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语系列之蝶变篇

吴先军

从小,我就知道我不被别人喜欢,因为我是一条丑陋的毛毛虫。

我的父母告诉我:我们毛毛虫家族的宿命,就是作为鸟类的食物。

我特别喜欢那些鲜艳的花朵,五颜六色,芬芳馥郁。可是,我的父母从来就不让我靠近花朵。他们告诫我:别到花朵上去,那儿更容易被鸟儿发现。

有一次,我花了两天的功夫,只差一点点就能靠近花朵的时候,一阵破空声传来,吓得我早已发酸的腿一软,从高高的花枝上摔进了草丛中。

这一次,我差点成了鸟类的食物。

这一摔,摔得我腰酸背痛,两个月没能出洞去玩。

两个月后,我舒展着已恢复健康的身体,蠕动着爬出了洞。当我再次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和空气中淡淡的花粉味时,我听到了一个噩耗:我的父母在一次外出散步时,双双成为了鸟儿的食物。

我忽然间十分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家族。为什么我要是一条毛毛虫?为什么我要背负这样的宿命?

不,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自己天生就是鸟儿的食物。

没有哪一条毛毛虫天生就应该是鸟儿的食物的。

望着那一朵朵娇艳欲滴的鲜花,我突发奇想:我要成为花儿的伴侣。

为了实现这一梦想,我开始锻炼自己,充实自己。

不久,我就长成了一条胖乎乎的毛毛虫。

为了避开鸟类的锐眼利爪,我选择黑夜出发。

于是,在夜里,一条小小的毛毛虫朝着百花丛中那一朵最大最美的花朵前进了。

在路上,我碰到过巨石的阻挡,遇到过水沟的隔绝,但我从不气馁,一心向前。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终于,我来到了花朵的根底。

我白昼休息,夜里攀登,一个月后,我来到了梦寐以求的花朵上,一亲芳泽。然而不幸也在此时降临了。

我陶醉的花的芬芳中时,高高的树枝上,一只鸟的目光锁定了毫不知觉的我。

鲜花丛中死,做虫也风流。

可是我并没有死。

并不是我的身手有多么敏捷,也不是鸟儿大发慈悲,而是就业在那一刹那,花瓣突然张开又收拢,将我藏进了花心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温柔甜美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小毛毛虫,你还好吗?”

我大吃一惊:“谁呀?是谁在和我说话呀?”

“嘻嘻,我是花仙子,就住在这朵花里。你怎么样呀?”

“我还好啦。花仙子,刚才是你救了我吗?”

“是呀!你这么喜欢花,我当然要救你了。”

“谢谢你,花仙子。我真的好喜欢花呀,我还想成为花儿的伴侣呢。”

“真的吗?你可是一条又有趣又可爱又与众不同的毛毛虫哟!”

“花仙子,你能帮我实现我的梦想吗?”

沉默了半响,花仙子才说:“办法倒是有一个,但不知你能不能做到。”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去争取。花仙子,求求你告诉我吧。”

“好。毛毛虫的身体太笨重太柔弱了,你必须换一个模样。你先要自己吐丝做成一个蚕,把自己关在里面,然后在里面修行,直到脱去毛毛虫的皮囊,最后你必须自己咬破蚕冲出来。只要你坚持,你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谢谢你花仙子,不管有多大的困难,我都能克服,我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一定能。”

于是我开始吐丝,拼命的吐丝,想把自己包裹起来。可是,我没有那么多的丝,吐到后来全是苦水,我累了,只好沉沉的睡去。

醒来后,我不敢怠慢,又拼命的吐丝织茧。

就这样,吐了睡,睡了吐丝,半年之后蚕织成了,可是我也瘦了一半。

在自己千辛万苦织成的蚕里,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孤独像潮水一般袭来。

我知道,我是多么地傻呀。我只是一条小小的毛毛虫,天生只是鸟类的食物,可是我却想要成为花儿的伴侣。一条多么傻的毛毛虫呀。

但我绝不认命,绝不服输。就算我殚精竭虑,最终仍然失败了,我也不会后悔。至少,我有过梦想,有过追求,并为之会出了我全部的努力。我的一生,要比其它的毛毛虫更加充实,更加多姿多彩。

现在,我远离亲人同伴(尽管他们大多都已成为了鸟类的食物),独自一条虫在黑暗的世界里为自己的梦想而奋斗着。

无尽的黑暗中,我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只有无尽的孤独、无尽的寂寞和无尽的思念缠绕着我,令我窒息。

有很多时候,在我不能承受生命之重时,我好想放弃。我只不过是一条普通的毛毛虫,我又怎么能成为花儿的伴侣呢?

我哭过,我喊过,我挣扎过,甚至想过自杀。可是,每次花仙子的“只要坚持,你就能实现自己的梦想”这句话都会反复在我耳边回响,令我振作。

我一次又一次的动摇信心,又一次又一次地坚定信念。

在无数次希望无数次失望,无数次失望又无数次希望之后。一天,当我从甜美的梦中惊醒时,忽然觉得浑身难受,仿佛有一种不能承受的重负亟待摆脱一般。

我拼命挣扎着,拼命蠕动着,浑身火烧火燎一样地疼痛。

不知挣扎了多久,我终于如释重负般地浑身轻松了。这时,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已经腿去了毛乎乎的外衣,换上了一件白白的衣服。同时,我还发现自己的身体也起了变化,比以前变短了,变胖了,两边的肩膀上还多出了两个突起。

我心潮澎湃,突然渴望起外面的世界,那清新的空气、甘甜的露珠以及芬芳的花香。

“我要出去!”这个念头势不可挡地占据了我的全部意识。

要出去就必须要咬破蚕,我知道。

于是我开始咬断第一根丝,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咬呀咬呀,我的嘴起泡了、无力了,但我还是坚持着。即使后来鲜血沾湿了我的身体,我也没有停止。

那千千万万缕丝啊,要多长时间我才能一根根地咬断完呢?

丝一根根地断了。终于,阳光透进来了,空气透进来了。当最后一根丝被我用力地咬断时,我疲惫极了。

我贪婪地呼吸着那清新的空气,那芬芳的花香;我流连地注视着娇艳的花朵,那绿色的家园。

“我不能停下来,”我想,“现在我就要出去。”

可是,我的身体变胖了,那小小的洞口我能挤出去吗?但没有办法,我只得一试。

我尽量地收缩自己的身体,然后一点点地向外挤,但肩膀上的两个突起却成了最大的障碍。我真是哭笑不得。现在离自己的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了,我能放弃吗?不能,绝对不能。

我拿出自己当初战胜各种困难的勇气,拿出拼命的精神,使出吃奶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向外挤去。

我的肩膀刀削一般地疼痛,但却越来越有力,越来越强壮了。

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我终于挤出了蚕,可以自由地爬动了。

多好的感觉呀!多么美丽的世界呀!

这时,远方的一朵花儿散发出浓郁的馨香,召唤着我。我急忙向前爬去,却发现自己突然凌空而起了。

我连忙审视自己,啊!原来我已经改变了模样。我有了一双五彩缤纷的翅膀,可以在花间自由自在地飞翔了。

我已不再是一条小小的卑贱的毛毛虫了,而是花儿的伴侣蝴蝶了。

从此,毛毛虫家族的宿命不再是成为鸟儿的食物,而是做百花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