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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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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6/09/21 文章: 5507 来自: 中国福建 积分: 2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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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我正起床穿衣,忽然听到鸟语啁啾,悦耳动听。我起初并不在意,以为是邻居养的鹦鹉或八哥。然而吱吱喳喳的声音分明来自窗外阳台,我隔窗一瞧,嗬!是两只麻雀,可能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情侣吧,在阳台上扑腾跳跃,时而飞在花盆上左顾右盼,时而又飞在晾衣服用的竹杆上悠然自得地梳理羽毛。哇!久违的小精灵,!我小心翼翼,屏息静气,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飞这两位可爱的娇客。好多年未看到麻雀了,前一阵子传言麻雀在邻县的大山中成千盈万地自杀,但我却不以为然。认为是人类大量无情捕杀及农药的不断喷洒,造成这种繁殖能力极强的鸟雀濒临绝种。我曾深为麻雀的绝迹而深感悲哀,但看来,劫后余生的麻雀仍然顽强生存下来,这两只欢鸣不已的小生灵,就是明证!麻雀似乎知道有人在窥探,不约而同地振翼而起,飞上晨曦熹微的晓空,须臾飞得无影无踪。我不禁惋惜地嘘了一口气。令人怀恋的陈年旧事,又在眼前浮现。有的说,随着岁数的增大,怀旧情绪日益浓烈,可能就是这种原因罢!
我的故乡在闽南,既是物产丰饶的鱼米之乡,又是鸟雀繁多之地。早些时候,每逢春耕时节,我喜欢看农民犁田,成群的鸟雀时而在上空盘旋,时而黑压压从天而降,在刚犁过的田土里寻觅小虫,有白头翁、喜鹊、山雀、乌鸦、黄莺、黄鹂,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鸟儿,有的胆大的鸟儿甚至站在牛背上,象威风八面的大将军,对农夫不屑一顾。有的嚣张到飞到农民的斗笠上,雄视四周,颇有君临天下的王者风范。而农夫也与之和平共处,构成了一幅妙趣横生的农夫耘田图。有时见到翠羽红喙的钓鱼翁象流星一样从天突降,笔直落入池塘中,叼起一条摆尾挣扎的鱼儿,又飞箭一样振翼升空,其敏捷程度,令人惊叹。故乡高耸入云的老榕树上,筑有鹰巢和白鹭巢,奇怪是凶猛的老鹰和善良的白鹭竟能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小时我们最爱玩的就是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因为老鹰常常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空骤降,快若闪电,疾如流星,从母鸡身旁叼走小鸡。扮母鸡的总是年纪较大的女孩,而扮老鹰的总是顽皮的男孩,我年纪较小,只好当小鸡。而终岁辛劳的母亲,总是在一旁笑咪咪看着。我跌倒了,她就会匆忙过来,把我拉起来,掸去我身上的尘土。 想起当年玩耍在一起的小伙伴,一个个都成了鸡皮鹤发的翁媪,有的甚至已溘然长逝,但往事回忆起来,非常温馨。
那时最多的鸟雀,当数麻雀了。屋檐下是麻雀喜欢筑巢的所在,我家的老屋是清朝道光年间建的古宅,土木泥墙结构,常有许多鸟雀筑巢,连一个废旧烟囱都被喜鹊占据。而屋檐下,麻雀巢数不胜数,一大早,吱吱喳喳,吵得沸反盈天。有一次,我率领我大姐的两个孩子,用筛米的米筛做为捕捉麻雀的工具,用长长的绳子绑住一根短木片,在后园子里把米筛支起来,下面洒一些米粒,而后手攥长绳,躲在窗户里屏息等待,贼头贼脑的麻雀 四顾无人,从树荫浓密处飞下园子里,它们侦察再三,以为可以安然无事地饱餐一顿,就蹦蹦跳跳自投樊笼,我把绳子一拉,响起了麻雀惊惶的叫声和我们兴高采烈的笑声。当我们准备瓮中捉鳖的时候,母亲来了,她把米筛一掀,惊惶至极的麻雀突见生路,扑腾腾飞逃而去。我们气哭了,而母亲却说:“鸟雀也有一条生命,害了这些小生命,于心何忍呢。这些麻雀与我们是邻居,平和相处,何必残害它们。若这样,它们的同伴还敢住在咱家吗?咱家今后不是冷清了吗?”听母亲的慈言相慰,我和外甥终于消了一腔怨气。
有一次,有一只跛腿的八哥在草丛中跌跌撞撞,被我捉回家中。母亲却爱怜地为这只倒霉的八哥敷药,包扎伤腿,用碎肉豆腐喂养这只八哥。当这只八哥伤势痊愈,鲜蹦活跳时,我高兴极了,准备缠着父亲买个鸟笼,要把八哥养起来,训练它讲话。因为八哥伶嘴俐舌,十分乖巧,可以学人讲话,学吹哨子,好玩极了。但母亲却又把八哥放了,我为此气得一头钻入被窝里,不吃不喝。母亲再怎么解释抚慰我也置之不理。把母亲急得泪水汪汪。最后还是父亲恩威并用,先是大发雷霆,骂得我噤若寒蝉,又买给我一把装电池会发火的冲锋枪,才平息了这场风波。后来大了,回想起来,母亲是宅心仁厚,不忍残害生灵。母亲的做法是对的。
母亲对鸟雀是极为爱护的,春天时节,在我家中常有燕子筑巢,若有羽毛未丰的小燕子从巢中跌落,母亲总怜惜地为小燕子裹伤,再搬来梯子,小心翼翼地把燕子送回燕巢。但母亲却对残害小鸡的老鹰极为痛恨,有一次,一只在天上盘旋的老鹰突然箭一般的降落我家天井,母鸡小鸡一片惊叫。而早存警惕的母亲抄起一根竹竿,向老鹰狠狠打去,老鹰被打落几根羽毛,惨叫着狼狈而逃,我看到慈眉善眼的母亲居然如此勇猛,对她的敬意油然而生。
1958年,麻雀大难临头,如果麻雀也能编族谱,肯定会大书特书这一遭到全民围剿的浩劫。那些年,麻雀多得惊人,一升空,遮天蔽日,一落地,密密麻麻。每逢农民播种,若不严加防范,撒下的种子必定落入麻雀口腹,颗粒难存。田间地头所竖的草人,对麻雀已全然失去威慑作用,麻雀甚至站在草人的破斗笠上卿卿我我,谈情说爱。敲打锣鼓,放鸟枪鞭炮,麻雀依然此起彼伏,不理不睬 。毛泽东主席天颜震怒,把麻雀与老鼠、苍蝇、蚊子列为四害,一声令下,全民大举围剿,搜屋檐,掏鸟蛋,工农兵学商,全民皆动员,处处敲锣击鼓,摇旗呐喊,使麻雀惶惶终日,无处歇脚休息,有许多真的成了惊弓之鸟,疲乏不堪地从空中掉下地来,一命鸣呼。中小学生,自然是责无旁贷。打苍蝇,灭老鼠,捉麻雀。当时派下硬性任务,一个小学生一星期要交多少盒死苍蝇。要交多少条老鼠尾巴,几只麻雀脚或麻雀蛋。我也就在那时练就了爬树上屋的本事,虽称不上捷似灵猿,但登高履险,不在话下。许多麻雀与鸟蛋,成了我囊中之物。城池失火,殃及池鱼,那时的孩子,交不齐麻雀脚和麻雀蛋,不管三七二十一,见鸟格杀不论,岂论益鸟害鸟。我的一位同学,用弹弓打鸟,弹无虚发。他一出去,鸟雀灾星照命,袋子里都是血淋淋的鸟雀尸体,被我们当成举世无双的大英雄。母亲见大势所趋,只有喃喃念佛。可能是为那些惨死的鸟雀而祈祷罢。后来,据说有些生物专家站出来大声疾呼,说明麻雀功大于过,麻雀吃粮食,也吃害虫,如果不吃掉那些害虫,虫子吃的粮食更多得多,将功抵过,麻雀功大于过,不应判处死刑,实属冤案。毛泽东回心转意,全民围剿麻雀的战役方尘埃落定,偃旗息鼓。
随着阅历的增多,知道鸟雀其实大多是人类的朋友。现在回想起来,为自己当初的无知而深感后悔。遗憾的是人们对鸟雀的捕杀并未停止,经常有专职捉鸟的,张开大网,捕捉大量麻雀及其他野鸟,弄到市面上出售。其中甚至有国家明令禁止捕猎的珍禽。卖鸟者当众拔毛破肚,惨不忍睹,血淋淋的羽毛散落一地。实在令人心疼不已。剧毒农药的大量施用,使土壤、水源、空气受到严重污染,鸟雀鱼类也深受其害,麻雀以往飞起来铺天盖地,现在却是甚为罕见,白鹭也踪影杳杳。以往碧波粼粼的江面那种“梳风白鹭起,拂水彩鸳翔”的妙景,只成了美丽的追忆。
朱柏庐夫子治家格言有这么一句:“毋恃势力而凌逼孤寡,莫贪口腹而恣杀生禽”,希望人们不要为饱口福而残杀鸟类,网开一面吧!不要让子孙后代听不到鸟雀的鸣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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