作文化上的洋为中用,即使有那么一点点“变种”,仍能为当代老百姓喜闻乐见,有什么不好呢?

历史证明,一种新诗体从初创到成熟绝非一朝一夕的轻而易举。只要我们的开拓者,认准方向,抓住机遇,锲而不舍地探索下去,在未来的新世纪,有一个既有别于近体诗、词、曲,又不同于当代新诗,却为未来的新一代诗人易于驾驭,又更为未来的广大读者喜闻乐见的新格律诗,在有中国社会主义特色的诗歌百花园里大放光彩,或许是可以预期的。

----杨金亭:革死韵换新声是诗词形式生存发展的自然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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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9-10-07 周三, 下午4:41    标题: 引用回复

【转贴】孔庆东:
腐败的旧体诗

纵观现在发表在大小报刊上的旧体诗词,多是淡乎寡味、无病呻吟之作,更有阿谀奉承、自充风雅者肉麻于其间。形式上合于韵律与否,尚为细枝末节问题。重要的是,这样的创作,是在爱护传统还是在亵渎传统。在当今整个世界的诗歌面临艺术危机的严酷境况下,旧体诗不但不反躬自思,反而“为老不尊”,这不但加剧了整个诗坛的病状,而且对古典文学教育也产生了极大的破坏。

当今旧体诗的第一个缺点是毫无意境。中国传统诗词的生命力就在于意境,哪个朝代、哪个时期的诗词有意境,它就得以流传,成为楷模。否则,不论当时闹得多么红火,转瞬间便灰飞烟灭。旧体诗发展到今天,我们一方面应该以科学的态度承认,这种艺术形式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不论如何变革、创新,都只能延续它生命的余辉而已。另一方面,虽然它的黄金时代过去了,但不等于说它不会再出现一个或若干个繁荣期,因为它的艺术使命还没有完全结束,它强大的余威还可以撼动这个国度里许多人的心弦。然而,大多数报刊上的作品,“思想格调”蛮高,仔细一看,却不过是押了韵的口号,减了字的韵文,甚至是换成文言的顺口溜。能生搬硬套地用上几个典故的,就已经算是高手了。像什么“政策归心亏党力,勤劳致富冒尖家”,“富民已看兴鸿业,强国还须建大猷”,“决策三中及时雨,绘图九五正升阳”……文不文,白不白,毫无审美价值,令人由啼笑皆非而生极大反感。纵容和鼓励这种创作倾向,使得味同嚼蜡之作不断泛滥,它摧残和瓦解着读者的审美能力,最终使诗词艺术丧失真元,走向绝境。提倡诗词大众化是对的,但大众化不等于不要意境,好的民歌民谣打油诗都是有意境的。大众化应该着眼于不用僻典、僻字以及韵律改革等方面,而决不能对这种信笔胡凑的“老干部体”姑息养奸。

第二个缺点是滥用新词。新词本是诗歌发展的新鲜血液,历代诗词作者都把所处时代的许多新词有机地融入创作之中,大大丰富了诗词的内容和表现范围。晚清的黄遵宪甚至把轮船、火车也写进了诗中。但是,绝非任何新词都可随意入诗,像什么“参加体协喜非常,战友老翁聚满堂”,“实行责任田,致富勤生产”之类,分明是一种对诗词艺术毫不严肃的态度。

第三个更核心的缺点是缺乏真情实感。有的号称记游诗,生吞活剥几句名诗,或硬嵌几个离不开长篇注解的“独家典故”。什么“久闻云龙山,而今喜登攀”,“西子抹妆姿色妍,匆游三十一年前”。有些赠答之作,互相吹捧,大肆肉麻,什么“风骚开一代,珠玉尽纷披”,“丽句新词韵最真,德行才调更无伦”。大量的感事书怀诗,张口“四化”,闭口“改革”,一副胸怀广博状,其中却充满了封建气息。只见空洞的叫喊,毫无改革的真心,甚至连图解政策都马屁拍到蹄子上。什么“和风好雨,舜日尧天”,“产值今朝超百亿,始知成事是由人”,这样的诗词,还比不上文革期间的“东风万里红旗飘”呢。

知识分子总以为举国上下一片腐败,只有自己这块自留地是干净的。其实,腐败早已深入到我们的日常写作之中。旧体诗在“五四”之后,仍然有鲁迅的“横眉冷对千夫指”,有郁达夫的“鸡鸣风雨海扬尘”,有毛泽东的“粪土当年万户侯”。可是今天,连台阁体也没有,连帮派文艺也没有。在根本没有人要求它摇尾乞怜的日子里,它自己肩负了严肃的风化使命,从根本上加剧着民族文化的腐败。要挽救中国文化的覆亡,看来必须号召广大有志青年都来写一写旧体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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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13-5-10 周五, 下午3:50    标题: Demonstrators 引用回复

连登岗当前中国诗的继承、发展与创新

1、继承

历经数千年,中国诗创造了众多的体裁,诗经体、骚体、汉魏古诗、乐府、格律诗、杂体诗,词、曲、白话自由诗、流行歌词,还有历代各民族的民歌。这些不同的体裁,为当代和今后的诗人的创作提供了宽广的选择余地,每一种诗体,都有延续的权利,创制于四千年之前的四言诗,而今仍然有人创作,遑论其余。对于古代各种诗体,都应继承,因为它们是经过历史检验、选择出来的优美的艺术形式。

2、发展

各种诗体在继承中都有所发展。例如,流行歌词,基本是对白话自由诗的发展。今人作古诗(各种体裁的诗)实际上也是一种发展。近二十年中,进行古诗创作的人越来越多,这反映了人们对这种诗体的喜爱,也反映了这种艺术体裁的魅力,是一种可喜的现象。但是,其中出现的一些现象,却不利于旧体诗的发展,姑试言之。

(1)、关于押韵。古体诗本是有韵的,现代人创作古体诗,仍需押韵,其理自明,无须多言。然而,其韵以什么为准的呢?是用新韵呢,还是用平水韵?有人主张仍用平水韵,窃以为,这种主张不大妥当。

第一、这种主张有悖于押韵的根本目的。诗歌押韵,是为了便于诵读,为了顺口。古人作诗,要顺古人的口,今人作诗,要顺今人的口。可是语音是不断的变化的,诚如陈第所言:“时有古今,地有南北,字有更革,音有转移,亦势所必至,故以今之音读古之作,不免乖剌而不入。”(《毛诗古音考》)古代如此,现代也是如此。“平水韵”反映的是中古音,(“平水韵”虽然出现于宋代,但它却是根据唐人写诗是的用韵情况,归并《切韵》而成的,它反映的是唐代的字音。)用中古的诗韵写诗,现代人读起来怎么能顺口呢?

为了解决古韵不顺今口的问题,古人对于诗韵早就作了改革。例如,宋人填词,根据语音的发展,突破“平水韵”,而改用于切合当时语音的韵系。这个韵体现在后人整理的《词林正韵》中。元人写曲,又根据当时语音的实际与曲的需要,改用元代的韵系。这个韵系,表现在《中原音韵》。只有格律诗是个例外,一直沿用着“平水韵”,可是,这也大大的限制了格律诗的创作,宋元以后,格律诗的市场比以前小多了,成就也远非昔比。

平水韵与现代普通话相比,差异更大。唐代至今已一千多年,整个语音系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首先是声调发生了变化。中古有平上去入四声,而现代普通话的声调则分为阴阳上去四声。其变化规律,即所谓“平分阴阳,浊上归去,入派三声”(以现代普通话的声调论,则是“入派四声”)。现代人讲的是普通话,其声调与“平水韵”并不一致。近体诗要求押平声韵,现代人作诗如果用“平水韵”,就得把一些平声字当作仄声来对待,且不说这是自找别扭,先要问有多少人知道入声的调值呢?其次,韵部也发生了变化。《广韵》206韵,“平水韵”归并为106韵。而现代普通话的韵要少得多。其中多是归并的,例如,东、冬在平水韵中,属于不同的韵,而在普通话中,已经变成一个韵了。现代人作诗,如果按“平水韵”,再把它们分为不同的韵,那不是没事找事吗?也有分化的,例如,“谁、儿”在平水韵中,同属上平声“四支”韵,而在普通话中,却不同韵了。这样,如果按平水韵用韵,那么,一些韵脚就会很别扭。例如:“轮台城头吹夜角,轮台城北毛头落。”“别梦依稀到谢家,小廊迴合曲栏斜”。“角”、“落”;“家”、“斜”在当时是押韵的,可是现在怎么读?现在用它们互相押韵还顺不顺口?

第二、不利诗歌创作。现代人熟悉的是普通话的语音系统,对于《平水韵》并不熟悉,许多人作诗押韵,是靠查韵谱的。一些花了功夫的人,也能背得下押韵常用字。但是,现代人对于其中有些字的实际读音,仍然无从知晓。例如“日、笔、出”三字,在中古,都属入声质韵,可是,它们当时的音值(实际读音),谁能原汁原味的读出来?八十年初,我亲见一位诗名早成的老学者(有国学根底的,而不是以现代文化根底来学古诗者),判定入声时(普通话没有入声,大多数方言区也未保留入声),是靠背诵来进行的,这说明,即就是背得下韵谱,依然难以获得直接读出字的古音的能力。背韵谱,对一些专业诗人,可以提这样的要求,而对于大众、对于业余诗作者,就不合适了。艺术创作,往往是即兴之作,要靠灵感,而灵感是稍纵即逝,难以把握的。如果灵感突现,诗兴情大发,出口成章之际,却要查韵谱,那不是大煞风景吗?等作者把韵谱查清楚之时,灵感恐怕早就逃之夭夭了。

第三、今人作诗,应用新韵。当语音系统发生变化之后,后人写诗,仍然坚持《平水韵》,无异于胶柱鼓瑟,刻舟求剑。怎么能够适应现实的需要呢?今人作诗,应用今韵,也就是以普通话的语音为准的韵。这是学者共识。唐作藩说:“我们并不赞同现代人作诗必须恪守‘平水韵’的规定,最合理的要求是通过诗人的努力发展出一种符合时代声韵,有得到大家赞许的新的格律诗来。”(《音韵学教程》)吴仗蜀说:“平水韵在今天,不论是用于读音或用于写作新体诗、旧体诗词、戏曲或其他韵文,都有一些缺陷。因此,建立一种符合现代语音的新韵,以便更好地为社会主义文化事业服务,已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读诗常识》)而且,早在1965年,中华书局就出版了《诗韵新编》,即平常所谓“新韵”。“新韵”是根据汉语拼音方案,参照几十年中音韵学者的研究成果制定的。对于现代人作诗,应该说比平水韵方便得多,合理得多了。可是一些诗人、一些选家,却痴情于平水韵,作为个人创作,无可非议,但要在群众性的诗歌创作中作为一个标准来要求,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2)、关于声律。古诗分为古体诗与近体诗两类。古体诗没有声律一说,近体诗有严整的声律。有人主张,对于声律要严格的遵守,不能突破,突破了就不能成为好诗。这种看法有失偏颇。

第一、古人作诗,声律并不特别严。有人认为,既称声律,就得严格,自古而然。其实不然。众所周知,崔颢的《黄鹤楼》,被誉为七律第一,(《沧浪诗话》“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这个评价,得到历代论家的认同。)然而若以律而论,则此诗多处不合。它的佳妙,却在别处。相传李白游黄鹤楼,见到此诗,感叹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再上头。”今人,喻守真评点:“这首诗的好,好在眼前景物,脱口而出,又自然,又宏丽,并且有风骨。”可见,与诗的其他要素相比,声律毕竟不是最重要的。杜甫号称诗圣,以格律谨严雄视千古。但他也有许多古风之作。在他的格律诗中,照样有出律的。例如:杜甫《白帝城最高楼》:“城尖径仄旌斾愁,独立缥缈之飞楼。峡坼云霾龙虎睡,江淸日抱鼋鼍游。扶桑西枝封断石,弱水东影随长流。杖藜叹丗者谁子,泣血迸空回白头。”第二、四、六、八句,俱为三平调;第一句末三字,应为“仄平平”,却作“平仄平”。第二句失对。第五句应为:“平平仄仄平平仄”,却作“平平平平仄仄仄”。韦应物的《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二三句失粘,致使前两句与后两句声调雷同。何以故?声律者,形式也;意义情感者,内容也,形式须服从内容也。王摩诘、韩昌黎、黄山谷、王介甫等大诗人多有格律不严之作,可见,格律那里就严得滴跌水不露呢?

第二,声律也有副作用。有人认为,格律是诗最完美的艺术形式,这种看法有失偏颇。固然,声律是构成诗的艺术美的重要因素,是表现诗的艺术美的重要形式。但是,它只是诗的诸多艺术美的一种,而不是全部。且不论不讲声律的隋唐以前的古诗、隋唐以后大量的古风,同样存在着彪炳千秋的绝唱,就拿格律本身而言,它对于内容的表达,也存在着先天的不足。试录前人有关论述数则,以供读者参考。皎然《明四声》:“乐章有宫商五音之说,不闻四声。近自周颙、刘绘流出,宫商畅于诗体,轻重低昂之节,韵合情高,此未损文格。沈休文酷裁八病,碎用四声,故风雅殆尽。后之才子,天机不高,为沈生弊法所媚,懵然随流,溺而不返。”《蔡宽夫诗话》:“自齐、梁后,既拘于四声,又限于声韵,故大率以偶俪声响为工,文气安得不卑弱乎?唯陶渊明、韩退之时时摆脱世俗拘忌,故‘栖’字与‘乖’字,‘阳’字与‘清’字,皆取其旁韵用,盖笔力自足以胜之也。”毛泽东:“诗当然应以新诗为主,旧诗可以写一些,但是不宜在青年中提倡,因为这种体裁束缚思想,又不宜学。”文气,比较抽象,初学者不易理解,试读读李白的《蜀道难》、《将进酒》、《行路难》、《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梦游天姥吟留别》、《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感》等诗,体会体会,再找一些近体诗对比着度,再试把李白的这些诗改写成近体诗看看。其实,任何体裁都是有所长、有所短,都是有所适宜的。正如古体诗无法取代近体诗一样,近体诗也无法取代近体诗。

第三,声律过严,不易学习,难以普及,其理不言而喻,无庸赘言。一种艺术形式,如果只有少数人掌握,没有一定规模的普及,它还有发展前途吗?例如,国际大赛中体操的高难动作,美则美矣,但只有观赏价值,而无实际用途。而诗歌,历来就是群众的事,它不仅具有观赏价值,而且在生活中处处发挥着实际的作用。鲁迅说:“盖诗人者,撄人心者也。凡人之心,无不有诗,如诗人作诗,诗不为诗人独有,凡一读其诗,心即会解者,即不无自有诗人之诗。无之何以能解?”既然人人皆有诗心,那么,诗的创作,能不考虑大众的实际情况吗?

第四,格律长期未能改革,本有它的历史原因。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崇尚圆融。学问主张会通,行事主张权变,可是格律诗是个例外,流传至今,一千多年,迄无更改。这其中有它的客观原因。第一,格律曾经作为考试标准,被官方严化起来的。唐宋都曾以诗赋取士,格律、韵律都成了评判试卷的标准答案。格律成为选拔人才的标准,官方岂能不严?格律关乎前途荣辱,士子岂敢不严?元以后,古代诗歌各种体裁大备,诗体创新已经没有多少空间,加之明清以降,文字狱屡兴,思想统治愈严,文人循规蹈矩,尚自顾不暇,遑论突破。久而久之,今体诗的格律,便成为定律。此种状况一直延续到五.四新文化运动,诗歌创作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现在,社会发生了根本的变革,严守清规戒律已经失去了它的历史条件,它的格律还能坚持多久?

第五、这种不合理的作法,除了前面提到的两点客观原因之外,恐怕也与文人的某种心理有关。旧时文人,多自命不凡,常常借助诗文来炫才显能,出人头地。杜甫有言:“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样一位以诗歌为生命,以天下为己任的诗圣,尚且有以语惊人的想法,何况他人。如何惊人呢?借助高难度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如果别人都做不到,只有一个人能做到,他岂不就是天下第一;如果一般人做不到,只有少数人能做到,这少数人不就是第一流,而其他人都落于第二流以下了吗?这种心理,在坚守格律的诗人中间,不能说没有。但是,这种做法,也有不可取之处于。首先,追求第一,敢做第一,无可非厚,但是,继承者墨守第一的成规,则不足为训,因为这样,本身就落到第二以下去了。其次,第一的标准,只适用于少数人,对于大多数人则不适用。古代中国文化人少,写诗吟词的,一般只限于文人。而现代社会,文化已经普及,不只文人要写诗,其他社会成员也要写诗,农民、工人、商人、军人都要写诗,过高的标准,过严的格律,对于大众,怎么能适应呢?第三,过分强调声律,就会本末倒置。前面说过,诗从乐歌中脱离出来之后,就变成了一种语言艺术,声律只是它的辅助因素,如果过分强调声律,搞个格律一票否决制,那就实际上把诗歌变成声律艺术形式,而不是语言艺术形式了,显然,这是本末倒置之举。

(3)、关于形式与内容。诗歌由形式与内容共同构成,理想的境界,是内容与形式完美的结合。但是,这个境界无法轻易达到。于是,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请况下,诗人在形式与内容之间不得不有所侧重、有所取舍。学诗者常犯的毛病是过分追求形式。然而,这样往往会影响到诗的整体效果。古人评论杜诗云:“诗语大忌用工太过,盖炼句胜则意必不足。语工而意不足,则格力必弱,此子然之理也。‘红稻啄余鹦鹉粒,碧梧栖老凤凰枝’,可谓精切,而在其集中,本非佳处。不若‘暂止飞鸟将数子,频来飞燕定新巢’为天然自在”(《蔡宽夫诗话》)陆放翁说:“雕琢自是文章病,奇险尤伤气骨多。君看大羹玄味酒,血螯蛤柱岂同科。”黄山谷“所寄詩多佳句,猶恨雕琢功多耳。但熟觀杜子美到䕫州後古律詩,便得句法。簡易而大巧出焉,平淡而山髙水深,似欲不可企及。文章成就,更無斧鑿痕,乃為佳作耳。”

此外,还有诗的功用的发展所带来的创作中的弊病。诗歌从自我抒情方式发展成社会应用工具,戴上功利色彩之后,难免产生流弊。这就是冯梦龙所说的“假诗文”的问题。所谓假诗文,就是缺乏真情实感,为了某种功利的目的而矫揉造作的诗文。刘勰说:“昔诗人什篇,为情而造文;辞人赋颂,为文而造情。何以明其然?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诸子之徒,心非郁陶,苟驰夸饰,鬻声钓世,此为文而造情也。故为情者要约而写眞,为文者滛丽而烦滥。而后之作者,采滥忽眞,远弃风雅,近师辞赋,故体情之制日疎,逐文之篇愈盛。故有志深轩冕,而泛咏皋壤,心缠几务,而虚述人外,眞宰弗存,翩其反矣。夫桃李不言而成蹊,有实存也;男子树兰而不芳,无其情也。夫以草木之微,依情待实,况乎文章,述志为本,言与志反,文岂足征。”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要正确认识源与流的关系,妥善处理内容和形式的关系。刘勰说:“研味孝老,则知文质附乎性情;详览庄韩,则见华实过乎滛侈。若择源于泾渭之流,按辔于邪正之路,亦可以驭文采矣。夫铅黛所以饰容,而盼倩生于淑姿;文采所以饰言,而辩丽本于情性。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他还说:“是以联辞结采,将欲明理,采滥辞诡,则心理愈翳。固知翠纶桂饵,反所以失鱼,言隐荣华,殆谓此也是。以衣锦褧衣,恶文太章;贲相穷白,贵乎反本。夫能设谟以位理,拟地以置心,心定而后结音,理正而后摛藻,使文不灭质,博不溺心,正采耀乎朱蓝,间色屏于红紫,乃可谓雕琢其章,彬彬君子矣。”

总之,当我们沿着诗歌的长河走了很远之后,不要忘了它的源头。流出于源,畅流不能绝了源头。如果失去本源,那就是变异,而不是发展了。就中国诗而言,抒情始终是诗根本的任务,如果缺乏情感因素,恐怕很难称为诗,或者说很难称为好诗。当社会赋予诗以诸多功用之后,把它作为美的载体、考核人才,博取功名的手段,政治的附庸等等之时,还得承认,诗本来的功用是抒情,如果去掉这一点,诗就不再是诗了。诗是一种艺术,要具有美感,但美感不是最重要的,如果为美而美,为美而牺牲情感、为形式而牺牲内容,那就本末倒置了。诗具有交际功能,可以成为政治的工具,但这些都不是它的本质属性。诗,就是诗,“诗言志,歌咏言”,万古不易。

3、创新。任何事业,只有创新,才有生命力,才有发展,才有前途。诗文也是如此。刘勰说:“夫设文之体有常,变文之数无方。何以明其然耶?凡诗、赋、书、记,名理相因,此有常之体也;文辞气力,通变则久,此无方之数也。名理有常,体必资于故实;通变无方,数必酌于新声,故能骋无穷之路,饮不竭之源。然绠短者衘渇,足疲者辍涂,非文理之数尽,乃通变之术疎耳。”

古人给我们留下了辉煌的诗作,供我们学习,也给我们留下了众多的诗体,供我们利用。但是,今人写古诗,写得再好,也是模仿(形式),而不是创造。一个时代,总有一个时代的诗体,唐诗宋词元曲,各以时代称,我们这个时代也不能例外。关于诗体的创新,毛泽东在1958年说过:“古典同民歌这两个东西结婚,产生第三个东西。”(《在成都会议上的讲话》),1965年又说:“要作今诗,则要用形象思维方法,反映阶级斗争与生产斗争,古典绝不能要。但用白话写诗,几十年来,迄无成功。民歌倒是有一些好的,将来趋势,很可能从民歌中吸引养料和形式,发展成为一套吸引广大读者的新体诗歌。”(《致陈毅》”他的倡言,得到许多诗家得赞同,改革开放以来,许多人都做着创制“新体诗歌 ”的尝试成绩斐然,大有前途。

有人认为,诗歌创新,必须以格律诗为基础,从格律诗开始,这是一个误解。诗体的真正源头是民歌,诗骚,乐府,五言、七言、词、曲,莫不从民歌始。自外,民歌永远具有生命的原动力。冯梦龙言:“书契以来,代有歌谣,太史所陈,并称风雅,尚矣。自楚骚唐律,争艳竞畅,而民间性情之响,遂不得列于诗坛,于是别之曰山歌,言田夫野竖矢口寄兴之所为,荐绅学士家不道也。……虽然,桑间、濮上,国风刺之,尼父录焉,以是情真而不可废也。山歌虽俚甚矣,独非郑卫之遗与?且今虽季世,而但有假诗文,无假山歌,则以山歌不与诗文争名,故不详屑假。苟其不屑假,而吾借以存真,不已可乎?”只这一个“真”字。就足以永远做文人诗的源头了。

有人认为,破除格律,即是古体诗,古代诗体大备,今人只能在其中选择,而无法创新。这种看法,未能放开眼界。所谓诗体,既是诗的格式,一般包括句式、句法,篇章结构,声韵等因素,这些因素,用不同的方式组合所形成的格式,应该近乎无限。古人已有的体制,那里就把它穷尽了呢?例如,陈毅的《赣南游记词》独成一体,如果人们认可它,把它作为一中范式,那不就是一种新的诗体吗?再如,现在的流行歌词的形式,未知古代诗体能容纳得下否?前面说过,歌是诗的先导,流行歌亦复如此。如果对流行歌词加以研究,提炼从中产生一些比较固定的格式,未尝不是诗体的创新。外国有十四行诗,有阶梯诗,这些都不在我国旧体诗的范围之内,可见,旧体诗的体式并未穷尽所有诗体,哪里就无法创新呢?

口语取代文言,已垂百年,其他各种形式的语言艺术:小说、剧作、散文、歌词、曲艺作品、影视作品(文本),都有长足发展,而唯独诗歌,现在却返回头来向古体求救,不能不说诗歌的悲哀。然而,古人说得好,“李杜诗篇众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中国自古就是诗的国度,而今又逢盛世,文教兴隆,人才济济,诗体创新,正其时也。诸君勉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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