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湾,一个童年的记忆
陈伟
当我的目光每每探过一枚柳叶的边际,看到高悬如镜一尘不染的月亮、看到月光白花花洒满大地的时候,便感到故乡的夏夜秋夜以及每一个清爽的夜晚,正轻轻沐浴我的肌肤。外婆拄着那磨得发亮的榆木拐杖,蹒跚在我童年的天空下。
外婆有四个男孩,一个女孩。那女孩便是我的母亲。母亲年轻的时候很漂亮,到了出嫁的年龄的时候,听说做媒的人一天也能来好几拨,可母亲终究没有答应。母亲在一个叫“天塘”的小山村做代课老师,那儿不远,却要翻过一座大山。于是可以想象,一个秀气简朴的女子驮着一个青灰色的包往返于林间阡陌的小道。沉沉的包里面除了教课书及女人用品外,还有外婆为她准备午餐的饭罐罐。父亲那时刚从师范学院毕业,进入乡小学做了教师,那时父亲意气风发,文学青年与文学青年惺惺相惜,很自然的他们就走到了一起。父亲在22岁的时候娶了26岁的母亲,这颇为后现代的老夫少妻一向成了乡邻的笑谈。结婚后,生活就更拮据了。那时教师的工资是少之又少,自己也种几亩田,父母大抵在半农民的状态!母亲育有我们兄妹三。在我们农村,生孩子将就在家生育的。母亲每生育一次就大病一场,尤其是生我那一次,我很奢侈把她整进了医院。母亲到现在还呵呵开我的玩笑,说我是特顽皮,很自然的,我就被送到了外婆家,养我大的是大舅妈的奶水。所以我记事及懵懂的状态都是在外婆家开始,于是我称它为我的外婆湾。
外婆家在一个大大的院子里,那以前是一户大户人家的房子,土改后分给了几户贫困的人家,院子也颓废了,但高大的院门依旧,门帘上有石刻的的对联,只可惜破四旧的时候被水泥封了,不能辨认了。门的左边大大光滑的青石上刻着鲤鱼跳龙门的图画,想必,当年那户人家急切光宗耀祖的心态了。这些我都不管,对于年少的我来说,门前右边不远的舀米房才有我的乐趣。我们几个小朋友找来一些泥土和水就学着大人舀了起来,正高兴的时候,总是大人一声吆喝,于是我们顿做鸟兽散状。半天不敢回家,到了天黑的时候才偷偷摸进家里。外婆总是守在了门口,自然少不了挨打,外婆的手高高举起,轻轻地落下,我“哇”的一声哭的特别响亮……
在我记忆最深处的是火。或许是因为火那特别的明亮刻在了我的脑海里,还是关于那是取火的情景?农村的人们对于火柴还是很奢侈的,外婆家与大舅舅家是分开的两个灶头,却都在一个屋檐下,于是心照不喧在一户人家埋下火种,每到做饭的时候就开始了颇为壮观的借火。两个灶头香隔十几米远,有的时候柴禾烧到一半或烧尽么灭了。也就有了下一轮更为壮观的借火。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就特别感兴趣,但我是万万不可以学的。等借完火后,我就跑到院门口,坐在高高的门槛仰望天空或发呆。童年的奇思异想大抵在那时那个门槛上萌芽。
我的小舅舅勤奋好学,他是一家兄弟姐妹中最聪明的一个。在那样艰苦的环境、时代,他念完了高中,可是那时代的种种原因终究没有再上大学。小舅舅的兴趣广泛待人诚恳,那时他总爱搬弄着导体半导体收音机,很快就很熟手,结果村里人要是有什么电器坏了总爱找舅舅修。舅舅总是奇迹般修好,并搽的干干净净的,村里人对小舅舅总是赞不绝口,可是在某个夜晚舅舅却突然疯了。他开始大吵大闹,情绪不稳定,后来发展到了自言自语吃棉花的恶习。那是外公刚去世不久,不知道他是被什么刺激了神经。外婆也就开始郁郁寡欢了。舅舅发病的时候就会摔东西,结果家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那时我应该只有五六岁吧!母亲就只好把我和外婆接了回去。可外婆住了几天终究放心不下小舅舅又帮了回去,再后来外婆在一个夜晚喝农药水自杀了……
我只能用童年的目光看外婆湾琐碎小事的片段,现在用成人的目光来把琐碎小事连接在了一起回忆,却不堪忍受人世间的人事悲欢!这也许是人成长的无奈。
几年前,小舅舅终于突然猝死在家。母亲说他也应该清醒地去见见娘了。我想也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