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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快乐

孙宗信(河南镇平县)

 

每周去一次人才市场,整整奔波了三个月,选招人才的部门主管象家庭主妇到超市购物一样挑剔,讨价还价急于脱手的人才们争抢着售出自己。把自己推销得很热忱,遇到的反应却冷淡,理想象下午的温度计,红色的水银柱直线下跌,从进入国家部委到一般机关到大型企业到一般企业,理想跌到这个份上还是无人问津。一连串碰壁加上心火旺盛,额上冒出了密层的小痘痘,情绪恶劣,说话也恶声恶气。

最可气的是那个油头粉面的小男人,桌上竖的牌子上标的是“xx公司总经理助理,”

我看他倒象是李莲英的胞弟。他瞟了一眼我恭恭敬敬送到他面前的简历,手里玩弄着一支笔,漫不经心地问:“xx大学毕业?”

我说:“是。” “发表过诗?” 我说:“是。” “高才生么。”

他不阴不阴斜我一眼:“我们公司不需要诗。不需要小说,需要工作经验。明白不?”

我最受不了那一副居高不下自命不凡的小人作派,抓过简历,揉作一团,忍几忍才没有扔到他的头上。

从乱哄哄闹嚷嚷的人才市场挤出来,我“咕咚咚”

灌了一气冷饮,才算杀下去一些火气。我又买了一杯去寻我的女友惠,估计这些天她的火气也不会小,但做了三年情侣,我了解她,她是个温顺的女孩,一个不会生气的人。

惠的景况看样子比我还差,几乎是我每下一个理想台阶她都一步不拉地随着,最后她发了狠,闭眼报一个平常不屑挂齿的酒店领班,谁承想那招聘人才的白领上下把惠打量一番,垂下眼睛去掏皮包,我们满以为她会欣喜地掏出一张委任书,谁知她竟掏出一个化装盒!我真想当场掴那小婆娘一掌!惠却低声朝一心往唇上涂口红的白领愚不可及地问:"为什么"?

气得我一把拽了她个趔趄。

眼见得同学们一个个南下北上,纷纷风凰入巢,我和惠还象一双侯鸟,筋疲力尽地寻找落脚的港湾。情绪坏到了极点,我便朝惠发无名火:“快乐天使,你去快去吧乐去吧。”快乐天使是惠的网名。惠马上用我的网名还击:“神采飞扬,你去飞吧去扬吧!”

我无来由地第一次对惠说了狠话:“低三下四,瞧你那贱样,干脆去做""得了。”惠的目光重重刺我,说:“你再说一遍”。

我梗梗脖子:“再说十遍咋了?

“说呀。”

我垂下目光,不敢再说。

原想着女孩都是不经事的,谁想到一向温柔的惠内心却很要强。她说:“生什么闷气呐,干么糟蹋自己?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就不信找不到一个好单位,大不了回你老家,咱们包半架山,建绿色庄园,也能干一份大事业”。

我俩的妙策泉涌似的,一天工夫想出了七八个创业方案,找内行人参谋参谋,几桶冷水兜头浇下,泼得脑袋一阵发晕。

最俭朴的求职生活还是花光了手里原本不多的银子,我和惠都灰溜溜地,怕见找到了理想工作的同学们,怕见他们那洋洋得意的神情,怕他们酸溜溜的打趣:“哟嗬,惠妹、鹏哥,校花校柱,郎才女貌,在哪里高就,在哪里发财呀?

这群酸葡萄狐狸,嘴里啥话放不出来?同窗四年,我可太了解他们的德性了,刻薄本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无奈何,只好“权借洞穴暂栖身”

吧,我和惠到了一家装饰设计公司,生意不景气,老板让我们到处去拉业务,我们风尘仆仆地奔波了一个半月,老板只给我们俩人发了一千元薪水,除了吃饭,窘得我们手机都不敢随意打,抄一句水浒传上的俚语,嘴里都快淡出鸟来。“快乐女神”

再也快乐不起,我也没有丝毫心情去“神采飞扬。”

落寞、茫然的我俩决定卖了派不上用场的旧书刊家什,各自回家歇息一段时间,静静心。再到城市重整旗鼓。拎着落下了一层浮尘的书刊来公路旁一间收破烂的简易房前,这里肮脏的地面上左堆一些瓶子,右堆一些烂铁,塑料袋、旧报纸随地都是,叫人无处下脚。屏息住恶浊的空气喊了一声老板,一个猴模样的人从低矮的门洞里钻了出来,我们惊异地打量他,真想不到城市的边缘竟还有这样丑陋的人,他大概三十多岁,跛一条腿,精瘦的躯壳上套一件破旧的人造革夹克衫,漆皮脱落的地方露出陈旧的衬里,他脸上的五官长得不大对称,好象是谁用橡皮泥马马虎虎一捏,随意安个地方。那个人看了看我们的旧书刊,说:“一斤三毛五。”

见我们并不还价,他朝屋里喊:“米,称拿出来。”

简易房里应了一声,走出一个女人来,一件暗红花纹的旧裙子下,是一双沾满灰垢的脚和干瘦的腿,脸长得很粗糙。她走到男人身边关切地看看,问:“热不?

男人说:“不热。”

她把手伸进皮夹克里朝男人身上摸,男人鱼一样摆动着身子笑:“痒,痒。”

女人也笑,一张开扁平的大嘴,露出红红的牙床,看得我们目瞪口呆。

这夫妻俩用一杆称称了我们的书刊,男人说:“十二斤半。”

女人拿一个小计算机开始算价,算了几次也算不准,男人始终微笑着看女人。目光里满是怜爱和亲密,他说:“米,笨的你。”

女人笑着白男人一眼,眼挤一挤做出娇嗔的模样,脖子一弯浪出风情,看得我们惊心动魄,这时,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手举着两支棒冰从外面跑过来,嘴里喊:“爹!娘!”一不留神,绊住一团乱铁丝,小男孩一个趔趄,摔倒下来,男人和女人同时丢了手里的称和计算机,扑过去扶他们的儿子,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碰了一个响头,这一家三口各自手按了头蹲下去揉,女人给男人揉,男人给女人揉,两口子为儿子揉,儿子给爹娘揉,忙忙乱乱地。女人忽地“闷儿”一声笑,三个人忽然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男人笑出了眼泪,女人浑身乱颤,男孩笑得竖起了蜻蜒,男人一把搂住女人和孩子,三个人互相搂抱着,这一家三日就这么快乐地忘情地笑着,好象忘掉了我们的存在。

我着着这一家三口如此忘情的快乐,有些不解,如此简陋的所在,恶浊的环境,菲薄的收入,有什么值得快乐,我朝着他们喊一声:“嗨!”

疯过一阵后,那三个人仿佛才记得我们,男人拿了钱,向我手里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我问:“你们———平常就这样快乐?”男人说:“是啊”。我问:“为什么呢?”男人说:“有活干,有钱赚,一家人在一起,还有啥不快乐?”男人上下打量一番我和惠,说:“我要是你们俩,就快乐死了。”我说:“乐不起来,找不来好工作。”男人说:“你看我们,从深山窝里出来,弄这一摊子,我干几年,我们米还想开一家收购公司呢,有想头,心里就快乐。有些城市人,明明很快乐,就是乐不起来,我不知道他们到底咋想的。”

惠的臂慢慢地环抱了我,她乌黑的眼睛里火苗呼啦啦燃烧,我们深情地对视,一起走开了,走了十来步,听见那男人喊:“钱,钱”。

他扬着手臂朝我们摇,我俩继续走,走,谁也没有开口。

一路上,惠就那么依偎着我,我俩的心里象是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烦躁和失意消失得一干二净,一股一股的快乐象泉水一样涌出来。是啊,人生第一次碰了小小的壁,我们就快乐不起来了,足见我们心理的脆弱和不健全。我们有四年大学生活的充实,有深深的相爱,我们的事业才刚刚开始,有什么理由不快乐呢?这时,我记起了一句话,说是:快乐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为什么不天天快乐?嘿!这样想着,我真的快乐起来了,我喊一声惠:“快乐女神!”惠也大喊一声:“神采飞扬!”我俩手拉手轻快地向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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