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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此孽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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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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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6/02/17
文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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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时间: 2006-3-08 周三, 上午9:45    标题: 终此孽障(一) 引用回复

天开始黑了。我浑身是伤,肚子也饿得厉害。刚刚从家里冲出来由于太过恼怒忘了带钱,现在连肚子都生气了。可是我不想回去,一点也不想,最好以后永远也不要回去了。我想最好我现在快点死掉,让他们伤心愧疚。不!不会的!他们怎么会伤心难过。刚刚所有人满眼都是咒骂,恨不得把我劈得粉身碎骨,现在又怎么会愧疚。
我想起我妈来了,只有她才是疼我的。可是现在,她却在离家很远的深圳。她不知道刚刚那么多人围起来打她儿子骂她儿子,她不知道当时我有多愤怒有多害怕。她不知道我现在浑身是伤一个人走在小镇昏暗的路灯下饿着肚子。

他妈的贱货!我现在想起李玲玲那个小贱人就忍不住要骂。婊子养的,老子现在这副熊样都是你害的,下次碰到你老子扒光你的衣服把你仍到大街上。你他妈的小贱人居然向你那贼老子说老子强奸你。哼,婊子牌坊。
李华生那老贼居然喊了一帮人跑到我家来,说要把我家砸个稀巴烂。当时我只是怀疑又是王又九在外面喝多了惹了事给人家找上门来。王又九是我爸,可是我很久没有喊他“爸”了,从他打我妈把她赶走的时候起就没有了。
我刚刚在想跟李玲玲亲热时给她打了一个耳刮子,现在回到家里想起她以前的骚样就觉得恶心。我躺在沙发上,依然感到愤怒不已,只想跑到她家去回他十个耳刮。
门响了,是被踢响的。饿没有起来,躺在沙发上大吼:“操你妈的,没长手啊!老家伙不在!”门那边兀自在喊着开门,踢得却更凶了。我跳起来奔过去拉开门大骂:“找死啊!说了王又九不在,你老娘没给你们生耳朵啊!”
那一群十来个人拥了进来,气势汹汹,有一个问:“兔崽子,你是不是王峰?”
人太多了,我不敢横了。我说:“你们是谁,找我干什么?”我刚说完,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然后一群人的拳脚全往我身上招呼。开始我还抱着头蜷在地板上,后来痛得麻木了,也就躺在地上懒得动了。我感觉自己恍恍惚惚,犹如作梦一般。他妈的,老子被打成这样了,居然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打。
显然,我一个身子完全不够这些大汉施展拳脚。他们随手抄起东西就摔。他们说要把我家砸得稀巴烂是肯定的了。王又九是不会在乎的,买这些东西的钱没有一分是他挣的。他到现在都没有去找点事做,他靠他一直骂做婊子的远在深圳的老婆养活。他不会心疼的,他会的只是出去喝酒闹事。可是我会心疼。我不知道我妈究竟在做什么我只是猜想她的钱来得一定很不容易。可是王又九说人肯定是在做婊子,不然绝对不可能有那么多钱寄回来。我觉得很可笑,如果我妈在做婊子还会寄来这么多钱让所有怀疑吗。我很看不起王又九,他在我读初二时说我妈给他戴了绿帽子赶走了她,逼得她只年只身前往深圳打工。可是他每天无所事事,用给他戴绿帽的老婆寄来的钱喝酒闹事。我想我妈在那边过得一定很苦。她只是偶尔给我写信,却从来都不写自己的地址。她说她过得很好叫我不要想她,要我努力读书不要像王又九......这是她和我们唯一的联系,但我从来不把她的信给任何人看,因为是他们一起逼走了我妈。
邻里和近处的亲戚听到声音都赶过来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人阻止这些恶狗。这几年来,他们其实一直都看不起我和王又九的。我想他们就算想阻止也是不敢的,因为眼前是几条十足的疯狗。
我突然想起鲁迅写过的中国人围观小日本杀中国人来,我觉得很滑稽,那一幕居然在我身上重演了。真他妈的好笑,于是我就笑了起来。
他们都停住了,转过身来看我。这个时候,我看见王又九从门口挤了进来,提起地上的断椅向他们扫过去。我发现王又九今天居然没有喝酒,这实在是件令人吃惊的事。这个一向很猥琐的男人现在在我面前居然很英勇起来。
王又九很疯狂地扑向那几个家伙,像头发怒的野牛。他大声地骂着:“狗娘养的,跑到老子家里来撒野,老子跟你们拼了!”
那伙人一听,都拿起东西往王又九身上砸去,“原来这小杂种是你这狗日的养的。给我打!”
眼看王又九被打成只乌龟,我不禁有点同情他了。以前看到他喝酒闹事后的蠢样就希望他快些给人打死。我觉得有点可笑了,我一直希望他死的,现在居然会同情他了。难道仅仅因为他在我面前被人打我就可以消除对他的恨么?不可以!我绝不容许自己对他心软!我大喊:“打得好,往死里打!”他们却停住了,看着我和王又九莫名其妙。
王又九挣扎着站了起来了,他脸上都已经青肿了,衣服与头发都凌乱不堪了。我突然有些惭愧,他毕竟是我爸,这几年对我也没怎么坏。我想只要他现在去把我妈接回来我就原谅他。
另外那些看热闹的人现在却假惺惺地围过来扶着我和王又九。我厌恶地摔掉那些虚伪的爪子,我即使死了也不要让那些贱骨头来碰我。
王又九跑到厨房摸了把菜刀过来,“他妈的不给老子一个合理的解释,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老子的屋!”我有些高兴,他会为他儿子拼命。旁边那些人却跑过来夺了他手中的刀。
一个留着一撇八字胡的家伙指着我说:“老子叫李华生。你去问你个这好流氓崽对我女儿做了什么!”原来是那小贱人回去向她老子告了状,这贱货肯定添油加醋了一番说我强奸了她。到了这个时候我终于对她彻底绝望,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我觉得自己很可怜,居然喜欢了这种人。我冷冷地笑着说:“是啊,老子是奸了那骚货。她只说了我奸了她没说怎样奸的吧。要不要我说给你们听听?”
我看到李华生脸上的红直透到眼睛里去了。他向我冲过来却被他们那伙人拉住了。旁边的人开始都很吃惊的样子,后来却都骂起我来了。“原来阿峰做了这么下流的事,被打成这样也是活该”“天生的下流坯子”“有那么下贱的娘就有这么下流的崽”......
我只是看着王又九的脸,那张迂青臃肿的脸显得更青了,满是阴沉,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我想当初他赶走我妈的时候该也是这种表情吧。我看得有些害怕了。他终于走过来很用力地甩了我一耳光,声音比他的脸更阴沉,“我没有你这样的崽!你......你给我滚!”
他终于在赶我走了。当初赶走了我妈现在又来赶我走。哼,我早就不想呆在这里了,现在你赶我走了以后别后悔。我摸摸脸,火辣辣的。我很恼怒,“你这一巴掌把我们的关系算清了。你赶走了老婆现在又赶崽。好,我走。你的崽已经给你一巴掌彻底打死了!”说完,我推开门口的人向外冲了出去,头也不回。

街上的路灯都开始亮了。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热腾腾的街上向前奔着,没有目的地。只到累得跑不动了,浑身也都开始痛了起来,肚子也饿得厉害。
我想王又九现在一定很酷似心了吧,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对他冷言冷语责骂他赶走了他老婆了。我只是有点为他感到可悲,老婆孩子都没有了看他将来死了谁来为他收尸。然而,这都是他自作自受,他该为自己的愚昧付出代价。
我又想起我妈了。我打算去找她。我想不管她在做什么,即使真像王又九说的在做婊子我也不会怪她,因为都是王又九逼的。那样也只能让我更恨王又九。我妈看到我后该是又高兴又伤心吧。她会踮起脚摸我的头说“小峰都长这么高了啊”“小峰,你爸对你还好吧”“小峰,有没有人欺负你啊”然后又眼里装满心疼的泪摸着我的脸说“小峰,你怎么可以不读书呢?不读书你能做什么啊”......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我现在身上的伤疼得紧,这却是李玲玲造成的。这些屈辱与痛苦我一定要还给她,会的,一定会的。

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饭都吃不了了,去深圳更是个问题。虽然在家里还有一些钱,可是我不想回去,而且是永远都不要回去了。我不想再看到王又九一眼。我打算明天去学校找小斌,让他给我凑几百块钱的车费。顺便找那小贱人算账。现在最要紧的是睡上一觉,忘了饥饿与伤痛。
我在石凳上躺了下来,上面还有太阳毒辣辣的余热,可是很舒服。那些余热仿佛要烧尽身体的疼痛。闭上眼睛,却睡不着,脑子里满是以后生活的幻象。我想不管以后怎样我都不会像王又九。我会找一个真心爱我的女人做我老婆,即使吃苦我们也会相亲相爱终老一生。辗转到半夜,却又感觉到冷了起来。
迷迷糊糊挨到了天亮。身上的痛都给空空的胃掩盖了。想到自己乞丐般的过了一个晚上,心里对李玲玲的恨又多了几分。我对自己说不要紧,等一会儿老子会全还给你的。我站起身,脸却很重,应该肿了吧。衣服上也印了不少脚印,我拍了拍,向学校走去。
街边很静,偶尔听到早餐店里弄出的锅瓢的撞击声。路上也开始有人了。
一路上,我感到自己头都开始发昏了。到吴宇峰家的小饭馆前时,我决定先进去吃点东西走进去,只有他家雇的一个帮手小李一个人站在案前包饺子。我要了一大碗饺子加两根油条大吃起来。很诧异我连汤都喝光了。感觉很少吃得这么爽。
吃完后,我说:“我今天出来忘了带钱,早餐先赊着吧,中午来付。”她一愣,指着墙壁上的“谢绝赊帐”说:“不好意思啊。老板会骂我的。”我有点发窘了:"你们老板和我已经很熟了,我是这里的常客.我今天真的忘了带钱了."她显得很为难:"我也知道你经常来啊,但是没有这个规矩啊."而我比他更为难,钱是绝对拿不出来了,看来只好等熟人来解围了.
我把眼光放到街上不敢去看她,很是窘迫地看了半分钟.忽然听到她说:"要不你把这只手表先押在这里吧,中午再来拿回去."我抬起手腕,才想起李玲玲今年暑假送我的瑞士手表来.我暗自庆幸昨天没有注意到它,否则扔了它身上就再也找不到抵押这顿早餐四块钱的东西来,反正是要仍掉的,现在既然能帮我解围我又怎么不愿意.我摘下手表放到她手里,说:"这是我女朋友送我的,你给我保管一上午别弄坏了啊."然后走出后门,我暗笑:"傻子才会再来取回去呢.”
我在教室里等了一个早自习都没有看到李玲玲.同学们都在很认真地读书,看样子,都要考大学,我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我本来就不是这块料,现在就要走了,还读个屁!被同桌推醒时,班主任游蛤蟆正在旁边瞪着我。
他把我喊出去,大声说:"去把你家长喊来,不然别进教室.你看你,都高三了还胡闹,一早起来就和人打架然后在早自习睡觉,加上早自习抽烟喝酒,你他妈总有一天会给人打死,你他妈不想读了就趁早,别在这里影响其他同学......他口中溅出白色的跑沫喷在我脸上。我擦了擦,有些愤怒,老子都不读了你他妈还那么多废话干嘛,我向他吼道:“不读就不读,你他妈别在我脸上喷口水!”然后转身向楼下跑去,身后游蛤蟆大声地叫:“你给我站住!”
我没有停。我一只跑到铁路边才坐下来。太阳开始发热了,我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汗馊味越来越浓。该去洗个澡了。站起身,一列火车卷起一阵风扑过来。我晃了晃,险些摔倒。很凉快。我想我还是要去学校找小斌给我弄些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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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道热肠早冷却
尘间是非莫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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