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者,持也——談《澳洲彩虹鸚》
澳洲雪梨著名作家、詩人/李景麟
——致雪梨詩人巫逖的一封信
巫逖:你好!
首先,祝你聖誕快樂﹑新年好﹑闔家幸福!你賜惠的《澳洲彩虹鸚》均早收到,謹深致謝忱!每期把讀都愛不釋手,好文章好詩詞實在目不暇接。作家詩人們的作品,不僅內容可貴,形式完美,而且揮筆生妙花,筆端滾狂濤,真可謂“金相玉式,豔溢錙毫”。
茲遵你所囑(實在為難我了),寫點評論文字。不過,對你之言過其實什麼「著名的評論家」啦,實在不敢當﹗玩笑也好,激將亦罷,我們也算老相識了,還是先談正事。
通常明詩,開篇即無非「大舜雲:詩言志,歌詠言。」誠哉!然而,從另一個角度講,便是「詩者,持也,持人情性」:亦即所謂詩,其可以助人樹立並保持正確的思想和健康之感情——這就是詩教之益了。而讀詩能否受益匪淺,則取決於有無好詩,誠如孔老夫子說的那詩三百首,恰好可一言以蔽之,那就是純正無邪。看來,用「持」釋詩頗符合孔子的說法了。我正是以這個為尺度來衡量與鑒賞詩的:不論是抒發喜﹑怒﹑哀﹑懼﹑愛﹑惡﹑欲,還是歌頌豐功偉績,抑或讚美父親母愛,除注重文詞和詩論層面的技巧,更重要的是表達之思想。翻開《澳洲彩虹鸚》第四期(繁體版),不乏達到此標準的好詩。你來看:巫朝暉《劍志之一》——磨劍十年鋒未試,煉志半生人何知。若問堪否比龍泉,且看青鋒出鞘日。
表現出何等豪氣沖天,壯志滿懷!亦真有未展之雄圖,不盡之餘韻,真可謂烈士須一劍,士人惟寸管。——正像剛烈之士要磨煉一把好劍,文人則需練就一枝好筆,也正猶勇士力求芙蓉赤精這樣的寶劍般,貴令郎則渴求的該是一枝氣勢貫虹﹑文采射日的佳筆了!
其實,「磨劍」與「煉志」,無非在練筆——正是因有十年﹑半生的砥礪,那枝筆才敢堪比龍泉雪刃,且看青鋒出鞘初試,即情系巫山雲雨,朝暉盡染橄欖枝了。你再看他的《不老的童話》:數不清的晝夜/縱有風雨/凡塵遠離/海角天涯/滄桑百年/不改金石情懷/夕陽西下/獨樹無伴/孤月高懸、無星的夜晚/你我依舊並肩/延續——/那不老的童話
顯然,對愛情不老的謳歌,與你是一脈相襲的。祗是令郎比你表現地更新穎:雖不刻意雕琢,但較準確真摯,並非超脫紅塵的空談,內涵尤顯深沉豐富,及帶有一種莫名之古典美……
除朝暉的詩給我強烈的印象外,其他諸位的詩,也多屬精品佳作。——他們的作品,其思想內容與形式交織在一起,一時我亦缺乏完備之見解。恕我在選擇和評介上,難免帶有片面與隨意性。諸如:
黃雍廉《雪梨是親情和友誼的港灣》,正如副題所雲:此為「迎蕭馬、海笑、海濤、博堅諸兄遠道抵雪梨;歡送阿錫、富琪二兄回中國探親訪友。」無疑此詩是充滿詩人特有的豐盛感情之載體。深情地表達了:
親情和友誼如果在這兒生根冒芽/我們就得踏著清清的月色/吟唱他鄉即故鄉的弦歌/並且——/天地一逆旅/人生一過客/權且/把雪梨的月色/枕在/友誼與親情的枕邊
讀來使人感到詩人與賓客﹑文友之間的關係,如親人加兄弟。繼承和發揚了文人「酬酢以為賓榮,吐納而成身文」傳統,和尊「制人紀」——亦即那祖先早已確立了的人間綱紀。儘管「知音其難哉!音實難知,知實難逢,逢其知音,千載其一乎!」然而黃兄還是為我們展示了一種新世紀文人間,應有的正常﹑和諧﹑親密之關係。此詩即可為證。
在本季中你的詩不少,亦不乏佳作。我尤喜歡《嬤嬤的一天——祝中秋快樂》:有兩個小太陽,活躍/於悉尼城下/小太陽冉冉升起,摸摸/小臉蛋,猶似兩片雲霞/小機靈上街,左一個右一個/總有說不完的話/午後,又左一個右一個/從熔爐裏牽引出兩朵校花/雲吞,餃子﹑壽司﹑炸薯條,/烤雞中翼/天天換樣,那一頓不美到家/餐罷。兩小上書桌/天天練方塊字文化/小小的心靈,從不全盤西化/魂系著彼岸,一個騰飛的中華
看來,古人「敷訓冑子,必歌九德」,而今你們卻讓他們能自覺「天天練方塊字文化/小小的心靈/從不全盤西化」;祗緣「魂系著彼岸/一個騰飛的中華」……像一滴露珠,能反映出太陽的光輝,一首小詩,竟也凝聚和釋放著強烈而又醇厚的熱愛母國之忱!
你的《鳥》寫得新奇﹑清麗﹑巧致﹑瀟灑——也真像「你的翅膀/煽起一天空的/舉世潮流的/飛行曲」……
另,你的強項微型詩在本季刊沒見到,實為憾事。不過,從曦林《和巫逖兄3首》和你手抄給我的幾首看,還是起到一點勸善諷惡﹑淳化世風之作用。
我在本季中讀到不少寫景物的詩,諸如文榕《淡淡芙蓉花》﹑星子的詩《杏樹》﹑《蘋果樹》﹑玲子《梨花空對》﹑符純雲之秋之韻:《落葉》﹑《秋菊》……恕我不展開來逐首詳談,祗想略談點總的印象和心得。觀覽景物,「蓋睹物興情。情以物興,故義必明雅;物以情觀,故詞必巧麗。」雖「此立賦之大體也」,然畢竟是「詩(儘管此指古詩)有六義」之一的表現形式。說實話,以上四位詩人的詩,也真有「賦者,鋪也」的風貌神髓。——其一﹑都是用頗富有文采的語言。你看:
一樹盛開在翠綠枝葉間的花朵,/玉蕊嫵媚。/一樹絢爛,恍如雲霞旖旎。/……/聽蕭風深處落寞的低吟,/浸潤在往事的馨香裏……/——文榕《淡淡芙蓉花》
梨樹叢中兀自展著/天比花陰光比花暗花比我炫/……/春天讓我猝不及防/梨花的詞語無比豐富梨花不戴露/——玲子《梨花空對》
美妙的年華/一夜之間/被醉人的季風/輕輕刪改/但誰能說生命的輪回一定充滿著莫名的悲傷?/以清露洗面/秋霜練身。從容奔向/生命的歸宿落葉/燦若火紅的夕陽/——符純雲《落葉》
輕倚東籬。秋菊/在一位詩人千古絕/唱中/探出清爽亮麗的臉龐/穿越秋霜與晨露/昇華了千年的意境/怎麼看都是一道/楚楚動人的風景/盛唐的葉子。頹宋的/花瓣/淺淺一笑的秋菊呵/在每一個日子/一路綻放頌歌與詩篇/——符純雲《秋菊》
看,尤其是符純雲的詩,其富有文采的語言,比比皆是更顯醒目炫眼,我祗好全詩盡錄。
其二﹑他(她)們有的從具體寫景物,以其寄情;有的則借景物之名,直接抒懷或表達純粹抽象觀念。
像文榕的詩,就屬於前者:其所寫的芙蓉花,首先從「淡淡」作定語,把淡淡的芙蓉花刻畫得逼真,文辭像電視畫面層次分明富有色彩。於是,華麗的言詞與雅典之內容完美地結合了起來。表達出「我徘徊于水湄,/聽蕭風深處落寞的低吟,/浸潤在往事的馨香裏……」
而符純雲的詩,便屬於後者:我想僅以《秋菊》為例,詩人幾乎沒為秋菊著墨一筆,然而,那「秋菊」卻「在一位詩人的千古絕/唱中/探出清爽亮麗的臉龐」。而詩人又把其欲寄寓的情懷和詩思,用「昇華了千年的意境」作遼闊曠遠的空間,把那標的物——「淺淺一笑的秋菊呵/在每一個日子/一路綻放頌歌與詩篇」給讀者想像與遐思之高雅精神暢遊……
總之,從南朝宋初,描寫山水景物的詩歌開始興盛起來(噢,恕我扯遠了),儘管這類詩頗難寫——就古詩而言,需「儷采百字之偶,爭價一句之奇,情必極貌以寫物,辭必窮力而追新」,然而,詩人們還是「此近世之所競也」。
不是嗎?「此近世」是指南朝,可我們今天的詩人所寫的山水景物新詩,雖不字字對仗,句句奇巧,然也是遣詞造句新穎,描摹景物逼真,且思想感情溫馨﹑綺麗﹑雋永﹑壯美……本來還有好多的詩是佳作,諸如:美祉《星星燈火》﹑山水《中秋》﹑白水《杯中月》﹑胡慶軍《父親》﹑靖華《在水之湄》﹑巫逖《走近秋境》﹑和平島《月亮是畫出來的》等,另外尤其是巫金余﹑伊凡﹑江改銀的微型詩更屬精品……不過,祗好待篇幅和時間寬裕再談了。
以上當否,尚祈博雅仁兄,幸見諒焉。權當此信是一張特殊的節日賀卡吧。
編安!謹頌
時祺!
李景麟05/12/2005草於雪梨KELLYVILLE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