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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云帆]

秋日三题
周礼/文
野 菊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
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元稹
秋风送爽，丹桂飘香的仲秋悄然而逝，当片片落叶划落枝头，天气日渐转凉，霜雾叩问大地，才发现秋天已深。秋风萧瑟，草木枯萎，百花凋零，一片凄清荒凉的景象。
我漫步在乡村的山野，秋风卷起了地上干枯的落叶，稻田里只剩下耷拉着脑袋的桔杆，秋虫躲在草间窃窃私语。在不经意间，我抬起头，看见山坡上漫山遍野的野菊花正迎着瑟瑟的秋风，顶着寒冷的霜露，怒放在枝头。在那一瞬间，我惊诧不已，没想到秋天还有如此亮丽的景色。
我完全被那些在风中招展的野菊花吸引了，那金灿灿的颜色特别的鲜艳、闪亮、耀眼，显得那般的与众不同。说不清它是什么时候长出来，也不知道它是何时开放的，仿佛一夜之间就被秋风唤醒，睁开了又圆又亮的眼睛，使山野换了颜色。
我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朝那边走去。远远的，一股沉郁凝重的花香扑鼻而至，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烦恼俱无。我观赏着脚下一簇一簇，一滩一滩，像孩子似的露出欢悦的笑脸的野菊。有的泼辣辣地开着，露出嫩黄色的花芯；有的才展开几瓣，像一个害羞的姑娘半遮着面；有的含苞待放，像酣睡中的美人；皆显得隽美多姿。野菊的花朵只有一分硬币般大小，像一个圆圆的小绒球，花瓣密密匝匝，重重叠叠，簇拥着中间的花蕊。看上去骨灵神秀，冰清玉洁，宛若娴静坚贞的淑女，十分可爱。记得儿时，在秋天，我常常狂奔于山野，把菊花采来做成一个美丽的花环，戴在头上，在同伴面前招摇过市。母亲则把菊花摘回家，晒干后，存放起来，到来年的夏天用来泡茶喝，不光清香爽口，还可以清热解毒。
野菊花生长于路旁、山坡、原野。没人为它灌溉施肥，为它松土拨草，也没有温暖的阳光的呵护。在阴暗的角落，从一粒种子破土而出，茁壮成长为一株夺目的鲜花。尽管无人赞赏，无人喝彩，但它却孤芳自赏，默默地开放。
野菊花啊!虽然你没有牡丹雍容华贵，没有百合高贵优雅，没有玖瑰热烈多情，但你凡而不俗，艳而不媚，具有“擢颖凌寒飙”、“秋霜不改条”的内质。
野菊花啊!虽然你长在贫瘠的土地上，其貌不扬，毫不起眼，但你却傲霜而放，吐露着醉人的芳华，释放着幽幽袭人的暗香，点缀了秋天的美丽，为大地平添了无限的光彩。
落 叶
秋日凄凄，百卉具腓。
秋天风凄凄，百花都凋蔽。
——《诗经•郑风•萚兮》
我一直以为，秋天只是代表着萧瑟与孤寂，悲伤与失意。要不是近年来身体欠佳，常常漫步在乡村的简易公路上，我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改变这种看法，可能永远也不会用心去聆听落叶的声音，用欣赏的目光去看一片片铺展在大地上的金黄。
在秋日一个朗润的早晨，阳光铺照在色彩斑斓的原野，天空碧蓝而高远，明净而清澈。我习惯地走在那条熟悉的，幽静的简易公路上，放眼望去，田野的青绿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一片金黄。我坐在路边的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一阵秋风迎面吹来，公路两边的白杨树的枯叶纷纷扬扬，摇曳下坠，样子十分可爱，有的像蝴蝶翩翩起舞，有的像燕雀展翅飞翔，还有的像芭蕾舞演员那样轻盈地旋转。全都那么萧萧洒洒，无牵无挂。
我顺手拈住一片在风中缓缓下坠的落叶，轻轻的放在手心，它已失去了原有的光芒。我微微弯下腰，用鼻子嗅了嗅，散发着淡淡的泥土清香。望着手中的这片毫不起眼的落叶，我不禁陷入沉思，在迷人的春光下，它也曾吐露着醉人的芳华，闪耀着油亮的苍翠，而转瞬间已是枯黄，它的生命太短暂了。我用善感的心体会着落叶的悲苦，轻轻地叹息道：生命为何不能常绿？
我细细地聆听着沙沙的声音，那不是风的声音，而是发自落叶内心的呼喊，奇怪的是我没有听到无奈的叹息和悲哀，那声音曼妙而动听，低沉而优美，像舒伯特演奏的《小夜曲》，也犹如从浩瀚的宇宙空间传来的天籁之音，我完全沉醉了。原来落叶并没有埋怨根的不挽留，也没有埋怨秋风的无情，而是心的自愿萌动，寻找着理想的归宿。
它已走完了人生的历程，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它黄而无悔，落而无憾。因为它也曾在春天为大地平添过一道黛绿，也曾在夏天给人们撑起过一片荫凉。秋天来了，它也该走了，于是它心甘情愿地离开了栖身的枝头，用飞舞的身影向给了它生命的枝干作别，用沙哑的歌喉回味着整个生命的过程，最后义无反顾地投向大地的怀抱，与大地融为一体，孕育着下次新绿。
当那片片枯叶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了，这不是生命的终结，而是新的生命的开始。“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黄色并不代表死亡。
秋 雨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秋风秋雨在善感的文人墨客笔下，总是显得那么的凄清无情。
午后，我靠在书房的椅子上，闲散的翻着书，突然一阵沙沙的声响从窗外传来，像春蚕咀嚼桑叶的声音，也似母亲哄孩子入睡时的低吟浅唱，和谐而婉转，曼妙而动听，难道是下雨了吗？
秋高秋爽的天气已经持续了十多天，而且从今天的天气看，一点下雨的征兆都没有。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来到窗前，一股凉风迎面扑来。果然窗外下起了蒙蒙的细雨。银灰色的雨丝显得那么疏放飘逸，夹杂在秋风之中，从窗外飘了进来，轻拂着我的脸庞，凉滋滋的，透心的惬意。
我欣赏着“高楼目尽欲黄昏，梧桐叶上萧萧雨”的景象。天有些暗沉沉的了，雨也越来越密，越来越大，雨点敲打着雨蓬板，发出清脆的、嘀嘀嗒嗒的响声。雨落在地上噗通噗通地跳着，像是在欢呼，也像是在为秋天喝彩。有些雨滴从树枝上，跌落到发黄的草尖上，又从草尖上，滑落到泥里。有几处凹陷的地面积了水，后续的雨滴掉在里面，溅起一朵朵晶莹的、美丽的水花。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街，一下子变得清静了许多。有的人匆匆忙忙地赶回家；有的人躲进临街的茶铺里避雨；还有的撑起花布油伞，风雨无阻。看着街心撑着的一把把玲珑别致的雨伞，犹如一个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大街上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往日狭窄拥挤的街道，一下子变得宽敞明亮了起来。轻灵的雨珠驱散了城市的嘈杂，洗尽了大街的龌龊，也涤清了人们心中的尘垢，心胸一下子变得宽广坦荡了。
秋天的雨就这么奇怪，时而像一个温柔的少女，时而又像一个泼辣的妇人，时而喧嚣，时而宁静，让人捉摸不透。一会，空气中就弥漫着一层雨雾，大地被罩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看起来就像一幅优美淡雅的水墨画。
雨还在渐断渐续地下着，可别恼，你看那农家小院的桔子，像小孩似的羞红了脸；你看那果院中的苹果树，在风雨中笑弯了腰。你看那山边的翠竹，越发的青幽；你看那绿水更加的妩媚；你看那枫叶愈加的火红；万物尽显明亮纯净的光泽。
秋天的雨，不像春天的雨那般温柔缠绵，不像夏天的雨那般狂热猛烈，也不像冬天的雨那般冷漠深沉。秋天的雨显得慢条斯理，有条不紊。多了一份水一样的清纯，云一样的飘渺，雾一样的朦胧，多了一份宁静和肃然。

[刘剡]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