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朝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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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5/09/11 文章: 3943 来自: 澳洲悉尼 积分: 19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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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三岁!走十三里山路!
有一段记忆,我从没忘过。
那时候我大概三岁,住在一个偏僻的山村,四周是山,进出都得靠走路。那天,妈妈身体很不舒服,脸色苍白,话也不多。我记得她在床边坐了一整天,拿手帕擦汗,动作很慢,呼吸有点重。
山村没有医生,没有药房,更没有退烧药。她拖了一天,身体越来越难受。晚上,她终于下了一个决定:去县城看医生。
县城要翻十三里山路。天已经黑了,爸爸又不在,家里也没有电话,更没有人可以帮忙。她想了想,没法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只能带上我,一起走。
我记得她蹲下来看着我,轻轻说了一句:“晖儿,我们去找医生。”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我知道她是在咬着牙硬撑。她用围裙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拿起那只早已用旧了的手电筒,照了照路,又回头拉起我的手。
我们出发了。
夜晚的山路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她手里那支弱弱的电筒,晃着光,照着前方几步远的石板路。四周是黑的,只有虫鸣声偶尔响起。我记得那晚风特别冷,吹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妈妈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握着电筒,我们一步一步往前走。
走了多久我不记得了。我第一次开口,说了一句:“妈妈,我累了。”那是我那晚唯一一句抱怨。她没说话,停下脚步,蹲下来摸摸我的头,又看看我脚下的鞋,说:“再走一会儿,就到了。”
我不知道“就到了”是多远,但我没哭,也没撒娇。我只是继续跟着她走。后来我们在一块大石头边坐下来,她脱下外套,给我包住腿,说风太大,别冻着了。她自己坐在风口上,嘴唇有点发白,却什么也没说。
那一晚,天特别黑。我记得有段路,远远地能看到山坳里几团蓝紫色的亮光,像漂浮的火点。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但心里很害怕。她看了一眼,没说话,只是拉着我手更紧了一点。
我一直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低头走,跟在她身边。
她已经很虚弱了,我能感觉到。她的手越来越冰,脚步也越来越慢,但她始终没停。她怕什么我不知道,但她似乎更怕自己倒下,把我丢在山里。
我们就这样走着,一直走。夜越来越深,风越来越大。每一段上坡下坡,我都紧紧抓着她的手。她有几次脚一软差点摔倒,但都撑住了。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叫苦,连喘气都压得很轻,怕吓着我。
终于,天边出现了一点亮光。我记得那一刻特别清楚。她停下来,看着前方的轮廓,眼睛有点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天快亮了,还是她累到极点。我看着她,她回头对我笑了一下,说:“晖儿,快到了。”
她已经走了一整夜,身体的极限早就被突破。我知道她饿了、渴了、冷了、发烧了,可她一步也没有停。她只是牵着我,拉着我,一步一步地走。
走进县城的时候,天刚亮。街道还很安静,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炊烟味。妈妈终于在一家还没开门的诊所门口停下,蹲下来,把我抱紧了。
那一刻她没说话,只是把头靠在我额头上,轻轻地喘着气。她的额头还在发烫,身子几乎都在抖,但她的怀抱很温暖。我听见她的心跳跳得很快,也很重。
她轻轻叫了一声:“晖儿……”
我靠在她怀里,没有说话。那一刻,我心里没有害怕,只是很平静。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所谓的“安全感”,但我知道,我们熬过来了。
那晚之后,妈妈一直跟别人讲起这件事。她说我特别懂事,一路上一句哭闹也没有。她说她那晚本来走不动了,可一想到我在身边,怎么都要撑下去。她还说,那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夜路。
可她不知道,我也从没忘记。
我记得她蹲在石头上帮我取暖,记得她说“快到了”的语气,记得她手电筒晃动的光线,记得她手的温度越来越低。
我也记得自己没有哭。不是因为我坚强,而是我知道,她更需要我安静地走完这段路。
多年以后,我经历过很多困难,也走过很多“黑夜里的山路”。但我始终记得,那一夜,我三岁,她生病,我们走了十三里夜路。
她走在前头,我走在她身边,一步不落。
那一夜之后,我的童年已经不再一样了。
妈妈后来常说:那就是,相依为命!
谁可相依
(我多年后写的诗)
随母下乡命相依
求医涉野夜尤漆
忍饥挨渴十三里
三岁苦行泪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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