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朝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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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时间: 2005/09/11 文章: 3698 来自: 澳洲悉尼 积分: 178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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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学]剑舞明月下
我最喜欢在凌晨五点左右练剑,练我自创的剑法。每月十五前后,那是一个特别的时间点——圆月尚未退去,旭日还未升起,整个天地仿佛被冻结在两个时空之间。一边是深夜未完的静谧,一边是黎明将启的希望。这个时刻,没有人打扰,没有车辆声,没有鸟鸣,甚至风也不愿打扰,唯有那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天幕,照着我孤身一人立于草地。
海边气温大概六到九度,我穿着一件夏天的快干T恤和薄长裤,正是一般人会穿夹克或加绒长裤的时节。对大多数人来说,是需要夹克和保暖裤的时节;但我早已习惯以练功唤醒身体,用天地之间的自然之气运转体内气机。尤其是马步桩,我通常站五分钟就开始发热,十分钟后,全身便已均匀冒汗。那并不是剧烈运动导致的急汗,而是内气推动、气血流通后,从毛孔自然沁出的热流,像一层温暖而活的雾,包裹着整个身体。
在这种状态下,我开始练剑,全程气机贯通,动作之间几乎无停顿。汗水会均匀地从背部、手臂、胸口渗出,额头上甚至会有清晰的一道汗珠沿着眉心流下。这种浑身均匀出汗的状态,并不会带来疲劳,反而令人精神愈发清明,思维愈发沉静。
每当我站在空旷草地上,面对那轮未沉的满月,心中便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定感。天地之间,是一片蓝灰色的清冷,既非黑夜,也非白昼。那是真正的“练功色”——不躁不燥,不明不暗,气机最容易生发,心境最容易沉静。这个时候,我不会急于起式,而是先静立几息,感受天地未醒之际的清冽气流穿梭于指尖与脚底之间。
待气息沉稳,我缓缓抬手起势,剑起月下。那一刻,不是我在舞剑,而是天地借我之身,写一首剑的诗。动作自然、缓慢、无声,我不去追求所谓“标准动作”,而是顺着气感、顺着身体意愿,自然而行。“起势”、“白蛇吐信”、“青龙出水”、“燕子穿林”……每一式都是我在空气中描绘轨迹,有时不自觉重复一式数十遍,沉浸在那种气、意、形三合的状态中。
待气息渐稳,我轻轻抬手,剑起月下。那一瞬间,整个人仿佛不再是我,而是一道流动的光,一缕行走于时空缝隙中的影。招式不快不慢,每一式太极剑都像水波在空气中缓缓展开。我喜欢从“起势”起,慢慢接“白蛇吐信”“燕子穿林”“青龙出水”,一路顺着身体气感走下去。有时候我只练两三式,反复百遍;有时候则一整套打完,不为完整,只为过程。
月光之下,剑虽不发光,但每一个推、刺、劈、挑,空气中都会留下一道轨迹。我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即使看不见,却真实存在于我的体感与意识中。练到一定境界,你不再分得清“剑”与“人”,不再刻意记招式次序,而是整个人随意流动,顺气而行。就像水流过石隙,自会找到去处,无需强行指引。
最妙的,是月光与剑光之间的互动。虽然剑并不发光,但在月色照耀下,每一次横切、转腕、回拉,空气中都仿佛带着一道无形的轨迹。这轨迹不是外人看得清的花哨招式,而是气与意所引的自然流线。看似虚无,却真实存在。它不在眼中,而在心中——那是一种我与天地、与自己连接的“剑意”。
这种时刻,哪怕风起草动,也不扰人。海浪拍岸声远远传来,反倒给我一个节奏的回响。有时,我一式推出,感觉不是剑走出去,而是整个人的意识顺着剑尖穿越虚空,插入天地间某一个共鸣点。那一瞬间,人、剑、气、光,全都融合为一,不再有区分。
有人问我:冷吗?我说,一点也不冷。那不是因为我硬抗低温,而是我的身体已经与天地调频。冷,只存在于筋骨僵硬、气血不畅之人身上;而我在月光下练剑时,常常数分钟后全身发热,甚至背心微微透汗。不是强度大,而是气感贯通。
我从不在练剑时想着“修炼”两个字。那是个太功利的词。我练剑,只是顺着身体的感觉做最自然的动作。月下是最好的镜子,能照出你是否急躁、是否浮虚、是否招式与呼吸不同步。白天练功,光线太强,你的眼和脑都容易躁;而月下,只能靠感受,靠松沉,靠呼吸去引导动作。一有不顺,立刻知道哪里出错。
有一日,我记得格外清楚。那天是农历十五,圆月正满,我在草地上从“风扫寒梅”开始慢练,一直到“凤凰点头”结束,足足用了近四十五分钟。练完后,站着不动,忽觉天地万籁俱寂,甚至连心跳都与远处海浪声契合。那种状态,不是任何老师教得出来的——它只能来自你长期与自然共振的练习积累。月亮成了我的本源,清风成了我的对手,大地成了我的支点。
月下练剑,没有掌声,没有围观,没有记录。就我一个人,和我的剑,以及这个还未苏醒的世界。那时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剑不离身,心不离道”。剑只是媒介,我不是在舞剑,而是在用剑写一首诗,写给这个仍在沉睡中的世界,写给那个还未被污染的自己。
剑舞明月下,是我与世界最温柔的一场对话,也是我独属于清晨与天地之间的秘密修行。
剑下练功,不是为了修仙,不是为了炫技,而是为了与自己对话,与天地共振。很多人追求练剑之“形”,我更重练剑之“意”,之“气”。而唯有在这种无人打扰、无光污染、无心起伏的明月时刻,才最容易触到那一层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剑之魂。
多年下来,我早已不再执着于练功进度或成就,而是把每一场“剑舞明月下”当成一次身体与意识的洗涤。那是最天然的冥想,是无言的疗愈,是人与天地之间不言而喻的默契。
也许别人眼中,我只是一个清晨孤影;但我知道,那一刻的我,是整片天地的一部分——不多,不少,不扰,不留。
_________________ 巫朝晖 – 澳洲彩虹鹦国际作家笔会会长
澳洲国际气功太极学院主席
李经梧门–陈氏太极第十二代、吴式太极第六代
赵氏形意拳澳洲掌门人
【巫朝晖专栏——重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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