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

劉云云

 

對讀初中時候發生的那件事，楊一帆一直牢記於心，雖然相隔三十多年了，然而，每當提及到這事兒，他都會羞赧無言，內疚不已。

記得初中最後那個學期，班上來了個新同學李義。老師把他領到了宿舍，讓他睡在楊一帆的下鋪。就這麼一來二去，李義很快和同學們混熟了，相處得也十分融洽。可是不久，自詡為“小神探”的楊一帆，卻在背地裏，向大家爆了一件“獨家新聞”：他發現李義穿的那雙膠鞋，從來都沒脫過，日夜都緊粘著雙腳，晚上也是穿著鞋子，鑽進蚊帳裏就睡了。楊一帆問大家：誰看見過他的光腳丫？大家面面相覷，的確誰也沒見過。經楊一帆這麼一說，大家倒回想起來了：上游泳課，他沒病也請假，從來也沒見過他穿拖鞋……在廣東炎熱的夏天裏，誰都巴不得光著腳丫，趿拉著一雙人字拖鞋，這才舒服呢。可是，李義的腳，怎麼就不敢見光？內裏一定有古怪！這個秘密，一下子就引起了寄宿男生的興趣。

由於好奇心所驅使，“小神探”楊一帆的“偵察方案”終於行動了。一天半夜時分，大家已經熟睡，屋裏鼾聲四起。可是，楊一帆卻拿著手電筒，悄悄從上鋪躥下來，躡手躡腳地走近李義的床前，小心翼翼地撩起了蚊帳，亮起了手電筒，往李義的腳部照過去。他看見李義的雙腳居然還穿著鞋！他正準備解開李義的鞋帶，就在這時候，李義突然“哇”地一聲驚叫了起來……

全屋的人都被驚醒了，個個都簇擁過來。李義一下就明白了這一切。他用坦然的眼光掃視了大家，平靜地說：“我的腳不像腳，沒啥好看！”之後，他就在大家的眼皮之下，把膠鞋脫掉了。只見他的右腳缺了三個趾頭，剩下兩個小趾頭捲縮在一旁。李義看著自己殘缺的右腳，就痛苦地說：“平日裏，我怕嚇著大夥兒，所以……我一歲時，還在鄉下。一次，媽媽幹農活，我在一邊玩耍。突然，有條毒蛇竄了出來，咬住了我的腳趾。媽媽看見了，啥也沒想，就飛身撲過來，張開口就死命地咬住蛇頭不放……她咬斷了蛇頭，也咬斷了我的趾頭，我得救了，但是，媽媽卻中了蛇毒，永遠離開我了……”

李義把頭伏在膝蓋上，抽動著肩膀嗚咽著。楊一帆呆呆地站立著，也已泣不成聲。他幼稚的心靈，此時正承受著一場暴風雨的蕩滌。他難過極了，由於自己的無知和魯莽，為了探窺人家的隱私，卻殘忍地在人家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直至如今，他一旦想起這件事，就為自己少年時的過失，而深深地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