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金不換

廣州/劉云云

 

我原名叫金大牛。我媽臨近四十歲才生下我。七歲那年，父親就辭世了。從此我媽每天半夜就爬起來，蹲在灶頭邊，一直把一大籮的鹹肉粽子蒸熟了，就迎著晨曦挑起沉重的擔子，到附近的小街曲巷裏叫賣。

日子就這樣熬過來了。我終於讀完中專，進廠當上了模具技術員。那時，我媽已經六十有幾了。我對老媽說：“別賣粽子去了，就在家給我做飯，過幾年我娶媳婦了，你就抱抱孫子，享享清福吧！”

老媽眉開眼笑的樣子，我第一次看見，好可愛喲！

可是好景不長。我沾上了賭博的惡習，成了個病態賭徒。有一個晚上，我輸得很慘，剛發下來的當月工資和獎金，一下子全泡湯了！我恨得咬牙切齒，認定這准是賭檔頭兒出的詭計，騙走了我的錢財。我拿了一把小刀，躲在賭檔頭兒回家路上的一個角落裏。半夜了，等他來到跟前時，我就一個箭步沖出來，用那把明晃晃的小刀戳著他的胸膛，厲聲地說：“把我的錢拿出來！”那個傢伙嚇得渾身篩糠，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疊紙幣，一邊打著哆嗦說：“給，給，我全給……”

哪料到這是我自作聰明，反給自己惹來了無窮的禍害。一天晚上，老媽看著電視。我剛從盥洗室出來，門鈴就響了。我一開門，就沖進來三個大漢。其中兩人，一左一右的，出其不意地把我強按在牆上。還有一人，舉著一把牛肉刀子，高聲喊道：“姓金的聽著，我給頭兒解恨來了！今晚算你走運，不要你的狗命，就是要砍掉你那雙惹禍的手！”

我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只感到全身一陣酥軟，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得讓人任意宰割了。

忽然間，見到老媽“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板上，身子顫抖著，面色慘白，翻著眼白，雙手捂著兩頰，拼盡全身力氣在驚叫著：

“不要砍他，不要砍他，你們要砍，就來砍我！……”

幸好此時，街坊和員警破門而進。爾後，賭檔頭兒被捕判刑了，而我也進了勞教所。在勞教所的日子裏，夜裏我老是做著同一個噩夢。我夢見老媽跪地驚叫……這個慘烈夢境，常常把我驚醒，之後就冷汗淋漓，心驚肉跳，而至徹夜無眠。於是我日夜都沉浸於無盡的悔恨之中。公安周指導員摸透了我的心思，就開導我說：“知恥近乎勇，只要你知錯了，金光大道還在你的面前……”

一年後，我被提前解除勞教了。五年後，我利用在模具方面的知識和技能，為有關的廠子製作模具。由於品質上乘，備受廠家青睞。現在我已經是一間模具企業的經理，這也算事業有成吧。我買了一套別墅給老媽居住，還雇請一個保姆，以便給老媽來個全方位的照顧。為了我，她這輩子已經受夠了種種的磨難。我決心要盡力而為，讓她有個幸福的晚年，作為我對她的補償。

親戚朋友都眾口一詞地誇讚我說：“你真是一個金不換的回頭浪子！”

然而可惜的是，我的老媽已經患上晚期老人癡呆症，每天只能坐在輪椅上，呆呆地看著日出和日落。她除了我，誰也不認得了。

更想不到的是，有一個逝去了的場景竟然會“重演”，奪走了老媽的生命，教我悲傷不已——那天，在客廳裏，我準備上前向老媽請安。我的助手拿著一卷圖紙，突然來到我的跟前，正要遞給我彙報點什麼的時候，老媽忽地雙眼發光，霍地從輪椅上撲了出來，跪倒在我的助手面前，絕望地驚叫著：

“不要砍他，不要砍他，你們要砍，就來砍我！……”

也許那一卷圖紙，在母親的眼中突然成了一把指著我的胸膛的牛肉刀子！真想不到，流逝的時光竟也抹不去母親心中那沉重的陰影！她就這樣趴倒在地上，永遠地走了……

老媽的逝去，讓我明白了，即使是黃金萬兩，也補償不了那無盡的母愛！我決定要改名了，就叫“金不換”吧，一來為了銘記這刻骨銘心的母愛；二來為了警惕自己，我只不過是一個回頭浪子而已，要好好地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