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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白

因诗而美

文/舒白

请理解,一个人必须独自在人间创造

一个新的天堂与地狱,是多么难哪。
　　　　　　　　　　　——米沃什《阿德里安.齐林斯基之歌》

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诗人"一节写道:但一切诗人都相信,谁静卧草地或幽谷,侧耳倾听,必然领悟天地万物间的奥秘。
又借查拉图斯特拉的口吻：“我厌倦了诗人，无论旧的还是新的。我觉得他们都是肤浅的，都是浅海...” 当然，他的本意不是蹂躏诗人的称谓。然而，我却要因为诗而感恩！因诗而美！

因为诗，在每个夜晚我不再无望而孤寂（尽管在你潜入一首诗歌内部的瞬间也许是孤寂的）；因为诗，我拥有更多友情和感动；因为诗，我更知道心存感激，用一颗细腻明敏之心，对天地世间人物。

在这里，我必要提到一些人的名字，当然我不可能提到所有人的名字。他们至今在我的周围或遥远，在我的内心和记忆里。

我的大学同学牧斯(笔名是我为他起的)，已经是著名的诗人了，大凡在诗界写诗的，一提到他，都知道的。他是一开始就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作品的诗人。我们曾经在寒冷的冬天挤在他简陋的出租屋里通宵聊天，从文学，理想，童年，大学时光，到女人，疾病等等...那个时候写诗对他而言是艰苦的：120元的月薪，经常是在楼下买个豆芽，青菜，炒个米粉就是一餐。然而，他从没放弃诗歌写作，在那样艰难的岁月。我相信，那个时候的理想，一定不是想到将来用诗歌来为自己谋生辉煌自己，只是觉得诗歌占据他的内心，是像诗人里尔克在一封给青年诗人信中说的“抱负”。是文学的精神和激情。这让我想起流亡时代的那些文人们，在临行前依然不忘往自己兜里怀揣一本《红楼梦》或是《俄罗斯文学》。

我依然记得他小心翼翼地安妥他的每一个词语在他的苦涩而欢快的诗歌中，在深夜的床榻，而后第二天我们一起修改。（当然，那个时候我其实还不懂诗，只是对文学的一种自然的热爱）。后来，他继续留在家乡南昌，而我却带着不羁的梦想南下广东打工谋生。

在广东的日子，可谓尝尽人生的弘一先生所言的“悲欣交集”！进过拘留所，进过派出所，被殴打过，一切由于你是暂住在南方的外地人，这是中国户籍的悲哀！（因为没有暂住证而被当地派出所抓去），甚至和吸毒,嫖娼的犯人关押在一个个潮湿的禁闭室内，两片南瓜和一片豆腐的一餐的生活。这段鲜为人知的经历几乎很少和人提及。那段日子，简直不堪回首。南方，在心理也许更多的不是阳光和新鲜的水果，而是阴影和糜烂。我记得在我的散文《有鸟也有天空》及近年写的《通向山坡的土路》均隐约地影射着当年的坎坷经历。难怪当时在内地的人说，在南方过一年，就等于在内地5年的经历。没去过南方，不知道人生的艰辛。有欢乐，泪水，梦想，激情 .....连同所有的孤独一起向你涌来。就是在哪个时候，90年代很长的一段时期，我开始在工厂的宿舍开始孤寂的散文写作。记得大部分作品也是发在南方各种打工杂志和报刊，也将近十几万字。现在留存下来的寥寥无几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诗人方舟。一个热血正直的诗人，编辑。

我记得是写张爱玲的一篇随笔，题目好象是《遭遇蚊子》。“一袭生命华美的袍”，让诗人方舟给了我一个优雅的称号“忧郁的思想者”！那是多次去报社领稿费认识的，他总是那么客气，没有一点副刊主编的架子。其实他当时已经是全国首届“屈原杯”诗歌大赛的一等奖得主。我依然记得当时他和我见面的忙碌情景，一边是招呼我坐，一边是手拿“大哥大”和现在“诗刊”主编叶延滨通电话。好象在说什么稿子的事情。我，一个从家乡来到南方打工的无名小子。他能在报社那么殷勤和我面谈文学创作，确实令我感动。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他说我们写字的人，从来就是以文会友。想起去年叫他帮我诗集写序，由于他身上有1千多场文化演出活动要策划而抽不出时间。但他还是在深夜我们在QQ里聊文学诗歌，答应一定给我写序。终究因为我的另一朋友亦先寒笔勤，而采用了他的序言。前些天，当我把我的诗集给他说，他说他依然欠我一篇文字。改天一定补上。该是老朋友了，不再言歉了！

那段在南方寻梦的日子，也许他的散文随笔集《海边的心跳》也给了我许多心灵的慰籍。书籍，有时候可以解除生的烦恼。感激是不言而喻的。尽管现在已经告别了久违的泪！南方，南方......

像诗人毕肖普一样，我人生的大部分时光也是在漂泊和迁徙中度过的。从故乡到异乡，从南方到南方。每一列火车和翠绿的芭蕉叶都承载着我梦想的脚步和希翼。似乎永远也不能停下。我也无法找到答案。也许像我这样的人本不该结婚生子养家糊口的。说起来是有些自私，但我也无法不按内心的感觉走，终究遁入痛苦和矛盾的人生。终究亏欠！注定漂泊一生！

当我们的胃口从各种各样的书籍——诗歌，小说，历史和传记中，如饥似渴地饱餐之后，于是它想停下来，想看看周遭这个世界的纷繁复杂。就像作家伍尔芙在她的随笔里说了那样，我们到了冥想，虚构更纯碎的真理的地步了。也许，诗歌正慢慢进入我的视野，像一条午夜发光的蚯蚓载渡着你梦一般的人生。每个人的生活每天都在变化甚至变幻着。它的内容和本质甚至不容你来思考！

2003年秋天，我的父亲被一条宿命的蛇卷走了他58年的生命。我记得我在庙宇里给他刮完最后一次上路的胡须，给他完成一生最后的沐浴。他走了，上路的那天我没有流出一滴泪水。但从此，我生命里多了“庙宇”这个词汇；从此，我年轻的容颜逐渐衰老了！从此，带着宗教色彩的诗歌走入我的生命......关于死亡，我显得无能为力和坦然。于是，我在诗句中无数次写下棺木和庙宇，我不能拒绝死亡的来临。

而真正的诗歌的写作是从2005年7月开始的。夏天总是那么恩赐，给我这个巨蟹感性的星座太多的未知和相遇，我生命中的一片江南的叶子唤起了我沉睡多年的激情。第一首诗歌竟然是给春天叶子的十四行。从此，陷入几尽疯狂的诗歌写作状态之中。几乎每日一诗，甚至十几首。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最后的月亮》几乎是我一年之内的写作展示，它显得那么匆促和浅薄，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才华。但它毕竟沾着无数清冷的月华和夜晚的孤独与寂寞，也沾着一个因荒芜而渴望爱的灵魂。于是，我梦想着离弃的那个人是黄昏推着我的轮椅看夕阳的那个；而相反，那个人也那样想着。这是不是所谓的精神相惜？就这样，离开在我的心理愈演越烈，多么美好。像一本棕皮封面的《圣经》，平静，祥和而智慧的。

而现在，因为诗歌，我结识了诸多诗友。他们在北京，香港，美国，欧洲和国内各个城市或小镇，鼓励，分享，切磋，探讨诗歌技艺。一起分享缪斯女神给我们每个空虚的夜晚带来醇情，一句话语，一个短信，电话，甚至是BLOG上的一个标点。当然，我最不能忘怀的是我善良的祖母，是他让我拥有一颗善良诚实的心灵。在每一个秋天，我似乎都能触摸到她远在天堂的魂灵和叮咛。于是，像我在一首诗中写的：诗歌又让我回到永恒的河流！

那么，“就这样活着吧，你所迈出的每一步都伴随着祝福。”那位诗人这样说过呢？

那么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必须在隐藏的所有苦难面前敞开自己的心扉呢？想来，我还是害怕孤独，害怕那种与生俱来的，与我共生的执拗生活方式。而我，还是这样活过来了，自虐地活过来了。伴着一种冒险和对身体的自残和绝望，我又找到了诗歌这个淫荡的情人！

接下来的是大量阅读，从荷马，但丁，歌德，到艾略特，惠特曼，从北欧到非洲，从民间到学院......期间，与里尔克携游，与蔓德尔什塔姆流放，与洛尔迦一起感叹西班牙忧伤的五月。诗歌，流淌在床上，厕上，车上，路上，一路放歌。像一片片安达鲁西亚的月光缓慢流泻，纵情。那些动词，形容词，就像草原上无数的牧羊，又像在金光闪烁的群星下飘荡的海藻，令你的内心窒息，奔涌，奔涌，直到午夜或黎明......

这时，你感觉自己突然像从生活轨道里滑脱，而成为形而上的世界里的精神贵族；又仿佛挣脱了被物质围困的躯壳，以后，你终将从废墟和坍塌中爬起，沿着自己心灵的轨迹潜行。路上，你遇见他们，她们，它们。仿佛一盏盏灯塔，在默默的无形地驱使你朝一个预定的目标航行。

于是，诗歌，这个风情万种的寡妇，夜夜让我精尽人忘。我们相爱，遗忘，争吵，共同生活在一个幸福的不幸的家庭。因为，现实让诗歌显得苍白无力，当我在每个周末奔向书城的时候，我看到那么多畅销小说的面孔，像一张张闪光的钞票，切割着陌生或熟悉人的脸孔，也同时切割着我的心。我们只有冷战，沉耗，甚至做潜意识的迁徙和放弃。在这样一种幻想，内心体验和觉醒中度过了极度空虚而充实的两年。然而，

在那朔风哀号的夜晚，
在布满星斗的原野里，我把戒指找见。
看一张脸从花边里出现，
从花边里现出一张脸。
　　　　　　　　———勃洛克《意外的喜事》

它提醒我们，拿那业已成为艺术的生命怎么办？拿这个纠缠着你生命内核的蓝色幽灵怎么办？是践踏，诅咒还是恢复和创造？于是，我重新在午夜拾取这个带着“言”和“寺”的这个诗歌庙宇，继续前行，与她无分轩轾，贵贱，像呵护一珠柔弱的绿草一样沉浸于大地，享受她带给你带来的美丽！

我，我们，因诗而生，因诗而美！　

６／２３／２００７　下午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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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逖

"舒白回忆录"，读后感动。祝愿您因诗而美，因诗而生。