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弄堂的碎日子

中國/陳柄襄

 

弄堂裏的日子

不知為什麼,就是忘不了上海的弄堂。

上海的石庫門房子多,弄堂也就多。小時候住的石庫門就連著許多弄堂,有大弄堂、小弄堂、橫弄堂、後弄堂,還有外國弄堂。我總在想,上海為什麼會有那麼些弄堂,密密麻麻,縱橫交錯。這不就好比人的血管、脈絡。

自從有了弄堂,就有了弄堂裏的碎日子。尤其弄堂口最為熱鬧:男人敞胸突肚,刁著煙,搖著蒲扇,嘴哼小調優哉遊哉;小青年東睜西望,盯逐著他們感興趣的目標;老太太目不轉睛,用她那有中國特色的目光,能把你渾身盯出瘡來,特別是當你與女性同進同出的時候;當然弄堂口也會聚集許多女人,她們會像新聞官一樣播報著弄堂裏發生地種種軼聞:誰家做了新傢俱,誰家的老公好懶,誰家又來了香港客人,帶的外國手錶真好看什麼的。當然順便還會談些男人女人的事情。新嫁來的小媳婦紅著臉笑眯眯地聽著這些男女之事,再過幾年也會像她們一樣,毫無顧忌地掀起上衣給孩子餵奶,大聲地在弄堂口談笑這些事情。我和其他小孩在大人旁邊聽得似懂非懂,但又豎起耳朵不願離開。

那時候我想,等有一天我有了老婆,我的老婆會不會也在弄堂口開始她的瑣碎人生,我想一定會的。結果這些都沒發生,我住到了另一座城裏,城裏沒有弄堂,有的是一排排參差不齊的矮平房和彎彎曲曲的水泥小道。我的工作是調製彌漫著漂白粉的自來水,然後將這些水通過管道送出去換飯吃。

三十年過去了,老少離家老大還的我葉落歸了根。只見現在的上海,鋼筋水泥混合築起的大盒子雨後春筍般地從地上一幢一幢冒了出來。一條弄堂被拆了,另一條弄堂又被拆了。那時候我的心痛了一下,我想城市一定少了一條血管,斷了一道脈絡。好在我住過的弄堂還沒拆,聽說也快了。有一天我又來到了老弄堂口,數著過去小時候那些細細碎碎的日子,奇怪那麼多日子都與弄堂有著莫大的關聯,看看弄堂就像看到了一大把從前,雖然酸甜苦辣,但卻也回味無窮。

不知為什麼,就是忘不了上海的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