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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为啥不开口

肖飞(北京)

 

 

哪怕你杀了我,也看不见痕迹。

我们迷失了路途,现在怎么办呢?

……

这么多的人啊,他们去向何方?

他们这样悲哀地把什么歌唱?

……

——亚•普希金

公元一千九百七十三年,北欧瑞典国首都斯德哥尔摩发生了这样一桩奇怪的案件:一名劫匪在持枪抢劫银行时中了警方埋伏,随即劫持了一男三女,将他们扣压在保管库内。匪徒提出的条件是,释放在押同伙,保证他们安全出境,否则将人质一个个处死。经过六天包围,警方设法钻通了保管库,用催泪瓦斯将人质和劫匪驱赶出来;狙击手同时作好了危急情况下击毙劫匪的准备。然而当离开保管库后,这四名人质反而将劫持者包围起来,以保护他不受警方伤害,并拒绝提供不利于他的证词。其中的女子还说她爱上了劫持者,等他获释后就嫁给他。

从那时起,心理学上又增添了一种新病例——“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在西方人质劫持事件中是相当普遍的一种现象。西方心理学界对“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这样解释:“人质会对劫持者产生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他们的生死操在劫持者手里,劫持者让他们活下来,他们便不胜感激。他们与劫持者共命运,把劫持者的前途当成自己的前途,把劫持者的安危视为自己的安危。于是,他们采取了‘我们反对他们’的态度,把当局当成了敌人。”

东西方国家情形有异。进入中国,“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竟出现了一些“变种”。人质一旦落入劫持者的掌握后,对他们产生了更强的心理依赖感,大多数人甚至“以命相托”。然而,他们的命运却十分悲惨。

本小说便是讲述这样一个让人唏嘘不已的故事。受害人与罪犯单独相守了长达三十四个小时,无数次逃离的好机会,可她竟一再将自己的求生之路断绝,三缄其口,最后还荒唐得要同恶魔商量如何死亡,从容奔赴黄泉。

本小说是根据一个纪实故事改编的,生活有时竟会比小说还像虚构。

 

山东省GR县位于历史悠久的临淄齐国故城的旁边,二零零二年九月二十六日是一个乍看起来挺平常的日子,完完全全是太平盛世的景象,夜里繁星满天,凉风习习,青草夹道,虫鸦合奏,大约北京时间二十一点二十分,当十八岁的高二年级女生芸子姑娘一个人骑着单车行走在晚自习放学之后回家的路上时,由于不久前老师还因为她的作文写得不错而表扬过她,心情颇佳,轻快蹬脚,车轮飞奔,甚至还哼了几句陈慧琳的歌曲,转眼就将面临的高考是她最大的希望,毕竟她家离学校很近,骑车就不过十分钟左右的时间,芸子姑娘是父母眼里乖巧的独生女、好心肝,他们在本村中开着个建材小工厂,家境还算殷实,她根本没想到正是这条她已经走过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趟来来回回,熟悉得简直可以蒙着双眼也不会迷失,曾经还一度是她在同学们面前大肆炫耀的资本的一小段行程,如今却成了自己万劫不复、家人痛不欲生的罪恶、恐惧的黄泉之路。

平心而论,芸子姑娘并不是那种百里挑一的漂亮女孩,更多的倒是北方女子常见的粗壮与干糙,但她毕竟正处二九芳龄、豆蔻年华,那发育成熟的少女胴体、那洋溢不住的青春气息、那清新单纯的学子情怀,仍给人以春色满园、美不胜收的魅力,就因为如此,一双已觊觎她多时的贪婪、龌龊的眼睛正在暗处死死地盯着她,妄图伺机下手。有作案动机、作案场地,就差作案时机了,那便是眼下。

芸子姑娘在夜色迷朦中的野外已经行走了八分多钟,就差最后很短一段路了,正是临近她家门口的一小片田地,而这一路上总有一个很奇怪的黑影,也是骑着单车,在她刚走出学校门就一直追随着她,不怀好意地、神秘兮兮地,可她直到现在才募地发现,因为那个黑影似乎是胸有成竹地、或者是鼓足勇气地在这最后关头快赶了几步,超过了芸子姑娘,停在了她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用一腔外地南方口音问她:“小妹,请问甜孟村往哪儿走?”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此刻的芸子姑娘并未感觉到奇怪、特别、害怕,而是善良、热情、爽快地告诉了他:“你再往前走不远就到了。”她已经可以看到从自家窗户散射出来的电灯光,甚至已经能够嗅到妈妈每次在夜里都要给她留下各种好吃的东西的香味,甚至仿佛觉得妈妈已经走出院子来迎接她了;而她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事情,而这种事情也永远再不会有第二回的。

黑夜是罪恶的温床,芸子姑娘话音刚落,那个神秘而猥亵的黑影终于放肆起来,露出丑陋的面目,伸出卑鄙的双手,只见他一个箭步向芸子姑娘粗横地扑了上去,将芸子姑娘连人带车猛地撞倒在地,而天真、大意的芸子姑娘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急遽间竟被眼前这一切吓懵了,半是疼痛半是恐慌,才哭了几声又渐渐哑然,久久处于几近麻木、昏迷的无意识状态之下,根本不知道反抗与叫喊。那黑影扔下单车,横腰抱起瘫在附近的芸子姑娘,朝路边齐人高的玉米地深处蛮霸地闯了进去,差不多行了二十来米,也许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也许是扛人累了,那黑影便把芸子姑娘放在了地上。芸子姑娘猝然醒来,马上发现自己可怕的处境,本能地挣扎起来,只可惜她的挣扎虽猛烈但无济于事,因为她碰到的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那黑影对她的反抗似乎恼羞成怒,几记重拳又把她打晕了过去。

据其案发后交代,那黑影名叫姜西,一九八零年出生于安徽省某县,文盲,无业流民;一九九七年来到山东GR县本地做工;一九九八年因贩卖假币,被当地派出所抓获,并给予严肃处罚;二零零零下半年,姜西又伙同他人,在GR县城与周边地区先后作案多起,采用暴力手段抢劫汽车、摩托车若干辆,总价值十余万元,还致一人死亡、一人受伤,足见已是惯犯,难怪如此穷凶极恶。姜西当夜在芸子姑娘离开学校后便死死地跟着她,本来乍地碰到异性的冲动已让他非常躁乱,加之晚上又酗了酒,色胆更增七分,他的内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而将火彻底发泄在芸子姑娘丰健的身上成了他此时唯一的目标。

趁芸子姑娘短暂昏厥的当儿,姜西迅速回跑到原路上,将两人的单车全部扔进了路旁干涸的深沟里。当他折身回来时,芸子姑娘已经有些苏醒,她用力站起来,拼命往灯火阑珊的村子方向逃窜,慌不择路,反而拐过了村背后,踩倒了一大片玉米秆,仿佛平时在她爱惜如宝的庄稼突然之间成了她的仇敌。姜西穷追不舍,玉米地的尽头是一块萝卜地,他追赶芸子姑娘简直是易如反掌,很快就在萝卜地里像卵石压鸡蛋一样再次把芸子姑娘疯狂扑倒。萝卜地尽管四望无阻,但更加偏离村庄与道路,故姜西尤其肆无忌惮、变本加厉。芸子姑娘在姜西像魔鬼般暴戾地撕扯她的衣服时,依然抵住疼痛与害怕,奋力抗拒,哀哀啜泣。

可是,早已满身酒味的姜西,可谓半人半鬼,他那扭曲而膨胀的兽性的欲望,已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迷狂。这时他已狠狠地把芸子姑娘下半身的外裤内裤都抓得稀巴烂了,简直无法蔽体,雪白的肌肤与隐秘的部位越来越多、越来越广地裸露了出来;她上半身的外衣内衣也在双方的逃窜、揪斗与挣扎中弄得又脏又破,褴褛而凌乱。芸子姑娘那青春的胴体已让他越来越饥渴与冲动,而她的抗拒却让他更加恼火,他一边将拳头、腿功往芸子姑娘身上猛烈地招呼,一边顺手从地里拔出一只又长又尖的萝卜,当即惨无人道地用力插进芸子姑娘两股间的私处。一阵剧烈的疼痛与巨大的恐惧过后,芸子姑娘的嘤嘤哭喊竟戛然而止,此后她便再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了。她的身体迅速瘫软下来,不由自主;随着姜西紧紧把她拦腰抱住并使劲朝地上一摔,她似乎已经缺乏知觉了,任其摆布。她像一具麻木的躯体,被姜西摆放在萝卜地里,而姜西此刻终于发出一声狰狞的淫笑,用其污兮兮、臭烘烘的衣袖随便揩了一下脸上、脖子上的汗流,野蛮地掀开自己上衣、褪下裤子,就那么一瞬间便又像卵石压鸡蛋一样向她压过来了……

姜西在芸子姑娘的身上折腾、发泄了长达半个小时。他那一拱一拱的样儿尽管笨拙、难看,却也贪婪、够劲。他一抽一送、长驱直入,看着芸子姑娘在自己下面轻微地呻吟、扭动,他越来越欢心痛快,还会不断情不自禁地“啊”“啊”乱喊一气,尽管也越来越筋疲力竭,因为这种大体力活兼极少量脑力活其实也是很辛苦的。他那因酒精、唾沫、大蒜、牙垢、胃酸等严重累积在一起的满口臭气醺人的大嘴,简直令芸子姑娘窒息又窒息,呕吐又呕吐。也许是第一次干女人,也许是第一次干这么年轻、鲜嫩的女人,也许是第一次在女人不乐意的前提下强暴女人反而有一种强暴的快感,也许是好久没有干过了,这家伙今天居然如此贪婪、够劲,高潮不断,连续射了多次精。但他也略有一丝遗憾,因为他发现自己在一抽一送时竟然毫无障碍,甚至是游刃有余,芸子姑娘的痛苦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强烈,而且她的下体里最初那一刻也并没有迸出香甜的血泊来,于是暗暗嘀咕了一声:“他妈的,这骚货看起来还这么小,就已经跟别人干过了。我还以为今天运气好,逮着了一个处女呢!否则长得也并不是如何天姿国色的。”所以他还似乎颇扫兴的。但也可能正因为扫兴与气愤,他其后的蹂躏倒更加猛烈。

罪恶竟持续了近一个钟头,他终于过足了瘾,离开了芸子姑娘的身子,站了起来,扎上裤带,趁着天凉又披上外衣,且酒劲儿也清醒了许多,盯着在黑暗中不发一言、魂不附体的芸子姑娘,他的蛮横与暴戾态度也有些缓和了。眼见芸子姑娘只裹着单薄的、皱巴巴的上衣,外裤内裤却已破烂得实在无法再穿,在瑟瑟晚风中直哆嗦着,且其私处老是暴露无遗也挺难看的,姜西便把自己刚穿上的外衣又脱了下来,并将它扎围在芸子姑娘的腰部。他把芸子姑娘从地上拉起来,又开始搀扶着她往前走。他对她说:“我们回去吧。你的衣服没有了,被别人看见了很丢脸的,干脆先悄悄躲到我住的地方去,等明天我到你们学校去给你再买一套新校服,你再穿著新校服回家。”芸子姑娘不置可否,木木地跟着他往前走。

由田间走到最初的那条路上,他们互相牵扶,蹒蹒跚跚,姜西无意中低头发现芸子姑娘一只脚上没穿鞋,肯定是适才跑丢了,便不假思索地蹲下身脱掉自己的鞋子给她穿上。姜西还把他早先已扔进旱沟里的两辆单车找到并扛上路面,此刻芸子姑娘完全可以逃跑也可以呼救,但她没有,她乖乖地等着姜西上来,两人并排推着车,往姜西所租房子而去,那就在芸子姑娘家附近的村落,路并不远。才走一小段路,旁边就有了几栋农舍,因为正值秋收时节,不少人家都还亮着灯,尚未歇息,甚至还隐约听得到里面的谈话声、电视声,此刻芸子姑娘完全可以逃跑也可以呼救,但她没有,仍一言不发地跟着姜西朝前走。恰在这时,他们已行到一个岔道口,发现前面有人骑着单车向这边迎来,姜西赶紧慌张地对芸子姑娘说:“你先到路边躲一躲,让人看见名声不好。”芸子姑娘竟然顺从地把车交给他,跑过去躲到一户人家的大门下,还屈膝抱腿地将自己深深掩藏了起来,她完全可以逃跑也可以呼救,但她没有。从她那木讷而惊恐的表情里,好像还没有从刚刚发生的那可怕一幕中回过神来。

此际的姜西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显然才被他狠狠侵害过的芸子姑娘已经不会给他造成什么威胁与危机了,于是他心平气和、甚至得意洋洋地冲芸子姑娘嚷嚷道:“我骑的这辆车是借一个朋友的,我想先去把车还给他,你在这里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了。”芸子姑娘却蹲在门角落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而姜西再也不管她什么反应,他像个没事人似的,一手骑着芸子姑娘的车,一手拉着借来的车,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独自离去了,还飘飘然地吹了几声尖亮的口哨。姜西还掉单车后,酒气尚未全脱的他竟自顾自地往所租房子赶,连芸子姑娘都差点忘了,甚至连今天晚上他所干的这一切恶行都几乎丢到爪哇国去了;走到半途中,他才好像突然记起他骑的这辆车是谁的,又马上赶到自己与芸子姑娘分手的地方,这样大半个时辰又过去了。令他吃惊、更令读者吃惊的是,芸子姑娘仍然还缩在原地丝毫没动,一直在等着他,尽管这是他预先叫芸子姑娘这么做的,但这又哪里是一种正常的约定哟?太过放肆的姜西,这时真是既疑惑又惊喜,他见芸子姑娘已满脸苍白、双目无神、身躯颤抖,虚弱卑怯得像瑟瑟秋风中的一片衰叶,赶忙将她扶起来,用她的车把她驮上,速度奇快地骑向他的住处。

其间,车子掉了一次车链,还有一次是几个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但芸子姑娘就是即不逃跑也不呼救。

 

他们来到姜西在芸子姑娘隔壁村子所租的房子里,那是一间简陋、脏破的平房。姜西把芸子姑娘放下单车,再抖抖索索去找钥匙,而芸子姑娘在一旁摇摇欲坠的。姜西赶快启锁开门入户,然后将已经疲惫不堪的芸子姑娘扶到自己那张散发着汗臭的、杂乱的小床上,轻言让她睡下。芸子姑娘嘤嘤哭了,几个小时身心的摧残,精神与肉体都已完全崩溃,她不停地叨念着自己的头很疼,很难受。姜西的天良似乎尚未完全丧尽,又柔声安慰她说:“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去给你买衣服,你换上衣服就可以回去了。”芸子姑娘在朦朦胧胧中下意识地顺口应了一声,不久之后便又在昏沉的状态里睡着了。此刻姜西已不敢再造次,只是躺在旁边的长凳上陪着芸子姑娘睡去。

九月二十七日清晨,在梦魇中度过了一个恐怖之夜的芸子姑娘很早就幡然初醒了,她并没有想到自己一个人逃离这个魔窟,而是随即又把姜西叫醒。姜西倒是一夜好梦,睡得结实,此时被芸子姑娘一唤醒,酣然翻身而起,马上想到了什么,就忙穿衣下地,快速地说:“我现在就去给你买衣服。”但他刚走到门边,却不防背后芸子姑娘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冷冰冰的话来,使得姜西的一双腿又抽了回去:“我认识你,我要去告你!”听这妞竟然可能知道自己的底细,姜西突然又紧张与恐惧起来,他感到毛骨悚然,再次露出狰狞的本性。他不免对芸子姑娘又是一顿武力,还亮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威胁她道:“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认识我?你的父母是谁?”芸子姑娘忍住疼痛与害怕,坦然告诉了她自己家的情况,说明自己父亲开有一家建材厂,难怪她会见过姜西;而她毫不保留自己父亲厂长的身份,无非是想借他来镇镇姜西的煞气,叫其不要轻举妄动。可姜西在终于明白过来,于是松了一口气后,竟突然转念之间想到,要以芸子姑娘为人质,勒索她父亲一大笔钱,然后远走高飞。于是他又把匕首架在芸子姑娘的脖子上,逼迫她把自己家的电话号码说出来,再认真写在一张小纸条上。

就在姜西威逼着芸子姑娘告诉其电话的过程中,芸子姑娘仍未停止吵嚷着要去告他。姜西后背脊一阵阵发寒,声色俱厉地对她大吼道:“你要告我,那好,咱们都别活了,我就先拿刀捅死你,然后把你埋了!看你到哪里告去?”恶魔狰狞的面目与疯狂的吼叫不断震慑着芸子姑娘,她竟然冷静、安静、平静地回答说:“我不怕死,我早就想死了。但是请你别拿刀来捅我,我想喝药死,请你帮我买些毒药来,在我死之后请你把我埋得尽量深一些。”芸子姑娘的这一席话让姜西很是觉得莫名其妙,他搞不清这小娘们究竟在想些什么,不禁对她有些神秘与恐怖,便用异样的眼光恶狠狠地盯了她许久。但此时他内心中确实已对芸子姑娘起了杀机,他担心自己要真是给她走了,她一定会去报案的;而一旦警方介入,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罪孽已远不止此,恶贯满盈、前科累累的他,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是马上押赴刑场执行枪决,毫无二话。可是,这一切他又不能告诉芸子姑娘。亡命之徒总是非常心虚的。

两人在僵持中捱过了整整一个上午,时光之鱼不知不觉间溜过去了。临近中午,他们谁也没吃一丁点东西,芸子姑娘在疼痛与惊吓中再度寐入梦乡。望着这个被自己折磨得憔悴不堪、奄奄一息的花季少女,姜西在小平房内的中央空地上烦躁地踱来踱去,心乱如麻。他被另外一种惊惧煎熬着,因为他坚信自己的担忧并非多余,芸子姑娘不能放,当务之急便是要对她实施杀人灭口。可他还不是很想杀她。

到下午四点钟左右,芸子姑娘再次缓缓醒来,在床上痛苦地挣扎着,扭动如蚕,一边不停地呻吟着说自己的头很疼。姜西也总算动了一点恻隐之心,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随后,两人就芸子姑娘该不该死、如何死的重大话题,发生了一番争执、进行了一阵商量,争执与商量的结果还是给他服药。而这也是芸子姑娘自己一直坚持的死亡方式。最终姜西便只好答应芸子姑娘去给她买安眠药,并对她说:“那你就再躺一会吧,不管多疼也得再忍一忍,我现在马上去给你跑药店。”他骑着单车走出门,一路上思想斗争得非常厉害,人性似乎又有了一些复苏,几次想按照芸子姑娘给的那几个阿拉伯数字往她家里挂个电话过去,让他们来救女儿,而自己则预先逃走。但作为惯犯的他,内心里的兽性终归是要超过人性的,他在一个公用电话亭前徘徊了好半晌,手一伸出又缩回来,结果仍旧放弃了。他钻进附近一家私人诊所,买了四十片安眠药、一盒消炎药、四片止痛药、一包虎骨膏。从诊所出来,姜西又转至旁边的一家网吧内,买了两瓶易拉罐啤酒、两瓶橙汁,网吧的老板颇为热情,还搭送了他三袋冰块。返回的途中,他觉得自己啤酒买得并不够,又到另一个商店中再买了三瓶啤酒。这家伙显得很是悠闲、平静、潇洒,乍瞧也真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什么都没做过,风还是那么吹,太阳还是在空中滚动着、照耀着,一切与昨天并无两样。不过当他看到人家在打电话时,又闪过一丝歪念头,自己是否要向芸子姑娘的父亲索取若干张大钞票,但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担心暴露行迹、因小失大,最终这个电话仍未挂成。

姜西就这样在路上消磨着他的时光,而芸子姑娘也根本没有离开他所租的平房半步。已经看到了死神狞笑的芸子姑娘却仍无动于衷,即使面临绝好的出逃良机她也视若无睹。事实上,经过昨天一个晚上的较量、考验或者说洞察,姜西一路上根本不用担心芸子姑娘会在这个时段内跑掉。他磨磨蹭蹭回到平房里,见芸子姑娘还真是清醒着躺在床上,便把她扶立起来,发现她的目光是那样的涣散、麻木、绝望。由于昨天晚上两人有过多次强烈的冲突与挣扎,姜西曾用力击打过芸子姑娘的颈部,致使她多处淤血并浮肿,他便将买来的虎骨膏揭了两片,分别贴在芸子姑娘的颈部两个伤处。姜西还取了九片消炎药、四片止痛药,用买来的橙汁为芸子姑娘送服了。芸子姑娘的眼光游离着,喑哑地问:“安眠药呢?快给我吃。”可姜西只一味地嗫嚅着,还不想马上就喂给她,似乎是在拖时间。她为什么这么想死?就连杀人恶魔姜西也始终不明就里,甚至还疑虑这娘们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不管怎么说,望着这个一脸憔悴、惊悸不安的姑娘,姜西的人性微光还并没有因其所犯累累罪恶而完全泯灭,他迟迟地不忍心让芸子姑娘在这样的时刻吞服他手中的这些安眠药。相反,他还把刚买来的啤酒与橙汁全部打开,温言告诉她:“你好久没吃东西了,现在一定很饿,喝点什么吧。”在姜西的提议下,芸子姑娘实在抵挡不住又饥又渴的诱惑,也就勉强喝了一罐半啤酒;与此同时,姜西则把另外那三个瓶装啤酒都喝光了。

芸子姑娘还从未喝过这么多酒,一喝完便有些脑袋晕晕乎乎、眼神迷迷蒙蒙了。很快酒精(乙醇)更加发生作用,她再一次哭泣了几声,同时一边摇头,一边低沉、苦痛地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我对不起我最好的朋友”;她决绝地自言自语,自己宁愿选择死亡,离开人世,忘记一切,早日解脱。芸子姑娘那悲切的哭诉,犹如是伤感的心湖底端不竭如缕地汩汩流淌的鲜血。至于她“最好的朋友”是谁,她为什么这样说?芸子姑娘没有揭示谜底,坐在她旁边的姜西也不好问。其实这个人就是她的男朋友、她的一个同班同学;他们恋爱已久,发生过几次关系,如今姜西又强暴了她,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已被其他男人所玷污,自然是对不起她男朋友了,将来还怎么去见他,怎么接受他的爱;也难怪她麻木得多次有生逃的机会都自动放弃了,难怪她主动提出不想再活了,失身还真是比丧失生命更严重得难以承受。但不明就里的姜西再次被一阵阵地感动着,内心中还仿佛有了一种莫名的酸楚,他甚至对眼前这个无助的女孩产生了一丝怜惜,眼眶里不时闪出几点温存的波光。

但无论如何,恶魔姜西还是无法彻底放弃其杀戮计划。他不断自我告诫:“我不能因一时心软而毁了自己。”

时间过得飞快,天色越来越沉,视线苍茫,很快就到了黄昏时分。他俩就这样面面相觑,各自想着心事——其实更准确地说,芸子姑娘什么都没想,她只是偶尔把眼光短暂地熠熠射来,口中喃喃两下,声音像游丝一般:“你马上给我药吃,我想快点死掉,我不想再在这个世界上拖延下去了。”而姜西则一声不吭,不置可否。但她一直这么呻吟,他也实在烦得很,对小娘们更加厌恶、嫉妒与恼怒,终于姜西开口了:“你老是说要死,那我就成全你吧。你死之后,我就把你埋在这个院子里。”说完用手指指门外。芸子姑娘则从容地回答他说:“我喜欢有草的地方,你一定要把我埋在有草的地方,要把我埋得尽量深一些。”还是她那一贯的“讲究”。

芸子姑娘提出要去看看她的“墓地”。姜西陪着她,两人真的走出门来到了院子中间。此时芸子姑娘的上衣显得那么凌乱、皱巴、单薄、破烂,而她的下体则只穿着姜西为她胡乱套上的自己一条内裤。他们先是选中了院子里靠墙的一角,因为那儿蓬蓬勃勃地长满了齐膝的荒草。于是姜西轻描淡写地对芸子姑娘说:“既然你喜欢有草的地方,这里是最合适的了,那你就帮我把这些杂草拔掉吧。”说完自己还非常放心与自然地开门进房拿铲子。而芸子姑娘则不声不响地、乖巧温顺地蹲下身来,极其认真且机械地将一片一人见方的草丛拔光了。但是姜西在上面铲了几下后,发现土质太硬,不好动手,于是他们便转移了位置,选择了院子中央的一块地盘。依然先由芸子姑娘自己亲手将其土层上面那一大片在秋日里已经开始枯萎的杂草一把一把地仔细拔干净;然后,芸子姑娘便缩手缩脚站在一旁,木木地、呆呆地看着姜西一铲一铲地掘坑,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像是两人在合作做一件什么非常神圣的、有意义的事情。此座独立的小院子整个黄昏非常静谧,无人出入,所以也没有谁发现他俩的这桩“壮举”。直至暮色四合,天地完全漆黑,这个仿佛盛载着诡秘和莫可名状的粗糙而古怪的“墓穴”终于宣告竣工。

是夜深时,在酒精的麻醉中,颇有些疲惫的芸子姑娘迅速睡去了。但是,姜西却徘徊在一定的良知与更多的罪恶之间,其内心深处的善与恶在激烈的拼杀中狠命撕扯着五脏六腑,弄得他辗转难眠,无法安宁;以致于不得不强迫自己服下原本是买给芸子姑娘的两片安眠药,这才有了片刻的休憩。到午夜时分,他又被自己的一场噩梦遽然惊醒。望着死意已决反倒没有了什么心理负担与防备意识、正安详地熟睡在他身边的芸子姑娘,她那红扑扑的脸蛋、少女的特别体香、起伏的身体曲线、半遮半掩的隐秘部位让他的性本能的欲望重新燃起,下半身不由自主地马上坚硬如铁了,渴求交媾、肆虐的冲动使他内心中的罪恶在这冥寂的暗夜里又一次泛滥开来,狂魔乱舞,而有限的良知悄然隐退。或许他已经下意识地明白这就是自己在人世间最后的一次疯狂,他要攫住,作垂死的痛快,于是也不再与其灵魂里的邪恶之根对抗,粗暴地把芸子姑娘从酣睡中摇醒,神经质地用力剥掉她的衣裤,那滚烫而鲜嫩的私处弄得他更加双目圆睁、呼吸急促、血脉贲张、兽性炽烈,迅速猛扑了上去……他此次的蹂躏倒没有碰到什么阻挡,芸子姑娘尚未完全清醒,而且已有的上次蹂躏已让她几近麻木,反正她都不想活了,生命的完结就在眼前,还做徒劳的反抗干嘛?故而她闭上眼睛,纹丝不动,任其扭拱,毫无反应,像根木头;姜西反倒少了很多兴致(性致)。

九月二十八日上午七时左右,芸子姑娘又早早地醒来了,肉体的痛苦、精神的崩溃,使她不免大声喊叫着,说是要去控告姜西,让警察来抓他,让法院判他死罪。姜西被猝然惊醒,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冲过来捂住她的嘴巴;他生怕就住在隔壁的房东听见,便极力地安抚着她,温婉地劝得了她平静下来,并将昨天下午贴在她脖子上的两片虎骨膏撕掉换了新的。过不多久,两眼惺忪的芸子姑娘就要求马上给她服安眠药。姜西开始还不大肯,停顿了一会,他终于咬咬牙,发了狠心,将剩下的三十八片安眠药全部拿了出来,并碾成粉末盛在塑料杯里,再用尚未喝完的橙汁调匀了,还自己先尝了一点,发现没有什么苦味,这才递给了芸子姑娘。姜西一眼不眨地瞅着芸子姑娘,只见她接过杯子后,便毫不犹豫地往嘴里倒,一饮而尽;直看得这个杀人魔鬼目瞪口呆,心摇神驰。喝完安眠药后,芸子姑娘又掉过头来问姜西:“你还有没有其他这样的药?”正在恍惚之中的姜西顿时反应过来,猛地想起自己床底下早先就有的半瓶农药,便鬼使神差地赶忙起身过去取出,又递到了芸子姑娘手里。芸子姑娘仍将药倒入刚才的那个塑料杯里,再次一饮而尽——这一幕幕就像玩变戏法似的,玩得连原本是此中高手、老手的姜西也有点魂飞魄散了。

很快芸子姑娘就药力发作起来,肚腹中开始剧烈疼痛并伴有持续的呕吐,姜西还搀扶着她到门外吐完再进屋,并递过橙汁让她漱了口。但药力逐渐愈发的厉害,芸子姑娘的面部扭曲得非常可怕,呈现出极度痛苦的表情。她意识到自己人生所剩的时间已不多了,就再一次向姜西哭诉与央求起来。她说,她有一个很要好的同学,她对不起人家,不知人家清楚这事后会怎么看她;她也对不起她的父母,她很想见自己父母的最后一面,她就这样走了,不是个好女儿,请姜西将来代为转告她的愧疚。对芸子姑娘的剧痛与悲戚,连姜西这个罪孽深重的歹徒也不忍逼视,他最终还是流下了悔恨、自责的眼泪,便陪着她哭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不停地向她道歉,毒骂自己。

紧接着,芸子姑娘的身体因剧烈疼痛而不断痉挛、抽搐起来。在她断断续续的哭求下,姜西就将她抱到了傍晚已挖好的院子中央那个深坑里。芸子姑娘在躺进坑穴里的那一刻,还天真、愚昧地恳请姜西能否把她的父母叫来,让他们再见最后一面。姜西再傻,再悔恨,又怎么可能答应这个无辜少女生命中此番最后的请求?

芸子姑娘的声息渐渐微弱了下来,死神已经降临。眼见她的心跳渐趋停歇、眼眸行将熄光,姜西认为她已彻底死了,便回屋里取来一张床单将她的尸体罩住,然后持铲朝坑中填土。才填了几铲,姜西似乎发现芸子姑娘的尸体又轻微动了一下,还以为她没死,高兴得马上跳进坑去,扫掉她身上的几抔浮土,但这会芸子姑娘是真的毫无声息了。姜西只好惆怅地爬了出来,继续朝坑里填土。而且他每填一层土就泼一层水,直到把他屋里那满满两缸水用够,他认为这样才可以埋得更结实。做完了最后的平整后,姜西又把芸子姑娘亲手拔下的荒草全都覆盖在了上面,这样看起来就与原状一模一样了。

“大功告成”后,姜西还颇有点自鸣得意,总以为天衣无缝了。

但他仍是无法从愧悔中超脱,便返身回屋取出两只苹果、六炷香;将苹果摆在坑边,将香点燃并插上。然后自己跪倒在地,给芸子姑娘磕了四个响头。

× × × × × × × × × ×

九月二十七日上午,芸子姑娘父母因女儿一夜未归、音讯不明,苦守无果,焦急之下及时向当地公安机关报案。

公安机关迅速立案侦察。九月二十八日下午,正准备租车逃逸的罪犯姜西被缉拿归案。

在等待宣判的日子里,内心中经历了无数次未泯良知的叩问与煎熬的姜西声明,愿意捐献自己的遗体及器官。

三个月后中级法院判决,姜西数罪并罚,被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姜西提出上诉,认为受害人系喝药自杀,并非为他逼迫,故自己不是故意杀人。

又三个月后,高级法院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不久,姜西即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其遗体捐献给当地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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