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陈伟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是一个冬末的晒谷场。你紧紧攥着你父亲的衣角刚好返乡。那时我和几个小伙伴脏兮兮地在玩游戏。看见你们,哗的一声我们就兴奋了。我们家乡有个习俗,久在外的乡人回来时总会捎上一些糖果、花生或是一些零散的零食分给村里的孩子。我们无非是最大的受益者。每当有人回来,我总是幸福不已,这自然而然与我贪吃有关。  你的样子长得不好,说白了就是长得丑。大概五六岁光景,乌黑的脸庞镶着一双小小的眼睛,嘴唇很厚,胖呼呼地很笨重的样子。第一次的我家是第二天的下午,我刚放学回家,我粗鲁地把书包像扔炸弹一样抛在桌子上的时候才发现了你的存在。你是随你哥哥一起来的。你哥哥管我爸爸叫干爹。你哥哥看见我就兴奋地叫着:“干哥哥,干哥哥。很亲热的样子。你嗫嚅着不知道怎样开口,刷的一下脸就通红了,于是声音也变了样“扣扣、扣扣。”的叫。于是大伙都笑了起来。母亲拿着菜另一只手提着锅盖笑的前仰后翻;父亲正在网灶堂里添柴禾笑着只擦眼泪;爷爷坐在太师椅张着掉牙的嘴忘情地大笑。于是我们习惯地称你是我们的开心果。还没到吃饭的时间呢?我闲着无聊,便提议去打麻雀。你是最兴奋的。当我们兴冲冲带着弹弓往房屋旁的丛林里,发现光秃秃的树林连一只鸟雀也没有。深秋的落叶铺满了林间小道,我们在上面踩着发出吱吱的响。落日余辉渲染了天际的云朵,绯红地让人微醉。也就是那天傍晚的美景让我久久地记住了一辈子,结果那年冬季村里村外都留下了我们朗朗笑声。  在外打工谋生活的人们在家里是呆不久的,开春是时候你方面就带上你踏是了那据说能赚到钱的远方。你是一早就到我屋前告别的。我有个坏习惯,天气冷的时候就不想起床,结果我只听到你轻轻唤着我名字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也只是应和着,只到我兴致勃勃地赶到你家发现已是人去楼空的时候,我才知道你是真的走了。那时我伤心了好又阵子,于是我期盼着冬季快快到来,因为那是你回乡的日子。  挂念是一种难言的折磨,幸好我也是个孩子,逐渐地在玩耍中又找回了快乐。依旧是那不太平坦的晒谷场,也依旧是那林间,我看着柳条怎样发芽、花儿怎样的竞先绽放,最后是看树叶枯黄到飘零,这样我就知道你回乡的日子近了。  果然在一个傍晚我回家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你回来了,我没有看见母亲异样的表情。兴奋的我只想尽快看到你。刚踏入你家门槛的时候,我发现很多人都在,父亲也在。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大家的表情很严肃,我只挂念那个让我寝食难安的弟弟。我像猴子一样穿梭在大人之间,当我拨开最后一层防线时,我看见了你是被你母亲裹着毯子拥在怀里的。你母亲脸是有泪水流过的痕迹,眼睛红肿的厉害。我隐隐中知道了将要发生的事情,你是安详地熟睡在你母亲的怀里。你瘦多了。颧骨高高突出,脸色惨白,原本厚厚的嘴唇也是紧紧咪着的。我零星地听到大人议论着什么……死亡……肺炎……肺水肿……三万……百分之五十……我不了解,只是隐隐约约的知道我就要失去你了……  第二天的气色好多了,当我轻轻来地你身边的时候,你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我,轻轻地喊了我一声“哥哥。”我鼻子一阵发酸,眼泪就恣意开来,我拗过头来擦干眼泪,强做欢颜地迎着你。我开心地给你讲我们的故事。我一刻也不想让自己停下来,还仔细地讲着某些细节,你兴奋地成了小听众。你是真的累了,带着甜甜的微笑睡去,那一刻我泪流满面。我像拖着灌了铅的腿回来的,那只几百米的路程我艰辛地走了半天。一进自己的房间我倒头就痛哭起来,把心里所以的委屈和不公全都发泄。起床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乏力头也痛的厉害。我无时不刻不在想念可爱的小弟弟,当我再次来到你家的时候你又走了。听一位老伯说是去县医院去抽肺水。我就呆呆的你家的门槛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最终还是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有就是那天你最挂念的姑姑和我一起在你身边的时候,你精神出奇的好,我不知道那是回光返照。你说你要吃鸡腿、鸡肉、鸡翅膀,然而你家还有什么呢?所以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我家还有一只老母鸡,我会意,母亲是知道我的心情的,哀叹之后就是杀鸡煮鸡。当那特有的香气散发并溢出锅盖钻入我鼻子的时候,我眼前出现的是你吃的很香的样子,完全不顾自己流口水的丑态。当母亲乘好最好的鸡肉放在蓝子的时候,我知道我只能帮他实现这个愿望了。也就是那个傍晚,你所以的亲人都在身边。你姑姑夹着一小块肉到你的嘴,你拒绝了,我心里一沉,上天好象和我开了个玩笑,我知道你连日来肉体与精神上的折磨已经分辩不出鸡肉的美味了。你说你要喝一点汤水,当汤水送到你的嘴唇的一刻,你嘴角和鼻孔溢出了半透明的液体,瞳孔逐渐放大,人群中大人骚乱起来。你姑姑突然抱着我痛哭,我真的明白你是真的走了。同样地我们都失去了知觉,我反复的醒来又反复的昏去,我只是不想知道你是真的离开了。  以后我沉闷了好长一段日子,一直到如今也不能释怀。我很小心翼翼的走来,因为我明白生命是那样的不堪一击。也就是这样的经历我终究成了一个多愁善感的。朋友们都说这样不好,可是我无法逃避感情用事。当某地某报纸某电视台报道某某孩子得白血病、艾滋病或别的疾病的时候,我的心总会被刺痛,我时常都会想念那个孩子现在过的怎么样?是不是好了。也就是这种同情心另我至今都没有遗憾事,包括就快要沦为混混的日子。  三万块钱是什么样的概念?当物欲横流的今天那只是大老板一顿饭的钱,或是KTV一个晚上的花消,可谁又看到当我随着人们把端在怀里摘了整整一个春末的茶叶换来的那三元六毛钱捐出去的时候那份虔诚的心?我期盼着那个天真无暇的小男孩又活泼乱跳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再一次地叫我“扣扣”权当是上天给我的礼物。然而什么也没有,以至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对神、天使、上帝耿耿于怀。再梢大的时候,我很佩服羡慕穿着干净洁白大褂的医生,总幻想自己一天也有那一双妙手回春的巧手。往往事与愿违,我终究与医生擦肩而过,至今是个遗憾。后来我想成为大老板,我要做我自己喜欢的事情。可是失败的成分占多,但我永不言败。  写下这段文字做为那个小男孩的十三年祭吧!哥哥在此只能说:“弟弟你在天堂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